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臣以家法为一家之法，人君以家法为天下之法。人君之与人臣，虽名分不同，而法有大小之异....”那人坐在桌前薄唇轻启，桌上暖锅咕咚腾着热气，朦胧了那张贵气又谦逊的脸。*
“明兄真是才学不凡！”顾衡两颊微霞称赞，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此生尽兴之事，便是能遇上这两位同窗知己。
明兄，也就是赵成宴。
他淡然地端起清茶抿了口，“明某受杜山长邀请，在此教习策论，日后学问有不懂之处可来寻我。”
林风竹与顾衡被请来东厢房做客。
林风竹眼看着探讨策论‘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再两人引为知己，打好师生情义基础。
三两句就将顾衡这书呆子忽悠住了，确实有些本事。
策论这东西，林风竹也是一知半解，强行插话引人笑柄。
但他也会审时度势。
男主披着‘明先生’的马甲，做了白鹿书院的先生。
是他这个渣学生不能明面上得罪的。
林风竹示意陈冬斟好果子酒，端起酒盏满是歉意，“明先生，当日是灵官无礼。”
当日之事，除了顾衡还摸不着头脑。
整个屋子里在场之人都知情况。
当初男主想让他帮忙取书，林风竹不仅不帮忙，还挑衅的把那本书拿走。
林风竹做出此等不成熟之举。
就是怕那本孤本里正巧有藏宝图，随势截取而已。
只可惜。
这几日熬夜加班。
他翻了那本孤本，甚至翻了数百本书籍，依然找不到蛛丝马迹。
想到藏书阁号称，收藏天下十万书。
林风竹就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这一本本翻找。
要翻到猴年马月。
赵成宴大方自然地接过酒盏。
林风竹也意到他手腹的伤痕，不愧是老板的亲兄弟，同样有双好看的手。
“左传有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那手的主人慢条斯理地说完话，便喝了口酒放下酒盏。
这话意思是，对方已经原谅了林风竹之前的无礼。
林风竹并不意外。
哪怕他在男主的敌对阵营。
也不得不夸一下，男主还是很有人格魅力。
书里的男主性格本就宽宏大量，哪怕现在隐藏身份也改变不了。
这一点，真没得黑。
“误会解开便好，以后我们三人可互相探讨学问....”顾衡很是满意的幻想。
赵成宴温吞颔首，他用着师长的口吻敦敦教诲，“听长秋所言，你策论薄弱，日后你可来东厢房寻我....”
“多谢明先生，只是....”林风竹恨顾衡这呆头鹅三两句就卖了他，一时有些头大拒绝，“灵官双目渺茫又才疏学浅，是做不了官的....”
他根本不想学习，也不想和男主接触，他只想快点找出藏宝图后回去。
祖母和妹妹还等他回家过年呢。
他还想给老板拜年呢。
“子瞻莫要妄自菲薄！”
顾衡脸上很不赞同，将内心隐藏着的想法说出，“若衡三年后中了状元做了官，他日若能位极人臣.....定让你为官，为百姓请命。”
“长秋兄，你....说真的？”林风竹有些感动。
哪怕他知道，这官场不是做学问，人情利益从不遵循儒家思想。
他没想到认识几日的学霸许诺他，苟富贵勿相忘。
如今可不是现代，古人还不懂画饼套路。
若是违背誓言容易被众人诟病，甚至影响前途的。
“衡从不妄言。”顾衡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眼里满是忧国忧民抱负，“如今圣上昏聩，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弄的民不聊生，天下学子只盼明王能....”
林风竹隔着白纱，若有无地偷看明王赵成宴。企图能从这位脸上看出欣喜，可惜对方脸上只有淡然。
很符合男主的人设，人淡如菊之君子。
林风竹知明王身后站的是天下寒门学子。
明王的生母乃是鸿蒙书院山长之女，只是生下明王没多久就过世了，明王娶的妻子也是后任山长的侄女。
而奇怪的是。
这位明王正妻，在生下一双儿女后，却早早遁入空门，不问世事。
明王早年丧母，未及而立又离妻，独自抚养一双儿女，还不受父皇宠爱。
这身世属实可怜。
虽然同情男主，但林风竹不会因此放弃打压对方。
顶多.....留对方性命。
让对方成为富贵闲人而已。
“莫谈国事，长秋兄....我们喝酒，”林风竹暗暗为顾衡人傻胆大捏了把汗，还好遇上了他和男主。
若今晚在场的人有异心，明日顾衡就会被举报科举无望了。
“子瞻兄，喝酒。”
顾衡明白林风竹的意思来，他也不忘给赵成宴倒酒，“明先生，衡也敬您。”
三人端起酒盏，掩袖仰头一饮而尽。
俗话说。
男人之间的友情，也是从酒桌开始的。
顾衡醉眼看向暖锅，又看桌上碟子羊肉片，他从未动过一次，似乎想到什么，竟莫名掩面痛哭，“呜呼，衡未满月父丧，母病倒。衡无粥乳水以活命，祖母临终前拖着病体牵羊母哺活.....”
林风竹不知说什么安慰话，只轻轻拍他肩膀。
作为同是被母亲养大的林风竹，他也挺理解共情对方。
不管是在小说世界还是现代。
生在穷苦人家，被家人全力托举读书的压力。
一旦做的不好，很容易愧疚想不开。
林风竹让陈东将哭晕的顾衡扶回屋，又怕人冻坏让人送去衾被。
“顾衡的父亲也是秀才，乡试路上冲撞贵人被打死....他的母亲本是蜀地绣娘，一副蜀绣花费半年，绣楼将价格从十两银压到五两，江州地界绣楼只此一家。”赵成宴突然叙述道，声音无悲无喜。
“我会帮他的。”林风竹沉默前道了一句。
他没有质疑男主为何知道顾衡的身世。
男主虽然看着落魄，但好歹是个王爷，背地里已经积累了很多人脉。
想查顾衡的身世很容易。
他只是对顾衡的身世唏嘘。
原本觉得对方就是个傻呆的学霸。
没想到，顾衡自小遭受这些磨难，却没有对这个世界怀恨在心，却胸怀救世安国之心。
心性如此坚韧纯粹。
林风竹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