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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冷眼瞧着探春、李纨并宝钗三人接手府务,起初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她原以为这几个年轻姑娘家,面对这千头万绪、积弊重重的烂摊子,必定手忙脚乱,哭爹喊娘。却不料探春竟真是个有魄力的,虽年纪小,又是庶出,却自有一番杀伐决断的锐气。她与李纨的温和、宝钗的周全相辅相成,竟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削减不必要的开支,重新规范采买流程,约束底下仆役,虽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惹来些怨言,但府中的风气竟为之一清,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系统在邢夫人脑中分析:【目标人物贾探春,展现出卓越管理潜能。临时治理结构虽脆弱,但运行效率超出预期。宿主可继续维持当前‘无为而治’策略,降低自身存在感,避免卷入具体事务纠纷。】

邢夫人深以为然,她本就不是来替贾府当家做主的。于是,她索性彻底撒手不管,对外只道:“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且孩子们做得极好,我很放心。若真有十分为难决断的大事……便去请示你们琏二奶奶罢,她虽病着,脑子总还是清楚的。”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皮球踢给了尚在病中、元气大伤的王熙凤。王熙凤得知,气得心口又疼了半日,却也无计可施。

由于先前贾赦雷厉风行地发卖了大批有头有脸的管家仆妇,府里人手骤然紧缺,却也阴差阳错地使得许多原本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被打破,那些仗着资历老、背景硬而惯会偷奸耍滑、挑事生非的“刁奴”去了大半。因此,原着中诸如“茉莉粉替去蔷薇硝”、“玫瑰露引来茯苓霜”之类丫鬟婆子们互相扯头花、争闲斗气的琐碎事件,竟也蝴蝶掉大半,府里倒是意外地清静了不少。

贾赦得了从前人屋里抄检来的许多古玩书画、名人扇面,日日关在书房里赏玩,心满意足,颇觉自己做了一件利家利业的大事,那股子折腾劲也渐渐平息下来。如此一来,他自然也没了那份闲心再去强夺石呆子的古扇,贾琏也因此免去了一顿毒打,石呆子的悲剧得以避免。东院这边,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暴风雨后的平静。

邢夫人乐得清闲。系统却不肯让她彻底无所事事,开始为她制定严格的学习计划。【宿主既居于此位,言行举止需更符合身份。基础文化课程启动:每日识字一百,书法练习半小时,古籍鉴赏入门,贵族礼仪强化……】

邢夫人,或者说她内里的那条鱼魂,对此烦不胜烦。那些方方块块的字看得她头晕眼花,握笔比握鱼叉还累;那些之乎者也的古董书册更是无趣至极;至于礼仪,站坐行走都要规矩,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在她看来简直是受刑!

“不学不学!这些有什么用处?又不能当饭吃!”她在脑海里抗议,几乎要摆尾巴打滚。

系统冷静地回应:【知识储备与行为规范是维持身份伪装、降低风险的必要投资。完成每日任务,奖励:御厨级海鲜点心一份(虚拟味觉模拟,精度95%)。】

……海鲜点心?

邢夫人(鱼)立刻不动了。

“……什么样的点心?”

【蟹粉酥,酥皮层次分明,内馅饱满,蟹香浓郁;水晶虾饺,皮薄如纸,虾仁q弹;还有鲅鱼丸子汤,紫菜蛋花羹……】

“学!我学!”为了那口鲜味,鱼儿瞬间充满了斗志。于是,每日里,东院偏房常见邢夫人正襟危坐,面前摊着书本字帖,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地跟笔墨纸砚较劲。偶尔能听到她低声嘟囔:“这横怎么老是写不直……啧,这个字念什么来着?……哎呀烦死了!” 但一想到完成后那顿虚拟海鲜大餐,她又会重新振作精神。系统则在一旁一丝不苟地纠正笔画、讲解释义、示范礼仪动作。

