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的失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在她身体发软，几乎要依靠陆北辰的手臂才能站稳的下一秒，一股更强的、混合着巨大屈辱和反抗意志的力量，猛地从她心底深处爆发出来。她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在这个将她视作替身的男人面前，在这么多窥探的目光下，彻底崩溃。
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猛地挺直了脊背，挣脱了陆北辰揽在她腰侧的手，尽管那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生疼。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两簇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火焰。
“我有些不舒服，想去休息一下。”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没有看陆北辰，也没有看旁边一脸玩味笑容的沈确，目光直直地望向舞池外相对安静的露台方向。
陆北辰的眉头紧紧锁起，眼底风云变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瞬间的崩溃和此刻强撑起来的、带着尖刺的防御。沈确那句意有所指的“眼熟”，像一根毒刺，显然精准地扎进了她最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抿紧了薄唇，没有立刻阻止她。在这种场合，过分的拉扯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猜测和关注。
林晚星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她提着迤逦的裙摆，几乎是逃离一般，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穿过仍在旋转的人群，朝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走去。
丝绒裙摆扫过光洁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是在为她这仓皇的退场伴奏。
陆北辰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追随着她那抹决绝的宝蓝色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露台的阴影里。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原本还想上前搭话的沈确都摸了摸鼻子，识趣地退开了。
露台上，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内那令人窒息的暖香和喧嚣。
林晚星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刚刚从水下挣脱。晚风吹乱了她鬓边一丝不苟的发丝，却吹不散她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带着耻辱和怒意的火焰。
“眼熟”……
“替身”……
苏媛的话语，沈确的戏谑，陆北辰那评估货物般的冰冷目光……所有的一切，在她脑海中交织、轰鸣，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
她低下头，看着颈间那颗在夜色中依旧闪烁着冰冷光芒的“深海之泪”，只觉得那宝石沉重得像一道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她伸手，想要将它扯下来，指尖却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怎么也解不开那精巧的搭扣。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质地柔软的西装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裸露的、微微颤抖的肩头。
林晚星身体猛地一僵，霍然转身。
陆北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他脱去了燕尾服外套，只穿着白色的丝质衬衫和马甲，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挺拔利落。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露台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暗难测。
“外面冷。”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看似体贴的举动，在此刻的林晚星看来，却充满了讽刺和虚伪。她猛地挥开他搭在她肩头的手，连同那件西装外套也一起甩落在地。
“别碰我！”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陆北辰，你这样假惺惺的，不觉得恶心吗？”
陆北辰看着掉落在地的外套，又看向她那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涨红的脸，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我让你别给我丢脸。”
“丢脸？”林晚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向前一步，仰头逼视着他，眼中充满了血丝，“我还有什么脸可丢？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一个可悲的、用来缅怀别人的替身吗？！”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将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所有委屈、愤怒和绝望，彻底引爆。
“苏媛来找过我！她告诉我了！全都告诉我了！”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混合着无尽的屈辱，滚落下来，“因为我这张脸像她，像苏晴！所以你才把我困在这里！看着我这张脸，你是不是觉得很满足？很得意？看着仇人的女儿，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扮演着你心里那个永远无法取代的白月光的影子？！”
她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不仅刺向陆北辰，也狠狠地凌迟着她自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陆北辰的脸色在她提到苏媛和苏晴的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他眼底翻涌起黑色的风暴，那风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瞬间的狼狈和……痛楚。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谁准你去见她？谁准你提晴晴的名字？！”他的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戾气。
“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林晚星疼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倔强地不肯服软，泪眼模糊地瞪着他，“陆北辰，你除了会用你在乎的人威胁我，你还会做什么？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活在过去的懦夫！你不敢面对苏晴已经死了的事实！所以你找我这个替身来自欺欺人！你……”
“够了！”
陆北辰猛地将她拽向自己，另一只手抬起，似乎想要堵住她那不断吐出伤人话语的嘴唇，或者，想要将她彻底揉碎。
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织，都能感受到对方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失控的心跳。他眼底的风暴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吞噬。
露台上的空气，因为这场激烈的对峙而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一点即燃。
崩溃的堤坝，已然决口。
无声的硝烟，弥漫在两人之间。
这场晚宴，终究还是成了引爆所有矛盾的导火索。
而这场由恨意、误解、替身阴影交织而成的战争，在这一刻，似乎走到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