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好些日子，金元便没见过祁沿明了。
祁沿明慢慢地退出众人的视线，给金二和洋人一种错觉，便是祁沿明沾上了那玩意，发作了，见不得人。
万全百货势头也没那么猛了，像是金廷垣分身乏术，失去了对万全百货的管理，出了好些纰漏，可是又能挺着。
这是给对方的错误信号，也是迂回的拖着洋人，给大烟毒品的解药研究争取点时间。
暗地里，孟非臣的人已经盯住在北平做大烟买卖的生意人了，一直到上下游的生产输送，在等着时机到了，将人一网打尽。
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既是北平城的事，也是新政府的事，大抵是何司长主持，孟非臣枪杆子到位就行。
金小少爷懂得分寸，问得并不仔细，因为孟非臣悠姿态悠闲，虽然把事交给了何司长，但是可见他不是全不知情，若是何司长做得不满意，他横起来也是不让人安生的。
“这回可不是一般的大烟，是精神控制类毒品，还是从南方运来的，北平虽然也出了事，可老百姓还是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新政府看不好自己的地界，还让人输送到我的地盘，该是他们理亏，过年的银钱说不定要多些，正好给士兵发红包。”
孟少帅也是很会盘算过日子的人，他有钱养军队，但是这该是新政府出的就得吐出来：“一群败国蠹虫，搅得一团浑水，让人把家都偷了，丢脸。”
金元给他嘴里塞橘子，觉得孟非臣不仅没有对新政府的恭敬，讨钱的模样特别像地头蛇收保护费。
孟非臣叼着橘子，顺带咬了口金小少爷的手指，留下浅浅的牙印，惹得金小少爷漂亮眼睛里起了恼：
“干什么？”
孟非臣慢条斯理地咽下一瓣桔子，回味了一下：
“小少爷今天好大方，怎么舍得请我吃甜桔子了？”
金小少爷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不就哄孟非臣吃了半个酸桔子吗？怎么这样记仇。
他看着手里的橘子，仔细剥好皮，一点没破，橘络也择得干干净净，第一口就给孟非臣吃了，怎么还不记好呢？
他委屈的抿嘴，把橘子塞到男人手里。
孟非臣笑了一下：
“好像也不是大方，小少爷是想让我帮你尝尝酸甜吧？”
金小少爷绷不住，心虚了，孟非臣怎么看不出来的？他做得这么明显吗？好吧，确实很明显。
他坐到男人身上，细软的胳膊搂着男人的脖子：“我很大方的，今年给孟帅包个大红包要不要啊？”
孟非臣被他讨好地样子逗笑了，掰了一瓣橘子塞到他唇边：
“有多大？”
金小少爷眉开眼笑，咬了口，被捂过的橘子早就暖了，汁水散在口腔，清甜清甜。
他吃得欢快，一瓣没咽下去又塞过来一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话也就含糊不清：
“够孟帅吃一整年的桔子，大不大？”
孟非臣见他意犹未尽的舔着唇角的汁水，心痒的厉害，将最后一瓣橘子塞到他嘴边，用手指推了进去。
“唔唔唔……”
金小少爷脑袋略微后仰，柔软的手使着劲推搡，空出嘴来，就气呼呼的抱怨：“橘子没了，衣服也脏了！”手里还提溜着深了一块的布料。
孟非臣眉眼间多了几分欲念，带着厚茧的大手摸着下少年气鼓鼓的脸：
“那真是对不住………”
金小少爷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咕哝着什么，最后还是被伺候得忘了问责。
………………
清软的声音，或是舒坦的，或是压抑的，都被孟非臣听得仔仔细细，还要人抵在自个肩头，听着慢慢平复下来的呼吸也是满足的。
明明公馆里挺热闹的，可是在这间屋子里，他们依偎在一起，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
…………
删…………
…………
孟非臣把他抱起来，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牙齿：
“小少爷还有劲啊。”
金小少爷生气得咬了住他的手指，气愤嘟囔：“我是叫你来教我功课的，不是青天白日做这些不正经的事，你净会耽误我！”
孟非臣抱着他往后一靠，对于这推脱的说辞不大愿意认：“哦？那下回我可直接松手了？不能耽误小少爷，毕竟我这个人比较能忍。”
忍起来，赞够了一起，真正年轻没定力是尝过甜头就上劲的小少爷才是。
“唔……孟非臣过年要在哪过啊？”
金小少爷不肯承认自己被俊情人勾引得忘了，不甚高明的转移话题。
“小少爷希望我在哪过？”
“我………”
金小少爷咬住舌头似的，半天挤出句话：“过年当然是在家里过。”
“那可怎么办？北平事多，越近年关，越是乱，今年怕是不能回家去了。”
孟非臣摩挲着他的脊背，轻蹙眉：
“少帅府里空荡荡的，怕是一个人守岁，看人家团圆。”
金小少爷：空荡荡？少帅府那么多人，年夜饭怕是北平城最热闹的。
只是不能回家去确实很可怜，他软了心肠，认认真真道：“那孟帅到公馆里吃年夜饭吧，正好领大红包！”
孟非臣看他黑润的眸子，定定看着人的时候实在可爱，说话也软乎，亲了亲他的眼皮子：“好，多谢小少爷了。”
