临渊城，作为南域东部沿海有数的大城之一，扼守着通往域间海的重要航道，终日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码头上停泊着各式各样的船只，有走海路用的巨型木质海船，也有以灵石驱动、铭刻着浮空阵法的云舟。
叶枫与白小楼化身两名风尘仆仆的真罡境散修，混杂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艘即将启程前往千湖岛的中型云舟。缴纳了不菲的灵石作为船资后，二人登上了云舟。
云舟分上下数层，载客数百，三教九流汇聚。有神色倨傲的宗门子弟，有气息精悍的佣兵护卫，有低声交谈的商贾，更多的则是如同叶枫他们这般，怀着各种目的前往千湖岛区域碰运气的散修。舟内俨然一个小型社会，各种声音、气息交织在一起，喧闹而富有生气。
白小楼一上船，就如同游鱼入了海，那双灵动的眼睛就开始滴溜溜乱转。他充分发挥其与生俱来的特质，不多时，便与几个看似常跑这条航线的老散修、一个贩卖海图的商人，甚至是一个负责打扫船舱的老叟搭上了话。
“老哥，听说千湖岛那边最近不太平？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白小楼凑到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散修旁边，顺手递过去一小壶劣质但够劲的烧刀子。
那散修瞥了他一眼，接过酒壶灌了一口，咂咂嘴道：“不太平？哪年太平过？无非就是那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海里的妖兽时不时闹腾一下，几个大岛之间的势力摩擦，还有……哼，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欺负我们散修最在行。”
“哦？还有这等事？”白小楼立刻摆出义愤填膺又虚心求教的姿态。
“可不是嘛！”另一旁一个干瘦汉子插嘴道，“尤其是‘沧澜剑宗’的那些弟子，在千湖岛那边势力不小，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前两个月，就为了一块偶然发现的‘水澜石’，当众废了一个散修的修为，霸道得很！”
“还有‘水鬼帮’的那群家伙，神出鬼没，专挑落单的修士下手，抢了财物就往错综复杂的水道里一钻，难缠得紧……”
白小楼一边听着，一边适时地附和、追问，将千湖岛区域明里暗里的势力分布、需要警惕的危险、以及一些流传的小道消息和寻宝传闻，不动声色地摸了个七七八八。他那看似随意的闲聊，却总能精准地引导话题，获取有价值的信息，让在一旁闭目养神，实则神识笼罩周遭的叶枫，也暗自点头。这家伙，在打探消息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总少不了纷争。
航行至第二日，云舟二层甲板上便发生了一阵骚动。几名身着统一蓝色锦袍、袖口绣着波浪纹路的年轻修士，正围着两名散修，语气咄咄逼人。
“撞了我们刘师兄，一句道歉就算了？知不知道我们刘师兄这身流云袍价值多少灵石？弄脏了你们赔得起吗？”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厉声喝道。
那两名散修面色涨红，显然受了委屈，却敢怒不敢言。周围众人大多冷眼旁观，不愿招惹麻烦。叶枫神识扫过，那几名蓝袍弟子修为最高者不过真罡三重，被围住的散修则只有真罡一重，显然是刻意找茬立威。
叶枫收回神识，不欲多事。只要不惹到他头上，他也懒得理会这种无聊的纷争。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名为首的刘师兄，目光扫过甲板，恰好看到了独自坐在角落、容貌普通的叶枫，以及刚刚打听完消息、正兴冲冲往回走的白小楼。见二人也是散修打扮，气息不显，顿时恶向胆边生，想要再寻个由头抖抖威风。
“还有你们两个！”刘师兄指着叶枫和白小楼，颐指气使，“看什么看？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不是跟这两个家伙一伙的？”
白小楼脚步一顿，脸上那憨厚的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他快步走到叶枫身边，看似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暗中却对叶枫传音道：“前辈，这几个沧澜剑宗的愣头青，欠收拾啊。看我的！”
叶枫微微抬眼，看了那刘师兄一眼，目光平淡无波，并未说话。
那刘师兄被叶枫这平静的眼神看得莫名一怵，随即恼羞成怒，正要上前，却见白小楼忽然像是被吓到一般，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似乎想擦汗，却不小心将一些无色无味的细微粉末抖落在了空气中。那粉末随风飘散，极其隐蔽地笼罩了那几名沧澜剑宗弟子所在的区域。
“对不住，对不住，几位师兄息怒，我们就是路过，路过……”白小楼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
那刘师兄见状，气焰更盛，刚想再呵斥几句，却突然觉得舌头有点不听使唤，脑子里一些平时绝不会宣之于口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哼！你们这些穷散修，知道我们沧澜剑宗有多厉害吗？我刘明可是内门弟子！我爹是外门执事！上次我去醉花楼，那花魁……”他原本想说的是自己如何英武，让花魁倾心，结果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花魁嫌我给的灵石少，把我赶出来了！真是有眼无珠！”
他身旁那个尖嘴猴腮的弟子也跟着附和：“就是！刘师兄何等人物！上次我们去收保护费，那家店主不肯给，我们……我们其实偷偷把他家看门狗的药给换了，让那狗拉了好几天肚子！嘿嘿……”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开始当众抖搂起自己干过的偷鸡摸狗、欺软怕硬、甚至是一些极为私密的糗事，语气还颇为自豪。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乘客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
“哈哈哈！沧澜剑宗的内门弟子就这德行？”
“快去醉花楼把刘大公子欠的灵石补上吧！”
“连看门狗都算计，真是名门正派啊！”
那刘师兄几人面红耳赤，想要闭嘴，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越是想辩解，说出来的糗事越多，最终在满船修士的嘲笑声中，狼狈不堪地捂着脸逃回了船舱。
白小楼冲着他们的背影，无声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地坐回叶枫身边，传音道：“前辈，怎么样？我这‘真言散’效果不错吧？保证他们三天之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嘿嘿。”
叶枫瞥了他一眼，对于这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他倒也乐见其成。只是淡淡道：“莫要玩火自焚。”
“前辈放心，晚辈有分寸！”白小楼拍着胸脯。
经此一闹，甲板上清净了不少。叶枫起身，走到云舟最前端的舷首处。此处视野开阔，脚下是翻涌的云海，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云舟破开云雾，高速前行，激荡起层层云浪。
叶枫负手而立，凝视着眼前变幻莫测的云海。时而如棉絮般堆积，厚重如山；时而如轻纱般缥缈，随风舒卷；时而又被高空的气流撕扯成缕缕丝带，灵动非凡。
云、雾，本质皆是水汽所化。它们的聚散、形态、流动，无不蕴含着水之规则的种种变化。聚则为云为雾，散则化为无形水汽，升腾、凝结、飘移、沉降……这是一个循环，一种动态的平衡。
他心神沉浸其中，识海深处的混沌虚空微微荡漾。那片因吸收玄冥真水、生灵之种生机以及丹药道韵而蕴含的水系规则碎片，此刻仿佛受到了外界云海水汽的牵引，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一丝丝明悟涌上心头，关于水的“形态无常”、“流动不息”、“聚散由心”等特性，有了更直观和深刻的体会。
虽然这点感悟还远不足以让水系规则在混沌虚空中凝聚成独立的区域，但却像是一颗种子，悄然埋下，为未来在千湖岛那片水泽国度中，更深层次地感悟和吸收水之规则，打下了初步的基础。
云舟穿梭，载着满船众生相，也载着叶枫对前路的一丝期待，向着那片传闻中湖泊星罗棋布、水府遗迹隐现的千湖岛域，破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