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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九龙盘柱,金砖铺地,沉水香氤氲缭绕,却驱不散那股自御阶之上弥散开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户部尚书何知俭,这位素以方正着称的老臣,此刻额角沁汗,脊梁却挺得笔直,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沙哑:“……北境契丹十五万铁骑压境!军粮转运线几近断绝!南疆百越诸部受伪朝挑唆,频频异动!需增兵扼守关隘!此二处!每日耗费粮秣、饷银、抚恤……如恒河沙数!”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砸在金殿之上:“——国库——空虚——见底——已难以为继——!”最后八字,如同千斤铁锤,狠狠砸在满朝朱紫心头!空气瞬间凝结如铁!

文昭帝皇甫臻高踞龙座,脸色在蟠龙柱投下的阴影里显得分外苍白。指节用力捏着御座冰凉的扶手上咆哮的螭首,指节泛白。长乐那场耗尽半库的奢华大婚……此时听来竟如此刺耳!“……”他喉结滚动,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珠帘后那片深沉的静默,“……阖宫上下……开源节流……当……”

话未说完!吏部尚书孔希仁!那位面相圆润、素来为池皇后马前卒的中年官员,已疾步出列!动作之快几乎带倒身后同僚!“陛下!臣有一策!可解燃眉之急!”他声音洪亮,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急切,目光扫过殿上那些因“开源节流”而面露惊惶的内侍省官员,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光。“国朝承平日久,官位冗繁乃是积弊!”他话锋一转,竟直指“莫元昭贪墨案”!“尤以刑部、御史台为甚!如今主犯虽已伏法,然严罗、周瓮降职弃用,其空缺之位便似腐骨之疮,空耗俸禄而不得其用!况且……”他语速加快,带着蛊惑人心的煽动:“……朝廷取士,全赖科举!然三年一届,所取者不过二三十人!杯水车薪!远水何解近渴?更遑论战事急迫,边关告警!臣以为……”他猛地拔高声音,眼中闪烁着近乎贪婪的精光!“……不若——开——官——爵——鬻——卖——!!!”一字一顿,如惊雷炸响!

轰——!巨大的哗然如同被戳破的巢穴!瞬间在死寂的金殿炸开!无数倒抽冷气之声汇成一片压抑的嗡鸣!一张张或惊恐、或震怒、或贪婪、或茫然的脸在御阶下交错!

“荒谬!!”太子皇甫俊霍然起身!素来沉静的面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如同被泼了滚烫的血水!少年储君的声音带着撕裂的沙哑,几乎要刺破殿顶!“鬻官卖爵??!此乃取乱亡国之道——!!!”他手指孔希仁,指尖微微颤抖,眼中是刻骨的鄙夷与痛心:“寒窗十年!皓首穷经!万千士子之志,将被这沾满铜臭的官牒,践踏成泥——!!而依价买得官位者……”他目光如冷电,扫过某些勋贵,字字泣血:“……又将是何等鼠目寸光、尸位素餐的——蠹!虫!废!物——!!!”

“殿下之言振聋发聩!”侍中丁崇紧随其后,须发戟张,目光如刀般刺向孔希仁,声音沉稳却如滚雷压顶!“官位!乃国器!非可易之物!以财帛论高下,其形同儿戏!其祸实倍于贪墨!”他猛地盯向吏部尚书孔希仁那双闪烁不定的眼:“若行此道!权贵豪绅必将倾巢而出!视官位如商贾之货!安插耳目!培植党羽!堵塞寒门!届时……”他声音陡然拔高至雷霆炸响:“……国将不国!法!何存?!纲!何纪——?!!!”

“陛下三思啊!”几位清流言官纷纷叩首,声泪俱下。一些勋贵虽眼中有贪婪,亦知此议太过骇人听闻,不敢轻易附和。

文昭帝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丁崇所言如同冷水泼头。是啊……科举,才是国朝根本!若开此门……那些寒门士子……还有何指望?“丁卿……太子……所言极是……”文昭帝声音干涩,“此法……绝不可行!”

