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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金色的巨影撕裂破庙摇摇欲坠的后墙,裹挟着碎石与夜风,如同陨星坠入凡尘。晚风死死趴在阿金宽阔冰冷的脊背上,破碎的衣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几乎要从她单薄的身躯上剥离。失重的眩晕感与速度带来的窒息交织,每一次颠簸都让胃里翻江倒海,她只能将脸深深埋进巨兽脖颈后相对光滑的鳞片缝隙,贪婪汲取着那古老蛮荒的气息,仿佛这是唯一能锚定她神魂的浮木。

风声在耳畔化为尖锐的呜咽,两旁扭曲模糊的景物飞速倒退。冰冷的夜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透她单薄的破衣烂衫,深入骨髓。身下巨兽奔行的姿态带着一种重伤未愈的滞涩,每一次沉重的落地都伴随着肌肉细微的震颤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风箱拉扯般的粗重喘息。晚风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庞大身躯传递来的虚弱与痛苦,但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依旧存在,支撑着他们冲破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压抑的、不同于旷野死寂的嘈杂声浪,如同浑浊的潮水,隐隐从前方黑暗的尽头弥漫过来。阿金狂奔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最终停在一座矮丘的背阴面。它伏低身躯,如同融入阴影的山岩,只有那双在黑暗中灼灼燃烧的金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前方。

晚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顺着阿金的视线望去。

山丘之下,一条蜿蜒的河流在黯淡星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河对岸,一片低矮、密集的屋舍轮廓在夜色中铺展开来。青瓦灰墙,大多破旧低矮,被一条条狭窄曲折的巷道切割得如同迷宫。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如同垂死萤虫的微光,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压抑与寒凉。

这就是凡人的城镇?晚风微微蹙眉。没有仙宫玉阙的流光溢彩,没有灵山福地的氤氲仙气,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带着烟火熏燎和污浊水汽的凡俗气息扑面而来,沉闷得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复杂的味道——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牲畜粪便的臊臭、潮湿木头和垃圾堆特有的腐败气息……每一种都陌生而刺鼻。

“咕噜噜……” 一阵响亮到无法忽视的腹鸣,突兀地从她紧贴着的巨兽腹部传来,如同沉闷的鼓点。紧接着,她自己的肚子也发出了更加尖锐、更加急迫的应和。

饿!深入骨髓的饿!

这声音瞬间将晚风从对凡尘城镇的陌生审视中拉回现实。她低头看向身下庞大的伙伴,那双金色的竖瞳也正微微转动,带着一丝同样赤裸裸的饥饿,回望着她。

“阿金,”晚风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看见那些亮灯的地方没?有灯,就有人。有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凶狠的光芒,如同饿极了的幼狼,“就有吃的!”

阿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认同意味的咕噜声,巨大的头颅微微点了点。

一人一兽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冰冷的河水浸没了晚风破烂的裤脚和草鞋,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但她咬紧牙关,死死抓着阿金的鳞片,跟着它庞大的身躯涉过并不深的河道。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带来加倍的寒意和沉重。

靠近镇子边缘,那股混合的气味更加浓烈。低矮的土墙歪歪斜斜,不少地方豁开了口子。阿金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巷道间显得有些笨拙,但它总能巧妙地避开堆放的杂物和晾晒的渔网,脚步轻盈得不可思议,厚实的脚掌踏在坑洼的泥地上,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噗噗”声,如同巨大的猫科动物在潜行。

晚风伏在它背上,屏息凝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夜已深沉,大多数屋舍漆黑一片,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豆大的油灯,窗纸上映出模糊晃动的人影,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婴儿的啼哭,旋即又被夜的寂静吞没。

“梆!——梆!梆!”