日子便在这看似平淡的节奏中悄然流逝。直到王夫人、贾母、王熙凤陆续病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请安之日,邢夫人依例前往。她进去时,贾母正歪在榻上和王夫人说话,王熙凤站在一旁凑趣。邢夫人依着系统这些日子强化的礼仪,步履平稳地上前,敛衽行礼,动作流畅自然,幅度恰到好处,竟无一丝往日那种或拘谨或毛躁的感觉。行礼后,她也不多言,只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背脊挺直,肩颈舒展,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视,既不闪躲也不乱瞟,自有一股沉静气度。

堂内一时静了静。王熙凤眼尖,最先觉出这位婆婆似乎有些不同了,但那感觉一闪即逝。贾母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王夫人则压根没留意。在她们根深蒂固的印象里,邢夫人就是那个愚蠢贪婪、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填房夫人,无论她此刻仪态如何,也无人会真心觉得她“变了”,至多觉得她今日似乎安静了些,或是刻意模仿了几分样子罢了。轻视是一种习惯,足以蒙蔽所有的细微变化。

邢夫人也全然不在意她们的目光。系统说得对:【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闷声发大财,不亦乐乎?】她的“财”就是无人打扰的清静日子和系统奖励的虚拟海鲜。

她每日的生活极有规律:上午被系统逼着学习,午后必要去大观园里逛逛。她尤爱沁芳闸和藕香榭一带近水的地方,有时能对着湖水假山发半天呆,系统知道,那是在“思乡”。逛累了,便回去享用她的“海鲜点心”时间,心满意足。

然而这份宁静终被打破。这日,邢夫人从园子里回来,刚坐下,她的一个陪房王善保家的(并非之前那个,但同姓同地位)便急匆匆赶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天抢地:“大夫人!求大夫人救命啊!”

邢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系统要求的标准姿势):“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那陪房哭诉道:“是奴才那不成器的儿子!他……他今日在外头当差,冲撞了宁国府的珍大奶奶(尤氏)的车驾!其实也没怎么着,就是惊了一下马,珍大奶奶受了点惊吓……可那边不依不饶,说是冒犯了诰命,直接捆了送官去了!大夫人,求您看在奴才一家子忠心伺候的份上,去宁府说个情,饶了他吧!”

邢夫人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系统在她脑中快速分析:【情况概述:宿主陪房子弟冒犯邻府女主人,已送官。风险评估:此事可大可小。若宿主出面求情,需欠宁府人情,且可能被尤氏拿捏,有损宿主目前低调策略。建议:切割关系,表明态度。】

那陪房还在磕头求饶,满心指望主子能护短。却听邢夫人冷冷开口道:“冲撞了诰命夫人,自有官府法度裁断。你来求我做什么?难道要我包庇罪犯不成?”

陪房一愣,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只是求大夫人说句话,让官府从轻发落……”

“我不会去说这个情。”邢夫人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既然是你家儿子惹的祸,你们一家子想必也脱不了干系,留着也是祸害。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几个婆子。

“把她也捆了,连同她家里的人,一并查抄了东西,都拉出去发卖了!干净利落!”邢夫人下令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满屋皆惊!那陪房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话都说不出来。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也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处罚也太重了!简直不近人情!

当即有几个平日里与那陪房家相熟的嬷嬷上前求情:“大夫人,您开恩啊!王嬷嬷一家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儿子年轻不懂事,小惩大诫便是了……”

“求大夫人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邢夫人却油盐不进,丝毫不为所动,只重复道:“捆起来,卖了。” 她心里想的很简单:系统说了,这是最优解,避免后续麻烦。至于这些人的求情?在她听来,就像海里的杂音,无关紧要。

最终,那陪房一家还是被无情地拖走了。此事迅速在府里传开,下人们背后议论纷纷,无不心寒齿冷。

“真是铁石心肠!”

“一点人味都没有!”