“陛下——!”就在这几乎被清流谏议压得死寂的关口!一个略带沙哑却充满正气的声音响起!一直如磐石般沉默的莫元昭!踏!前!一!步——!

深绯官袍上云雁绣纹在殿内灯火下流金溢彩,他并未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如渊地直视御阶之上那九龙御座。然而,那平静之下积蓄的却是足以掀翻整座朝堂的惊涛骇浪!口舌如刀?今日便要再次出鞘!“吏部孔尚书……提议卖官鬻爵之辞,真可谓……”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带上刺骨的寒芒!“冠冕堂皇!却又…包藏祸心——!!!”音浪如刀,狠狠劈向孔希仁那张瞬间惨白的脸!

“陛下!”莫元昭不待对方反驳,声音如同高山滚石,带着无可辩驳的气势滔滔而下:“国家取士,自有法度!清浊流品,关乎国祚!纵有官位暂虚,亦当循例拣拔能吏、增开恩科、广纳贤才!岂能以‘充盈国库’为名,行败坏社稷根基之实?!若依孔尚书所言,将官位明码标价……”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掠过满殿朱紫!“……则九品微末之职亦可定价!则六品中流亦可定价!则四品朝廷要员!乃至这……”他豁然抬臂!袖袍翻飞如翼!直指金殿蟠龙藻井!“……堂堂正四品——吏部尚书——尊位是否亦可待!价!而!沽——?!!”最后七字!如同重锤!狠狠凿碎了孔希仁最后一点侥幸!

孔希仁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若非身后同僚下意识扶住,几乎要当场瘫倒!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莫元昭豁然转身!再度面君!声如金石,字字铿锵,砸在死寂的金殿上发出沉闷巨响:“此等谬论!置陛下天威于何地?!置太后懿德于何地?!置天下寒窗苦读、立志报国之士子于心何忍?!”“置这满殿……”他猛一拂袖!宽大袍袖带起凌厉风声!目光如同焚烧的烈火,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恍然、或敬畏的脸!“持!身!以!正!为!国!分!忧!的——同!僚!诸!公!——颜!面!何!存——?!!!”

轰——!!!字字诛心!句句泣血!整个太极殿如同被投入了寒冰的油锅!无数官员被那浩然正气与锋利刀锋般的言辞刺得汗流浃背!面色如土!先前那些蠢蠢欲动的贪婪心思,被这连珠炮般的诘问彻底碾碎!孔希仁面无人色!浑身筛糠!再无半分招架之力!

“够了……”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震慑余波尚在殿梁间回荡之时!珠帘后!一个苍老、平静、却仿佛蕴着定鼎乾坤之力的声音!如同九霄云外的钟磬!不疾不徐地穿透了所有喧哗!“都……安静些……”

刹那间!翻江倒海的争论!义愤填膺的指责!濒临崩溃的孔希仁!所有声音!所有动作!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摁住暂停!偌大金殿!落针可闻!无数目光敬畏惶恐地聚焦于珠帘之后!

帘后那抹深青色的身影端坐如恒!“买卖官位……”声音平稳无波,如同陈述既定事实。“绝不可为!此议…休得再提……”

孔希仁面如死灰!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珠帘后,那苍老的声音微微一顿。“然…吏部孔尚书所言,刑部侍郎、御史中丞之缺,亦是事实……”目光似乎穿透珠帘,落在御阶下方。“主审莫元昭一案,条分缕析,明察秋毫,未曾……丝毫懈怠……”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着永绥王皇甫洵,晋刑部尚书!敕封!正二品!领刑部诸事!”

嗡——!满殿瞬间凝固!随即是更低沉的压抑喧哗!皇甫洵!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恭敬温润的神情!但在他微微抬眸、望向珠帘方向的那一瞬间!眼底最深处那点如同暗渊燃烧的野望!如同被投石惊破的暗流!猝然汹涌而出!又被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深沉的平静!他撩袍!躬身!动作流畅优雅至极!“臣皇甫洵,叩谢太后,陛下天恩……!”