远处传来更夫有气无力的梆子声和沙哑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天了……”

声音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更添几分凄凉。

晚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攥紧了阿金的鳞片。阿金立刻停下脚步,庞大的身躯紧贴着一处凹陷的墙角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冰冷的金瞳微微转动,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直到那更夫佝偻的身影慢悠悠地晃过另一条巷口,声音逐渐远去。

危机解除,晚风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饥饿感。她的小腹因为寒冷和饥饿阵阵绞痛,眼前甚至开始发花。不行,必须尽快找到食物!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霸道、浓烈到足以穿透所有污浊气息的肉香,如同无形的钩子,猛地攫住了晚风和阿金的所有感官!

那香气如此鲜活、如此滚烫!带着油脂在烈火上炙烤的焦脆感、香料被高温逼出的浓郁醇厚、以及肉质本身饱满丰腴的诱惑!它霸道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门,瞬间点燃了沉寂的胃囊,化作最原始的渴望!

晚风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吞咽声。身下的阿金,整个庞大的身躯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喉咙深处发出一串压抑不住的、带着极度渴望的“咕噜噜”声,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香气飘来的方向,金色竖瞳在黑暗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无需任何言语交流。阿金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巷道里骤然启动,速度快得带起一阵旋风,却又诡异地没有撞倒任何杂物。它循着那勾魂摄魄的香气,如同一道暗金色的闪电,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疾速穿梭!

晚风死死伏低身体,心脏狂跳。那香气越来越浓烈,如同实质的暖流包裹着她,驱散了部分寒意,却也带来了更大的恐慌——如此浓郁的香气源头,必定是人流密集之处!

前方巷口豁然开朗,露出一小片略显空旷的场地。场地边缘,一个简陋的草棚孤零零地支着,棚下火光跳跃,正是那勾魂肉香的源头!一个粗壮的身影正背对着巷口,弯腰在火炉前忙碌,铁叉上串着的几只肥硕之物被炭火烤得滋滋作响,金黄油亮,不断有滚烫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开一朵朵细小的火焰和更浓郁的香气。

是烤鸡!还是刚出炉的!

晚风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饿狼看见了肥羊。但同时,她也看清了草棚不远处的景象——那里竟歪歪斜斜坐着三个汉子!衣衫不整,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坛,一个个醉眼惺忪,脸红脖子粗,正就着几粒茴香豆,口齿不清地吹嘘着什么。其中一个,手里还捏着半只啃得乱七八糟的烧鸡腿!

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晚风的心瞬间沉入谷底。阿金也猛地刹住脚步,庞大的身躯再次完美地融入巷口最浓重的阴影里,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火光跳跃的草棚和旁边三个醉醺醺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焦躁的咆哮,充满了被阻挠的愤怒和难以抑制的渴望。

怎么办?晚风的脑子飞速转动。强抢?阿金或许能瞬间拍飞那几个醉汉,但势必惊天动地,立刻引来全镇的人!悄悄偷?可那摊主就在炉火前,三个醉汉离得也不远,自己这身板,怎么靠近?

就在这进退维谷、焦灼万分的时刻,晚风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阿金巨大身躯紧贴着的墙壁——那似乎是一段废弃宅邸的后墙,年久失修,布满裂缝,靠近地面的地方,几块砖石已经松动脱落,露出了一个……狗洞大小的豁口?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缺德”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晚风的脑海!她眼中狡黠的光芒大盛!

“阿金!”她压低声音,急促地凑到巨兽耳边,用气声飞快地说着,小手激动地指向那个墙洞,“你……你从那边弄点动静!越大越好!把那几个碍事的家伙引开!我……”她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我去拿我们的‘供奉’!”

阿金巨大的头颅微微侧转,冰冷的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被一种近乎狂热的默契所取代。它似乎瞬间理解了晚风这个声东击西的“妙计”。巨大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兴奋意味的咕噜。

晚风深吸一口气,如同一条灵活的小泥鳅,悄无声息地从阿金背上滑下,借着墙根最深的阴影,手脚并用地向那个狗洞大小的豁口匍匐而去。冰冷潮湿的泥土沾满了她的破衣烂衫,尖锐的石子硌得生疼,但她浑然不顾,眼中只有那火光跳跃处、铁叉上滋滋作响的烤鸡!

