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血色黄昏
野狼谷，地处黑石城以北百里，两山夹峙，谷道狭窄崎岖，形如饿狼张口，是通往西戎秃鹫部落草场的必经之路，也是劫掠商队、设伏偷袭的天险之地。此刻，谷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浓稠血浆，将嶙峋的山岩和遍地狼藉的战场染成一片刺目的赤金。
战斗已然结束。
谷道狭窄处，尸横遍野。身着秃鹫部落狼皮袄、面目狰狞的西戎骑兵尸体层层叠叠，大多保持着冲锋或惊愕的姿态，凝固的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沙砾和枯草。折断的弯刀、散落的箭矢、无主惊惶的战马在尸堆间哀鸣徘徊。浓重的死亡气息混合着硝烟和血腥，令人窒息。
谷口处，一面残破的、绣着狰狞秃鹫图腾的部落战旗斜插在血泥之中，在晚风中无力地飘动。旗下，跪着数十名被反剪双臂、捆得结结实实的西戎俘虏，他们脸上布满血污和尘土，眼神空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周围，是肃立如林、甲胄染血、眼神冰冷如同看死物般的靖王府“黑云骑”精锐。
战场中央，一块相对平坦的巨石上。阿古达木——秃鹫部落凶名赫赫的“血狼”将军，此刻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他引以为傲的、象征着部落第一勇士的狼头金盔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头凌乱肮脏的褐发。他身上的皮甲破碎不堪，布满刀痕箭孔，一条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最致命的伤口在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几乎将他斜劈成两半，鲜血如同泉涌，染红了身下冰冷的岩石。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股的血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神涣散，充满了不甘、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萧珩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一身玄黑的重甲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甲叶上沾染着敌人的鲜血，如同暗红色的纹路。他手中那柄造型古朴、却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破军”长刀，刀尖斜指地面，粘稠的血液正顺着狭长的刀身缓缓滴落，在岩石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嗬…嗬…萧…萧珩…”阿古达木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珩，声音嘶哑破碎，“你…你使诈！…有…有种…跟老子…光明正大…打一场…”
“光明正大？”萧珩的声音如同冰封的金属摩擦，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他缓缓抬起脚，厚重的战靴靴底，毫不留情地、重重地碾在阿古达木胸前的伤口上！
“啊——！”阿古达木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更多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你带着三千铁骑，埋伏在这野狼谷，劫掠我大周手无寸铁的商旅，屠戮妇孺的时候，可曾想过‘光明正大’？”萧珩的脚底缓缓施加着力量，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你勾结英国公，断我海路，杀我水手十七人！你签发制裁令，妄图用经济绞杀逼死我北境万千牧民！你叫嚣血洗黑石城，烧我工坊，杀我子民的时候…可曾想过‘光明正大’？！”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阿古达木残存的意识！他剧痛之下，意识反而有片刻的回光返照，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血腥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哭喊的商人，倒毙的护卫，被弯刀砍倒的妇孺…还有那十七张漂浮在冰冷海水中的、年轻水手绝望的脸孔…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瞬间攫住了他！他颤抖着，看向萧珩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眸，里面翻涌的杀意和冰冷，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你…你不能杀我…”阿古达木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声喊道，“我是…秃鹫部落首领…杀了我…大王…大王不会放过你…西戎铁骑…必踏平你北境…”
“西戎铁骑？”萧珩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靴底再次狠狠一碾！在阿古达木濒死的惨嚎声中，他俯下身，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对方耳中：
“你以为，巴图尔那个蠢货，还有机会为你报仇？”
“你以为，你那所谓的秃鹫部落，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以为，你们勾结的那条京城老狗陆振山，能救得了你们？”
“放心，”萧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末日的雷霆，响彻整个血腥的山谷，“你的大王，你的部落，还有那条躲在阴沟里的老狗…本王会一个一个，送他们下去陪你！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珩手中的“破军”长刀，带着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如同死神的叹息，骤然挥下！
“噗嗤——！”
一颗双目圆睁、凝固着无尽恐惧与不甘的头颅，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凄艳的弧线，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几滚，停在那面残破的秃鹫战旗之下。无头的尸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归于死寂。