然而!这看似荣宠的擢升尚未尘埃落定!珠帘后的声音再起!波澜不惊:“至于……刑部……侍郎一职……”

就在此时!“报——!!!”一声惊天动地、裹挟着黄沙铁血气息的嘶吼!撕裂了宫门深锁的沉寂!如同平地惊雷!悍然炸裂在殿门之外!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破碎不堪!连面庞都被烟尘沙砾与凝固血痂糊住的军驿!如同一道染血的疾电!在羽林卫惊愕的目光中,不顾一切地撞开殿门!重重摔扑在金砖之上!他甚至无法支撑跪起!唯有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扬起那几乎被血浸透的军报囊袋!向着蟠龙御座的方向!发出如同濒死孤狼般撕心裂肺的呐喊!“北境!八百里急报——!!!平南王宋辰!率三万铁甲军!于青狼峡……夜袭契丹王帐!击溃契丹可汗阿史那鲁十万中军!阵斩!阿史那鲁!歼敌三万!!!俘虏五万!!!斩!契丹八部!帅旗!夺!契丹一十二座!重镇!——契丹!丧土失主已——溃!退!——漠北——!!——此役!大——捷——!!!”

死寂!比方才更沉!更重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唯有那军驿急促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如同撞钟!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啪——!”珠帘后!蓦然传来一声清脆无比的、如同玉石敲击桌案的轻响!那不是扶手!而是太后的手!重重拍在身侧嵌玉紫檀御案之上!紧接着!一道蕴含着巨大喜悦与无边威仪的声音!如同沉睡的苍龙苏醒!带着前所未有的激越!轰然炸响在整个寂静的太极殿上空!!“好——!!好一个平南王!好一场——擎——天——大——捷——!!!”声音里那股发自内心的激赏!穿透珠帘!震动殿瓦!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对那万里之外浴血征伐的最高肯定!

皇甫洵眼底那点因为升任刑部尚书而翻涌的光,瞬间被这巨大的喜讯冲散!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冰冷!他猛地抬头!那温润如玉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目光死死盯向珠帘——她知道?!她竟一直在等?!!

“天佑我大晟!!”太后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宣判!“擢!平南王世子!宋麟!!即刻晋——刑!部!侍!郎——!!!正!三!品!辅佐永绥王!协!理!刑!部!诸!事——!!!”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轰隆——!!!如果说方才皇甫洵升任尚书是一道惊雷!那么这道旨意!便如同在沉寂的死海里投入了万丈熔岩!瞬间掀起了滔天狂澜!!!刑部侍郎?!宋麟?!那个长安城人尽皆知的纨绔?!那个被平南王丢在帝都做质子的废物?!凭什么?!!

金波阁最顶层。沉水香的幽蓝烟气如同凝固的丝带,在近乎死寂的暗室中无声盘旋。窗外长安城的煌煌灯火仿佛跌入深海的破碎星辰,只投来朦胧而遥远的微光,衬得室内愈发幽暗压抑。

宋麟指间捻着那张素白纸笺,其上的血色名讳——“永绥王皇甫洵”——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线。指尖传来的并非纸张的质感,而是粘稠、冰冷、仿佛尚未完全凝固的……人血的腥腻!这味道,连同那支以骨为杆、尖端染着不知名暗红凝固物的“笔”,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是他?”宋麟的声音如同砂石在干裂的铁锅上摩擦,嘶哑,冰冷,带着近乎窒息的质疑,穿透面玉具的阻隔,直刺向那片笼罩在墨黑斗篷与层叠缦纱中的深沉暗影。

空气凝滞。唯有角落里沉水香细弱的燃烧声,如同垂死的呼吸。

斗篷下的身影纹丝未动。仿佛宋麟的质问只是掠过深渊的微风。侍立在她身旁、如同淬冰利刃般的绿衣女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石雕。

这无声的抗拒如同一桶滚油浇在宋麟心头压抑许久的焦躁与惊疑上!轰!那股被巨大冲击强行按捺的暴戾骤然翻腾!“绿萼山庄!”宋麟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幽暗中投射出几乎要吞噬那片黑暗的凌厉阴影!面具下的目光灼灼如炼狱鬼火!“立世百年!循规蹈矩!从不轻易取人性命!交易!情报!唯利是图!却从不沾染血!债——!!!他死死攥紧那张染血的纸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为何!这次!是他——皇甫洵——必须死——?!!”