与此同时,阿金庞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向后退了几步,没入更深的黑暗。它调整方向,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锁定了距离草棚和醉汉稍远的另一侧——一片堆放着破烂箩筐和废弃木料的角落。

然后,它动了!

并非惊天动地的扑击,而是那条一直拖曳在身后、布满狰狞骨刺的长尾,如同蓄势待发的巨蟒,猛地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那堆破烂杂物狠狠一抽!

“轰——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撕裂了小镇深夜的寂静!

堆积如山的破箩筐、朽烂的木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轰然炸开、四散飞溅!碎裂的木片、断裂的竹篾、腐烂的草屑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大的声响在狭窄的巷道间反复回荡、碰撞,如同平地惊雷!

“哎哟我操!”

“什么鬼东西?!”

“地……地龙翻身了?!”

草棚下,正专心致志给烤鸡刷油的摊主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油刷“吧嗒”一声掉进炭火里,腾起一股黑烟。他惊恐地转过身,脸色煞白地看着那片烟尘弥漫、杂物乱飞的角落。

那三个醉醺醺的汉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其中一个直接“嗷”一嗓子从条凳上蹦了起来,手里的烧鸡腿“啪叽”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另一个腿一软,“噗通”坐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第三个反应最快,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朝远离巨响的方向逃窜!

“妖……妖怪!有妖怪啊!” 摊主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凄厉的、破了音的尖叫,也顾不上他的宝贝烤鸡炉了,连滚带爬地跟着那三个醉汉的方向,连滚带爬地逃命,连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浑然不觉。

机会!

就在巨响爆发、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惊恐逃窜的瞬间,晚风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墙洞的阴影里窜出!她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快得像一道模糊的灰影,目标明确无比——火炉旁木架上,那几只刚刚取下、还冒着腾腾热气、油光发亮的烤鸡!

近了!烤鸡那浓郁的、混合着焦香与油脂的致命诱惑近在咫尺!唾沫疯狂分泌,胃袋剧烈抽搐,晚风的眼中只剩下那金黄色的、滴着油脂的肥美猎物!

她的脏手带着风,狠狠抓向最大最肥的那一只!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滚烫鸡皮的刹那——

“呔!哪里来的小贼!敢动老子的鸡?!”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钢针般狠狠刺入晚风的耳膜!

是那个摊主!他竟然没跑远!或许是被吓破了胆,又或许是舍不下吃饭的家伙,他竟然躲在十几步外一个歪倒的大水缸后面,此刻见有人动他的命根子,瞬间红了眼,不管不顾地跳了出来,手里抄起一根捅炉火的粗铁钎,面目狰狞地朝着晚风扑来!那铁钎的一端,还带着暗红的余烬!

晚风的心跳骤停!瞳孔瞬间收缩!那烧红的铁钎在她眼中急速放大,带着灼人的死亡气息!她甚至能看清摊主脸上扭曲的肌肉和眼中狂暴的杀意!

完了!躲不开了!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求生的本能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中,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在她干涸的识海最深处,被这致命的威胁狠狠撬动!

嗡——!

晚风只觉得脑海中一声无形的震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裂、贯通!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勃勃生机与锐利气息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干涸的丹田深处涌起!如同一条苏醒的灵蛇,瞬间窜入她僵硬的四肢百骸!

这力量来得如此突然,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契合!仿佛它本就沉睡在这具年轻身体的最深处!

来不及思考!晚风完全是本能地、遵循着那股暖流的指引,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在烧红铁钎即将戳中她肩膀的瞬间,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异常迅捷的姿态猛地向侧后方一扭!

嗤——!

滚烫的铁钎擦着她破烂的衣襟掠过,带起一股焦糊的味道,灼热的气浪烫得她皮肤生疼!险之又险!

一击落空,摊主因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晚风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如同擂鼓,那股奇异的暖流在体内奔涌不息,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和力量感。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摊主因愤怒而剧烈波动的、浑浊而微弱的气息!

灵根?这就是灵根的力量?!这具年轻身体竟然身具灵根?!

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此刻绝非细究之时!摊主已经稳住身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再次挥着铁钎恶狠狠地扑来!