……………
确实快过年了，前些日子的沉闷似乎被扫空，天井泻下的日光都明亮许多。
不必去巷子外，都能知道如今有多热闹。
人们都忙活起来了，公馆门前都有许多人出来走动，年货的采买是大宗，金小少爷看着家里好似挤了起来。
说挤也不对，公馆还是空阔的，只是不知不觉又多了许多物件。
巷子外叫卖的声音高亢了许多，赶在年前赚多点，过个好年，等到腊月尾巴才没什么做生意了，许多铺子都关门了。
金廷芳忙着结算南方的货物，做出单子来给金廷垣审批，给人家结货款，也要找人家讨债，然后给管事发红利，再依照今年的收成给伙计们发赏钱。
做生意难，难在不仅要和外人打交道，还得管理好自己人，万全撑起的摊子太大，连接各地的货物买卖，不止南方，还有外国人。
他听了一耳朵都晕了，何况他分得的家产里也有好些铺子，照例他也要见这些铺子的管事，和人家聊上一聊，不能失了对自己产业的掌控。
他听得金廷芳说教了一通，信心满满的，也算顺利，不知道是第一年不知道新主家的脾性，还是金廷芳打理过。
反正他用不上这些银钱，若是孟非臣养不起军队了他可以给出去，金廷垣资金跟不上他也可以借出去，他自己有正经营生，还有个要养他的好四哥。
金廷芳被他一句话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他得了允许出门，高高兴兴去见奇闻日报的编编辑。
年底要结算稿费，也得商量着出版的事情，话本已经写到了终章，只是报社决定把最后一回留到年后发表，吊足胃口。
金小少爷咂舌，真是哪里都是生意经，门门道道的。
车子经过石斛街的时候他看见张半仙还摆着摊子，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冲人招手。
石斛街里边人潮涌动，不知道是不是过年了有闲钱，来淘小玩意的人特别多，鱼龙混杂，他不敢挤进去，只能叫人出来。
“哟！”
张半仙摘了小圆墨镜，认出人：“正好，我还愁找不到您来，照地址上找去，才知道原来是金府的小少爷，问您的地址，人也不肯说，没处找去。”
金小少爷摸了摸鼻子，张半仙去的时候不对，出了大烟这事，金廷垣肯定要把金府管得严些。
他朝张半仙笑了笑：“找我做什么呀？你的生意好吗？”
张半仙从兜里掏出几个银元：“您给的，我慢了金四少一步，这钱就不能收。”
金小少爷眨了眨眼，真讲究啊！
“你也跑腿费过力气，辛苦钱还是要给的，过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吉祥啊！”
“也祝您新年吉祥。”
张半仙乐呵呵的，麻溜地把钱塞回兜里，盘算着待会儿去吃茶听戏。
金元瞧他的模样，好像他之前从金廷垣手里拿钱一般，生怕金廷垣反悔了讨要回去。
“您是个大气人，若是要仿制东西我有个别的人选推荐，造假李手艺是不错，可是上色不行，他师兄………”
金元听懵了：“什么造假？”
“就是您找的那墨碟啊。”
………
金元已经不记得怎么和张半仙告别的，匆匆回来公馆，从藤编箱子里往外掏东西，这里面都是孟非臣给他送的东西，五花八门，他掏了半天才找出一封皱巴巴不成形的信。
定了定呼吸，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才绷着脸走出房间。
小丫头端着盆水打算把花盆摆件擦干净，听他问话，拧着毛巾头也不回：“四少出去了，这会儿不在啊。”
“你帮我看着门，我进四哥房里找样东西。”
小丫头根本不理他，拿个花瓶擦拭起来：“四少的房您不是随便进出，跟做贼似的做什么？”
金元原本紧张惶惶，被她一说，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金廷芳的房间他并不陌生，只是从前没带着找东西的心思，如今有目的的搜寻起来就不一样了。
若说重要物件，放书房才对，可是金廷芳的性格，和金元有关的物件，他一定是放在最私密的地方，下人接触不到，他却随时可以接触。
他站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捣鼓了半天没头绪，直到888晕晕乎乎地从他身体里飞出来：
“宿主……卡兹………我的数据好乱，卡兹……”
金元的眼睛亮起来，四处慢悠悠逛起来，888流畅起来他就毫不迟疑的换个地方，888卡顿得严重就往左右试探一动。
最后他蹲在书桌下边，敲敲打打半天，从抽屉夹层里找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的掀起一边，浓重的腐朽气味和陈旧尿味刺激着鼻腔，他手一抖，深黑的墨碟滚落到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耳朵似乎有轰鸣声一圈圈荡开，由远及近，金元的眼神呈现出一种空白和茫然，轰鸣声变得嘈杂，似乎有无数人在耳边嘶吼。
他痛苦地捂住耳朵，光线似乎在眼前一瞬间变得漆黑，又在一瞬间变得很亮，亮到他抬手遮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