最后四字如同带着铁屑的重锤!狠狠砸碎了室内的死寂!

墨黑斗篷的边缘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极其细微!如同寒潭深渊最底部的暗流涌动!却未能逃过宋麟那如同鹰隼锁定猎物死穴的、燃烧着狂暴火焰的双瞳!

侍立的绿衣女子!垂在身侧、包裹在精悍劲装里的手掌几不可察地微微蜷曲!指尖陷入掌心!虽面色依旧冰冷如霜,但那瞬间绷紧的肩膀线条,却泄露了心底同样因这追问掀起的、惊涛骇浪!

沉默!如同厚重的铅云沉沉压下!愈发令人窒息!那斗篷下的身影依旧维持着磐石般的静默,仿佛要以无边的沉默,将这足以掀开血幕的质问彻底埋葬!

宋麟眼底那点狂暴的火焰反而在沉默的挤压下越烧越炽!他猛地抬手!将那张浸透了不祥气息的纸笺举到两人之间的幽暗虚空!“回答我!”声音如同压抑到极致的咆哮!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一丝被逼至绝境的威胁!“否则雀羽营接下任何‘生意’总得知道……”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冰封的毒蛇吐出最后致命的一寸信子!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森然!“这‘血’沾了——!会引来怎样的——滔!天!血!浪——!!!!”

轰——!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那片死寂的墨黑斗篷之上!

“够了——!!!”

一声猝然爆发的尖利怒喝!并非来自斗篷深处!而是侍立在侧的绿衣女子!

她身体如同绷紧的强弓骤然释放!一步踏前!周身冷冽如万年冰魄的气息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寒锋瞬间切割开宋麟逼人的煞气!那双总是低垂、此刻却燃着被彻底激怒冷焰的眸子!死死钉在宋麟面具上唯一显露的双瞳!“雀羽营——!!!”她的声音如同冰锥刮过铁板,带着刺骨的讥诮与一丝被冒犯尊严的巨大怒意!“不过是绿萼山庄掷出的无数刀锋之一!何时轮得到你来质问山庄的意——志——?!!!”绿衣女子的左手!已然无声无息地扣在了腰间那柄细长如柳叶、闪烁着诡异幽蓝光泽的短匕吞口之上!那姿态!毫不掩饰赤裸裸的警告与搏杀的决断!

暗室之内!杀机!如同凝结成实质的寒冰巨网!骤然!将两人笼罩!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疯狂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锐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仿佛下一刻便会血溅五步的瞬间!

“退——下——。”

一道清冷、疲惫、带着无尽倦怠与一种刻骨深沉痛苦的声音!极其极其微弱……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魔力!猝然从层层墨黑斗篷与缦纱的深处极其缓慢地逸了出来!!!

绿衣女子全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中!扣在匕柄上的手指僵在半空!眼底沸腾的杀意如同被瞬间冰封!不敢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惶恐地猛然扭头看向那墨黑斗篷下的主人!

宋麟瞳孔骤然缩紧!那声音……是真正的庄主?!那语气中蕴藏的……那是什么?是愤怒?还是……一种连愤怒都被磨灭殆尽的……

极致的绝望与枯槁?!

未等他细辨!那缦纱遮蔽最深处的暗影微微动了动。像是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与孤寂中,极其极其缓慢地……摇了一下头。随即。一只包裹在玄黑薄鳞手套中的手…如同耗尽了所有气力…极其极其轻微地抬了起来。毫无烟火气地…朝着侍立一侧、杀气腾腾的绿衣女子…轻轻摆了摆——!!!!