“小杂种!老子弄死你!”

晚风眼中凶光一闪!有了这股新生的力量打底,她胆气陡壮!不退反进,身体借着那股暖流带来的敏捷,如同泥鳅般矮身一钻,竟从摊主挥臂的空档处险险滑过!同时,她的脏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目标却不是摊主,而是他腰间挂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钱袋!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那钱袋的系带竟被她指尖萦绕的那一丝微弱却锋锐的气息轻易割断!

“我的钱!” 摊主只觉得腰间一轻,惊恐回头,正好看到晚风攥着他的钱袋,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朝着与阿金制造混乱相反的另一条黑暗巷道亡命狂奔!那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还我钱!站住!抓贼啊!抓偷鸡贼啊!” 摊主彻底疯了,也顾不上烧鸡了,挥舞着铁钎,声嘶力竭地嚎叫着追了上去,声音凄厉绝望,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晚风拼尽全力奔跑,体内那股新生的暖流支撑着她,让她暂时忘却了饥饿和虚弱。她七拐八绕,专挑最狭窄黑暗的巷道钻,试图甩掉身后如同附骨之蛆的追兵和那杀猪般的嚎叫。

然而,她低估了钱财对一个小摊贩的意义,也低估了这镇子夜里的“热闹”。摊主那凄厉的“抓贼”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迅速激起了涟漪。

“贼?哪里有贼?”

“快!堵住那边巷口!”

“抄家伙!别让那小子跑了!”

附近几户被之前巨响惊动、正战战兢兢探头探脑的住户,此刻听到“贼”字,如同打了鸡血。在这个贫瘠的小镇,贼偷就是公敌!刹那间,几扇破旧的木门“吱呀”打开,几条人影拿着棍棒、菜刀、甚至板凳腿,骂骂咧咧地冲了出来,加入了围追堵截的行列!

晚风瞬间陷入四面楚歌!前方巷道口被一个拿着粪叉的干瘦老头堵住,侧面窗户里探出一个妇人,一盆刷锅水兜头泼下!她狼狈地矮身躲过,腥臭的污水溅了一身。身后,摊主和另外几个汉子挥舞着家伙,如同红了眼的疯狗,越追越近!

“阿金——!” 绝望之中,晚风用尽力气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唤!

“吼——!!!”

回应她的,是一声近在咫尺、充满了暴戾与愤怒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震得整条巷道的屋瓦都在簌簌发抖!

追在最前面的摊主和几个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恐怖吼声震得魂飞魄散!脚步猛地一滞,脸上血色尽褪!

晚风身侧的墙壁阴影里,那片黑暗如同沸腾的墨汁般剧烈涌动!一个庞大得超出凡人想象的暗金色头颅,带着碾压一切的蛮荒威压,猛地从墙角的阴影中探出!狰狞的巨口张开,露出森白如同匕首的利齿,金色的竖瞳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死死锁定追来的几人!

“妖……妖怪!真……真有妖怪啊!” 拿粪叉的老头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裤裆湿了一片。泼水的妇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砰地关上了窗户。追来的几个汉子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手中的棍棒“哐当”“哐当”掉了一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连逃跑的力气都吓没了。

阿金巨大的头颅只是威慑性地低吼了一声,并未攻击。它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转,宽阔如岩石平台般的脊背稳稳地送到了晚风面前,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催促低鸣。

晚风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地奋力爬上阿金的背脊,湿漉漉、脏兮兮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鳞甲。她一只手死死攥着那个抢来的、油腻腻的粗布钱袋,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指向镇子中心隐约可见的一座最高建筑的模糊轮廓——那似乎是一座钟楼!

“走!阿金!去最高的地方!看他们还怎么追!”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阿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兴奋的咆哮,强健的四肢猛地蹬地!

轰!

地面剧震!庞大的暗金色身影如同挣脱束缚的洪荒巨兽,驮着背上渺小的“劫匪”,轰然撞开挡路的几捆柴禾,朝着镇中心那座最高的钟楼方向,发足狂奔!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战鼓,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隆隆作响,震得两侧屋舍的门窗都在嗡嗡颤抖!