野狼谷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卷起血腥的气息。所有幸存的西戎俘虏，看着他们心中如同战神般不可战胜的“血狼”将军，就这样如同蝼蚁般被斩下头颅，巨大的恐惧让他们浑身筛糠般颤抖，不少人当场失禁，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骚臭。
萧珩看也没看那具无头尸体和滚落的头颅。他缓缓直起身，甩掉刀锋上粘稠的血珠，冷冽的目光扫过满谷的尸骸和战栗的俘虏，最终投向南方京城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深宅大院中的英国公陆振山身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已然锁定猎物的、不容置疑的宣判。
“传令！”萧珩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响彻山谷，“割下阿古达木首级，硝制保存！其余俘虏，押送黑石城，择日公审！秃鹫部落所有缴获之牲畜、财物，尽数分发给此次受害商旅及北境遭西戎倾销所害之牧民！此战缴获之西戎军械、王庭密令文书，即刻封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本王要让天下人看看，西戎王庭的狼子野心！更要让那条老狗…寝食难安！”
“末将遵命！”黑云骑统领秦峰抱拳领命，声音洪亮，带着大胜之后的凛然杀气。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抹血色余晖消失在天际。野狼谷被浓重的暮色笼罩，只有点点火把燃起，映照着这片刚刚被铁血清洗过的修罗场，也映照着萧珩那如同战神般挺拔而冰冷的背影。一场酣畅淋漓的军事胜利，如同最响亮的战鼓，宣告着经济战场上的反击，进入了最凌厉的收割阶段！
西戎王庭，金帐惊变
金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摇曳的牛油火把映照着西戎王巴图尔那张因暴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金座前烦躁地踱步，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帐篷内格外清晰。
下方，财政大臣兀良哈面如死灰，匍匐在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刚刚汇报完一个足以让整个王庭崩溃的噩耗：
“大…大王…秃鹫部…阿古达木将军…全军覆没…野狼谷…萧珩…黑云骑…阿古达木将军…被…被阵斩…枭首示众…”兀良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恐惧，“还有…那些…那些我们低价收来的羊毛皮革…被…被几个西域大商号以更低的价格…几乎扫光了…”
“扫光了？！”巴图尔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兀良哈，声音嘶哑，“多少？！他们扫了多少？！”
“三…三十七万斤羊毛…八…八万张皮革…”兀良哈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几乎是国库清仓甩卖…换回来的银子…只…只够填补之前倾销亏空的零头…国库…国库彻底空了！连下个月的军饷都…”
“废物！蠢货！”巴图尔再也抑制不住，一脚狠狠踹在兀良哈身上，将他踹得翻滚出去，发出痛苦的哀嚎！“本王让你倾销！让你耗死璃记！你倒好！把国库的银子变成了璃记和那些西域奸商手里的垃圾！垃圾！！”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巴图尔。阿古达木死了！秃鹫部落最精锐的三千骑没了！经济绞杀计划彻底破产，反而被璃记用钱砸得稀烂！国库被掏空！民心尽失！联盟瓦解！
就在这时，金帐厚重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秃鹫部落残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哭嚎：“大王！大王啊！不好了！格日勒王子…格日勒王子他…”
“格日勒怎么了？！”巴图尔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王子…王子他得知阿古达木将军战死…怒急攻心…带着留守部落的两千勇士…去…去偷袭黑石城…要给将军报仇！”残兵哭喊道，“结果…结果中了靖王的埋伏！全军…全军覆没！格日勒王子…被…被秦峰一箭穿心…钉死在了黑石城的城楼上！尸身…尸身还被悬吊示众！秃鹫部落…完了！彻底完了啊大王！”
“噗——！”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巴图尔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颓然瘫倒在冰冷的金座上！
“大王！” “快传巫医！” 金帐内瞬间乱成一团！
巴图尔瘫在金座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金帐的穹顶。完了…全完了…儿子死了…最倚重的部落没了…国库空了…民心散了…盟友跑了…他仿佛看到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西戎王国，正在沈清璃那无形的金融巨手和萧珩那冰冷的铁血刀锋下，轰然崩塌！
“沈…清…璃…萧…珩…”巴图尔从染血的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怨毒如同诅咒，却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
京城，靖王府松涛苑
烛火通明，暖意融融。外间的喧嚣被厚重的门帘隔绝，内室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安神香的气息。
沈清璃并未在书房。她半靠在拔步床的床头，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虽然眉宇间仍有挥之不去的倦色，但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她一手轻轻拍抚着身边摇篮里刚刚吃饱、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看”世界的儿子萧屹，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份墨迹未干的“鹞鹰”密报，就着床头的琉璃灯盏细细阅读。
密报详细记录了野狼谷大捷、阿古达木授首、格日勒偷袭被反杀、秃鹫部落覆灭的详细战果，以及西戎王庭因经济崩溃和军事惨败而陷入的巨大混乱与恐慌。字里行间，充满了胜利的酣畅淋漓。
沈清璃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如释重负的笑意。好！干得漂亮！珩哥的铁血手腕，配合她的经济绞杀，终于将这头西北恶狼的獠牙和爪子彻底剁了下来！
