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手很白，很细，每个指甲都圆润饱满，紧紧捏着座机电话，又一下子松开，房间里的教务员赶紧去接，稳稳接住后刚想安慰安慰人，转身一看没了人影。
于元的手一直不受控制的哆嗦，他想克制，但指甲都把手心掐出血了也控制不住，
他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冷气像刺刺喇喇的冰棱顺着血管扎进心脏里，胸膛剧烈的起伏，他整个人开始抽搐，却又不能不呼吸。
888悬浮在空中，有些呆滞，像出故障了，又可能是反应延迟：【宿主，我帮你调低共感度！】
【不用。】
于元的声音非常干涩，那种熟悉的活泼上扬的语调变得低沉喑哑。
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继续说：【我想记住这种感觉。】
事实上，这些只是脑神经反应到身体上的机能表现，他对这种痛到难以呼吸的感觉，还挺熟悉的。
【可是，你像随时会死掉，猝死也算非自杀式，调低共感可以降低你的痛苦。】
小光球频繁闪烁，卡顿，卡顿，闪烁，它的机械音速倍速加快。
【不是共感。】
于元趴在栏杆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像搁浅的鱼大张着嘴，又被湿冷的气流刺得肺腑作痛。
【我是人。】
于元咬字非常清晰，是冷漠的理智：
【人是会这样的，会痛，痛到…………】
连灵魂都在哭泣。
小光球晃了晃，它不懂，他只知道，宿主现在很痛，痛到它第一次真切的、自发的觉得，它颁布的任务有点不好………
它努力学着安慰人：【可能于万没死呢？于万………】
它说到一半突然换了个词：【你哥他身体强壮，在村里也学过凫水，可能活下来了………】
于元突然身体恢复平静，刚才的剧烈抽搐都是一场幻觉一样。
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里花落，透明得没有一丝杂质，滴在楼下的雪堆里。
【清州河很深，那个地段水流最湍急，车子现在还没有捞上来………】
下水是丢命的事情，救援设备跟不上，人力跟不上………
【天气这么冷，在水里待了这么久，人也早就失温了，我哥其实不怕冷的，他以前冬天还能光膀子………对不起……】
越来越多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重重滑落，惨白的脸有些无措。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卫定翕平淡的眉目有些仓皇，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他打横抱起于元，接过小林哥的军绿色棉大衣包住他，匆匆地往外走。
“元元，我们先去清州，还没看见大哥就还有希望。”
“我哥已经找人帮忙，很快就能找到人。”
引擎启动的轰鸣声格外响亮，于元没有说话，卫定翕给他擦了擦脸，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车子没走几步，有声音响起来，卫定翕为了及时得到消息，让小林哥带了便携式电话，他接通来电。
于元的眼睛动了动。
卫定翕关掉电话，声音沉稳：“元元，车子在坠河位置的十几米后找到了，驾驶座的车窗被砸破了，没看到你哥，可能他从其他下游上岸了。”
也可能被冲走了。
但于元眼睛亮了起来，死死揪着他：“我要见我哥，卫定翕，我要见我哥………”
“好。”
卫定翕哑着声回他：“乖乖，我们先给你的手处理一下好不好？大哥看到了肯定要骂你，还有骂我不会照顾你，今天大哥死里逃生，咱们不惹他好不好？”
于元乖乖地伸出双手，白嫩掌心上的斑驳血痕狰狞可怖。
卫定翕取了棉签消毒，平时磕一下要嚷嚷得所有人知道的人安安静静的，只是用那双雪冰晶一样清澈的眼眸盯着人看………
纱布被轻轻缠绕住那双手，于元冷不丁地开口：“我哥说我的手跟小孩子一样，没有他一半大，干不了活很正常。”
卫定翕顿了顿，打上结：“嗯，有大哥在，元元永远都是小孩子。”
他搂了搂军大衣，摸了摸于元的脚，穿着拖鞋就跑去接电话，身上就一件内衬，那一刻的慌乱只有冰冷的寒风知道。
“乖乖，睡一觉就到清州了。”
他拍着于元的背，放低声音哄道，于万跟他说过，他就是这么带小时候的于元睡觉的。
于元没说话了，把头靠在他颈窝里，只是两只桃花眼依旧睁着，冷冷的，没有机质。
车子没有驶去工厂边的大院，直接开去了坠河的地方，零散的人群收拾着家伙事。
他们停靠下来，一个职业洋装打扮的漂亮女人敲了敲车窗：“小于先生吗？老板他们刚走，清州第一人民医院那边联系的我们，说是于先生在他们那抢救呢。”
她话音刚落，便携式电话也响了起来，于壹壹的少年音有些激动，快速的重复了一遍。
于元身体一下子坐直，眼睛睁得特别大：“小林哥、小林哥…………”
他一直重复，就是说不出来后半句，小林哥不用说也立马启动了车子，卫定翕和职业装女人匆忙颔首告别，安抚着于元：“元元，还记得我们在那个寺庙里怎么念祈福语的？我们一起给大哥祈福好不好？念十遍，我们就能到医院了。”
于元眼睫颤了颤，小声的念起来了。
小林哥踩着油门尽量稳当又快速地往医院跑，他不是清州人，但是卫先生来回跑的城市里有这个城市，他当然得跟着熟悉。
他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想，这平时再唯物主义的人，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佛教道教基督教信了个遍。
泊好车他有用电话联系了其他人，赶紧跟着上楼了，又看见卫生生拿着个水壶下来打水了，两人一起上去的时候，小于先生茫然而局促着牵着小小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