“妖怪进城啦——!”

“快跑啊——!”

“我的老天爷啊!”

惊恐的尖叫、哭喊声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大半个沉睡的小镇!无数窗户被猛地推开,探出惊惶失措的脸,又瞬间缩回,“砰砰砰”的关门闭户声此起彼伏!原本零星亮着的灯火,如同被狂风吹灭般迅速消失,整个小镇彻底陷入一片兵荒马乱的黑暗与恐慌!

阿金对身后的混乱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座越来越近的钟楼。晚风伏在它背上,感受着风驰电掣的速度,听着身后小镇爆发出的末日般的哭喊,心中那股被追杀的憋屈和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带着缺德劲儿的畅快所取代!她甚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陷入恐慌的黑暗,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弧度。

让你追!让你泼脏水!活该!

钟楼越来越近,那是一座用巨大青石垒砌而成的四方塔楼,顶端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青铜钟。阿金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巨大的身躯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朝着钟楼紧闭的、包着厚厚铁皮的木门狠狠撞去!

“轰——咔啦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沉重的木门如同纸糊的一般,连带着门框周围的青石墙体,被硬生生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

阿金庞大的身影毫不停滞,驮着晚风,顺着塔楼内部狭窄陡峭的石阶,如同暗金色的旋风般盘旋而上!沉重的脚步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轰鸣,震得整个塔楼都在摇晃,灰尘簌簌而下。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人一兽便冲上了钟楼的顶层!

这里空间不大,四面是镂空的石窗,夜风毫无遮拦地灌入。正中央,悬挂着那口巨大的青铜钟,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晃,发出低沉的嗡鸣。

晚风立刻从阿金背上滑下,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新觉醒力量带来的奇异感觉、以及体内依旧汹涌的饥饿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阿金则警惕地守在那个被它撞开的楼梯口,庞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通道,冰冷的金色竖瞳扫视着下方混乱的小镇和通往塔顶的唯一路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性的咆哮。

暂时安全了。

晚风背靠着冰凉的石壁,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塔楼高处的穿堂风带着深秋的凛冽寒意,吹透了她湿漉漉的单薄衣衫,冻得她牙关咯咯打颤。然而,更难以忍受的是腹中那如同火烧火燎般的饥饿感,一阵猛过一阵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哆嗦着,将手里那个油腻腻、沉甸甸的粗布钱袋举到眼前。钱袋散发着一股劣质油脂、铜钱锈气和汗渍混合的难闻气味,但此刻在晚风鼻中,却如同仙肴琼浆般诱人——因为这意味着食物!她迫不及待地扯开袋口,借着从石窗透进来的黯淡星光,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一小堆杂乱的铜钱,几块成色低劣、边缘发黑的碎银子,还有……两个硬邦邦、黑乎乎、沾满了油污的杂粮饼子!

晚风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饿极的野狼看见了肉!她一把抓起一个杂粮饼子,也顾不得上面的污垢和冰冷的触感,张开嘴就狠狠咬了下去!

“嘎嘣!”

坚硬、粗糙、带着浓烈土腥味的饼子几乎硌碎了她的小牙!味道更是寡淡得如同嚼蜡,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陈腐霉味。这玩意儿,在仙界连她仙苑里灵禽的饲料都不如!

晚风的动作猛地僵住,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上心头,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她堂堂仙界玉霄仙域灵韵仙尊,玉霄宫宫主,如今竟沦落到啃食凡间乞丐都嫌硬的杂粮饼子?!

她愤愤地将手里的饼子用力摔在地上!那黑疙瘩弹跳了一下,滚到了阿金的脚边。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霸道的肉香,混合着焦脆油脂的致命诱惑,再次顽强地钻入了晚风的鼻腔!

是烤鸡!她豁出性命抢来的烤鸡!

晚风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她刚才倒出钱袋的地方——没有!只有铜钱、碎银子和那个被她摔掉的杂粮饼!