“伺候这样的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往后可得远着她点儿……”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邢夫人耳中,她只嗤之以鼻。人味?她本来就不是人,是鱼。海洋法则里,弱肉强食,规避风险是第一要务,哪来那么多无用的同情心?她甚至吩咐人去把卖那一家子得的银子给她拿回来,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这举动,更让她“刻薄寡恩”、“贪财冷血”的名声坐实了,府中上下,从主子到奴才,愈发看不起她。

这日,到了发放各房月例份子的时候。邢夫人派小丫鬟去领。谁知那丫鬟去了半日,空着手回来,哭丧着脸说:“库房那边说……说咱们院的账目还有些不清楚,要再核核,让……让明日再去领。”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定是王熙凤重新掌家后,得知了邢夫人发卖陪房的事,心中不忿,又或是底下人见风使舵,刻意给东院没脸。

邢夫人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她虽不在乎那些银子,却绝不能容忍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系统警报响起:【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警告:需维持冷静……】 但此刻的邢夫人,如同被激怒的鲨鱼,哪里还听得进系统的警告?

她猛地起身,二话不说,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风风火火直冲王熙凤的院子而去!

王熙凤正坐在炕上,一边喝着药,一边和平儿核对账本,忽听得外面脚步声杂乱,帘子被“唰”地一声狠狠掀开,邢夫人如同一阵旋风般闯了进来,指着她的鼻子便破口大骂:

“好你个琏二奶奶!好你个王家嫡出的大小姐!这才刚爬起来几天,就敢克扣起我的份例来了?谁给你的狗胆!我屋里哪笔账目不清?你今日不给我说个明白,我绝不与你干休!”

王熙凤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弄懵了,刚想开口解释两句,邢夫人却根本不给她机会,骂声如同连珠炮般砸下来:

“你们王家就是这般教养女儿的?教出来的姑娘专会欺瞒长辈、刻薄下人、中饱私囊、搬弄是非不成?我看你这管家奶奶的威风是摆得太久了,连尊卑上下都忘了!竟敢刁难到我的头上!好好好!我这就收拾东西,亲自上你们王家去问问!问问你那好爹娘,是怎么教出这等目无尊长、不孝不悌的女儿的!也让满京城的人都评评理,看看你们王家的好门风!”

这一番话,句句如同毒针,专往王熙凤最痛处扎去!尤其扯上王家门风,更是王熙凤绝不能触碰的逆鳞!她本就病后虚弱,被气得浑身乱颤,脸色煞白,指着邢夫人“你……你……”了半天,竟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发黑,腿一软,“噗通”一声竟从炕上滑下来,跪倒在了地上!

平儿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忙上前去扶。邢夫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围着瘫软在地的王熙凤,继续厉声斥骂,声音尖锐刺耳,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消息飞快地传到了王夫人那里。王夫人闻讯大惊,急忙赶过来,一见这场景,也慌了神。她深知邢夫人混不吝的性子,若真闹到王家去,那脸可就丢大了!她只得强压着对邢夫人的厌恶,上前苦苦劝解:“大嫂子!快消消气!凤丫头断然不敢克扣您的份例,定是底下人弄错了!我这就让人去查,立刻把银子给您送过去!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病还没好利索呢……”

好说歹说,赔尽了笑脸,邢夫人这才冷哼一声,算是勉强罢休。她狠狠瞪了地上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王熙凤一眼,丢下一句:“管好你的人!再有下次,绝不善罢甘休!” 这才昂着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

留下王夫人看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王熙凤,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却也对这油盐不进的邢夫人,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邢氏,如今是越发像个滚刀肉了!

经此一闹,府中更是无人敢轻易招惹邢夫人。而她,发泄完怒火后,回到自己院里,又继续她的“识字-赏景-吃点心”的悠闲生活去了。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都与她这条“深海来的鱼”无关。只是那深水之下,暗流是否仍在涌动,便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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