极其简单!毫无威力!却如同最严厉的律令!绿衣女子扣住匕首的指节瞬间松弛!所有的冰冷煞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软肉,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痛楚与……不甘!但身体却无比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狼狈踉跄地、再次退回到那片墨黑斗篷的阴影旁!如同被拔掉了毒牙的蛇!

室内紧绷欲裂的杀气骤然消失。宋麟死死盯着那斗篷深处。那道惊鸿一瞥般的声音和动作……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缦纱之下,只有一片更深的、仿佛连灵魂都已枯寂的沉默。

“呵……”

一声极轻、极低、仿佛从幽冥深处挤出的、几近碎裂的呵气声,再次从那墨黑斗篷的缦纱深处,极其缓慢地弥散开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宋麟从未在任何人口中听过的疲惫到了骨髓深处,却又揉进了深入灵魂的剧痛,甚至一丝如同被毒蛇啃噬心脏般的怨恨?!

那“呵”声的余韵在死寂中缭绕。“雀羽营……”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微弱,却如同一根淬了万年寒毒的细针,精准地扎入宋麟的听觉神经!字字都带着濒死之人最后诅咒般的冰寒!“杀人何时需要……”缦纱剧烈地、极其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载着声音的主人难以负荷的痛苦!“理——由——了——?!”

理由?!两个轻飘飘的字!带着绝对的蔑视!带着主宰生死的傲慢!更带着一种将宋麟方才那番挟裹着威胁与力量的追问,视作尘埃般的轻!鄙!与!无!谓——!!!

宋麟如遭重击!面具下的瞳孔骤缩如针!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被彻底轻视的暴怒与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屈辱感轰然直冲头顶!那抹血色名讳仿佛在这一刻猛烈灼烧起来!这算什么?!将他雀羽营当成一件无知无觉的屠刀?!

“庄主!”宋麟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野兽濒死嘶鸣!“‘生意’并非盲从……”他踏前半步!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那片墨黑彻底吞噬!字字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中强行挤出!“待雀羽营撬开秦鹤灰那活死人的嘴,拿到嘉祯太子死因的血!证!”他的话音如同断金截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断!“再接这单——生——意——!!!”

死寂!无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幽暗的光线中,墨黑斗篷下的缦纱剧烈地起伏!颤抖!如同狂风中即将破碎的枯叶!一股更加汹涌、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整个暗室彻底焚毁的……疯狂怒意!混合着滔天的不耐与某种被触犯禁忌的巨大恐惧!如同无形的飓风!从那片深渊斗篷内轰然爆发!!!

绿衣女子惊骇欲绝!几乎要本能地再次扑上!

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临界点!“呵……”那奇异的、疲惫到碎裂边缘的气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裹挟着一种彻底崩坏、带着血腥气的……惨——笑——!!!“好…好……”那声音断断续续,如同从碎裂的喉管中挣扎挤出!“好一个雀羽营少主!本座等你的‘血——证’——……”话音落尽!那墨黑的斗篷猛地旋动!宽大袍袖如同冥府收拢的暗翼!再不多言一句!整个人化作一道吞噬所有光线的纯粹黑暗!在绿衣女子骤然闪避开的身形拱卫下!决绝!如同融入墨池的夜魇!从秘室另一侧早已悄然开启的幽暗侧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空荡荡的秘室!犹自缭绕的沉水冷香!以及宋麟面具之下,那双死死盯着那片虚空,攥着染血纸笺、指节已然青白欲裂的拳头!和满室散不尽的如同来自血狱最底层的——噬!人!寒!气——!!!

他缓缓低头。目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再次钉死在手中那张染血的素白之上。永绥王皇甫洵。宋麟猛地闭上眼!胸腔内被强行压制的那股翻江倒海的暴戾与巨大的困惑如同毒焰焚烧!为什么?她为何对他恨意滔天?这血腥的烙印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段……足以让绿萼山庄都为之打破百年铁律的……刻骨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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