烤鸡呢?!那么大几只烤鸡呢?!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动脖颈,看向堵在楼梯口的阿金。

只见那头庞大的暗金巨兽,此刻正微微低着头,巨大的嘴巴无声地咀嚼着。那动作带着一种极其珍惜、极其缓慢的庄重感。晚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布满倒刺的暗红色舌头,正极其灵巧、极其温柔地……舔舐着爪间最后一点金黄色的、沾着油脂的酥脆鸡皮!那爪子上,还残留着几根细小的、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阿金似乎察觉到了晚风的目光,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望了过来。当它的视线触及晚风那张因震惊、愤怒、委屈而扭曲的小脸时,竖瞳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随即……它竟然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打了一个小小的、带着浓郁烤鸡香味的嗝!

“嗝~!”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塔楼里却清晰无比。

轰!

晚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辛辛苦苦!她险死还生!她觉醒了灵根!她背负骂名!她抢来的……她的战利品!她的烤鸡!!!

“阿金——!!!” 一声凄厉到变调、饱含着控诉的尖啸,猛地从晚风喉咙里爆发出来,震得塔楼顶部的灰尘簌簌而下!

她如同一头发狂的小兽,张牙舞爪地就朝着阿金庞大的身躯扑了过去,脏兮兮的小手不管不顾地抓向它嘴边残留的油渍,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似乎要把这头偷鸡的巨兽生吞活剥!

“我的鸡!你还我的鸡!你这个馋鬼!强盗!土匪!我跟你拼了!!!”

阿金显然被晚风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状态吓了一跳。巨大的头颅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困惑和一点点……心虚?的低鸣。它庞大的身躯灵活地向旁边挪了半步,躲开了晚风的“扑击”,金色的竖瞳无辜地眨了眨,甚至还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最后一点油星。

这副“我吃了,我没错,我还想吃”的无赖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你还舔!你还敢舔!”晚风气得浑身发抖,追着阿金在狭窄的塔楼顶层打转,小小的身影绕着巨大的兽躯跳脚怒骂,“那是我的!我的!你个没良心的!半块饼子就换你当坐骑!一只鸡都不给我留!忘恩负义!白眼狼!傻大个儿!馋死鬼!”

阿金似乎被骂得有点懵,又或许是被晚风绕着它转圈追打的滑稽场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它庞大的身躯在小小的空间里笨拙地躲避着,粗壮的长尾下意识地摆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摆!

布满狰狞骨刺的巨尾,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好巧不巧,正正扫中了塔楼中央悬挂着的那口巨大青铜钟的钟身!

“当——!!!!!!”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夜空下轰然炸开!

这声音是如此宏大!如此磅礴!如此猝不及防!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响!又似远古巨神的怒吼降临凡尘!

声浪化为了实质!如同汹涌澎湃的怒涛,以钟楼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所过之处,空气都在剧烈震颤!塔楼顶部的瓦片“哗啦啦”一阵乱响,不知崩碎了多少!连坚固的青石塔身都在剧烈摇晃!

首当其冲的晚风和阿金,更是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音波震得魂飞天外!

晚风只觉得双耳“嗡”的一声长鸣,瞬间失去了所有听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股沛然音浪狠狠掀飞出去!

阿金庞大的身躯也是猛地一僵!巨大的头颅被震得向后一仰,覆盖着暗金鳞甲的身躯晃了几晃,才勉强稳住。那双金色的竖瞳里也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懊恼?

被震飞的晚风,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痛得她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滑落在地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口巨大的青铜钟在阿金巨尾的“轻抚”和自身恐怖音波的反震之下,悬挂的粗大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清晰传来!

紧接着,在晚风和阿金同时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口象征着小镇秩序、重逾千斤的青铜巨钟,挣脱了最后束缚它的铁链,带着毁灭性的威势,如同一座倾倒的山岳,朝着塔楼顶层这一人一兽的头顶,当头砸下!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一切!

死亡的冰冷气息,比河风更刺骨,瞬间攫住了晚风的心脏!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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