摇篮里的萧屹似乎感受到了母亲愉悦的心情，小嘴咧开，露出粉嫩的牙床，发出“咯咯”的、稚嫩的笑声，小拳头还朝着母亲的方向挥舞了一下。
“小坏蛋，你也知道父王打胜仗了，是不是？”沈清璃被儿子的笑容感染，眼中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作一片温柔的春水。她放下密报，俯身过去，在儿子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响亮的亲吻。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身风尘仆仆、却刻意收敛了战场煞气的萧珩走了进来。他已换下染血的战甲，穿着一身玄青色暗云纹的家常锦袍，冷硬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大胜归来的锐气与放松。他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盅，里面是温热的牛乳羹。
看到妻子正俯身逗弄儿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萧珩冷峻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走到床边，将玉盅放在床头小几上，目光落在摇篮中精神头十足的儿子身上。
“父王回来了。”沈清璃笑着对儿子说，又抬头看向萧珩，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骄傲，“野狼谷一战，打得好！阿古达木的人头，送得及时！”
萧珩在床边坐下，大手极其自然地接过沈清璃拍抚儿子的工作，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的沉稳，却多了几分笨拙的温柔。指尖传来的儿子温软小身体的触感，瞬间洗去了他一身的风尘与血腥。
“一群跳梁小丑，不堪一击。”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阿古达木的人头，连同秃鹫部落覆灭的战报，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英国公府那边…想必已经收到了这份‘大礼’。”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弄。
沈清璃端起玉盅，小口喝着温热的牛乳羹，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身心。她看着萧珩笨拙却无比认真地逗弄儿子，冷硬的侧脸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迷人。
“西戎那边，算是彻底打残了。”沈清璃放下玉盅，声音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经济上，国库被我们釜底抽薪，掏成了空壳，倾销的劣质货变成了西域商号的负担，信誉尽毁。军事上，秃鹫部落覆灭，格日勒身死，巴图尔吐血昏迷，王庭威信扫地。剩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接下来，就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我让赵全准备了一份新的‘通商章程’，等西戎王庭的求和使者到了黑石城，就让他们…签！”
“哦？”萧珩挑眉，来了兴趣，“什么章程？说来听听。”
沈清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很简单。第一，全面开放商道，取消一切不合理的关税壁垒。第二，承认并赔偿因单方面毁约给璃记造成的所有损失，折合白银…五百万两。第三，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签订未来十年的羊毛、皮革独家供应协议，数量翻倍。第四，割让野狼谷及周边五十里草场，作为璃记商行护卫队驻扎及贸易中转之用。第五，交出所有与英国公府勾结、策划此次经济战争与军事行动的人员名单及证据。”
萧珩听着这一条条堪称“丧权辱国”的条款，眼中爆发出激赏的光芒！这哪里是通商章程？这分明是套在西戎脖子上的绞索！经济上榨干他们的骨髓，军事上嵌入一颗钉子，政治上彻底打垮他们的脊梁！还要把英国公这条毒蛇从阴沟里彻底拖出来！
“好！好一个通商章程！”萧珩忍不住低笑出声，看着妻子的眼神充满了棋逢对手的畅快，“璃儿，你这刀子，比我的‘破军’还锋利！刀刀见血，直指要害！巴图尔要是看到这份章程，怕是剩下的半条命也得气没了！”
沈清璃也笑了起来，笑容明艳而带着一丝小得意：“这就叫趁他病，要他命。经济仗打垮了他们的底气，军事仗打掉了他们的爪牙，现在…就该是收债的时候了。不把他们彻底打服、榨干，怎么对得起我们砸下去的银子？怎么对得起北境担惊受怕的牧民？怎么对得起…”她的目光转向摇篮里正被父亲逗得咯咯笑的儿子，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孩子的安稳未来？”
萧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儿子，小家伙正用小手努力地去抓父亲垂落的一缕发丝，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亲昵。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填满了萧珩冷硬的心房。所有的杀伐，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
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在儿子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又抬起头，在沈清璃含笑注视的目光中，吻上她温软的唇瓣。这个吻，不似战场归来的激烈，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并肩作战的默契和对未来无限的期许，温柔而绵长。
一吻方休，两人额头相抵，气息交融。沈清璃脸颊微红，眼中水光潋滟。萧珩看着她，低声道：“西戎的债，我们慢慢收。京城那条老狗…”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也该…清算了。”
沈清璃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点头，眼神同样冰冷：“证据已经随着阿古达木的人头一起进京了。通敌叛国，祸乱边疆…这一次，我要他英国公府…九族尽灭！”
夫妻二人相拥着，目光却一同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京城的方向，一场针对英国公府的、酝酿已久的风暴，已然在胜利的号角声中，悄然掀起了最致命的波澜。而松涛苑内，摇篮中婴孩无忧无虑的笑声，便是这场清算最温暖也最坚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