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信仰崩塌之夜
距离灰石村事件已过去半月，苏菲亚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圣洁与平静。她依然每日在晨光中引领祈祷，在暮色里研读圣典，容颜完美，举止无瑕。但在那袭纯白圣袍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变质。
沈砚能清晰地“看”到，那道连接她与神国的金色光柱，不再如往日般稳定纯粹。细微的涟漪在其间荡漾，仿佛清澈的溪流底部泛起了难以察觉的泥沙。苏菲亚自身那缕独特的灵魂之光，如同被惊扰的萤火，时而明灭，挣扎着想要突破那神圣连接的束缚，看清光芒之外的阴影。
他知道，裂痕已然滋生，只待最后一击。
这一夜，月光被浓云吞噬，连神殿永恒燃烧的圣火似乎都比往日黯淡几分。一种莫名的焦躁在空气中蔓延。苏菲亚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走向主神殿后方那处最为神圣的“神谕之间”。这里是唯有圣女才能踏足的禁地，是直接聆听神音的所在。
她需要答案。需要神明亲自为她拂去心头的尘埃，需要确认她的奉献依旧被珍视，需要那至高无上的光，再次照亮她日益迷茫的前路。
沈砚，作为名义上的“守护骑士”，远远地跟随着，停留在神谕之间外长廊的阴影里。他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闭上眼睛，能量感知却如同最敏锐的触须，悄然覆盖了整个区域。
苏菲亚步入神谕之间。这里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只有四面光滑如镜的墙壁，以及中央一座小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祭坛。她跪伏在祭坛前，双手交叠按在胸口，那是奉献一切的姿态。
“吾主，光明的源头，生命的指引……”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虔诚的仆人，心中充满了迷雾。灰石村的哀伤，圣辉之夜的异样，还有……我心中这不敬的动摇……请求您，赐下启示，指引我回归纯粹……”
她的祈祷虔诚而痛苦，将全部的心神敞开，灵魂如同赤裸的羔羊，渴望牧者的抚慰。
起初，只有无边无际的温暖圣光回应着她，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试图将她包裹、同化。苏菲亚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几乎要再次沉溺于这熟悉的安宁。
然而，就在她心神最为放松，与神国的连接最为紧密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而是一股强大无匹的意志，粗暴地介入了她的灵性感知，强行将她拉入了一个**共享的视野**！
神谕之间在她“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流淌着液态金光与蜜乳的奇异空间。这里充满了蓬勃到近乎蛮横的生命力，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芬芳与慵懒的欲望气息。这是**神之寝宫**，是光明神最私密的领域，本绝非凡人所能窥视！
而在那片由光编织的华美卧榻之上，端坐着她信奉、挚爱、奉献了一切的光明神。祂以最完美威严的姿态显现，周身的光辉足以让星辰失色。
但苏菲亚的视线，却被牢牢钉在了神的怀中。
那里依偎着一个女子——**莉亚**。她不再是信徒的装扮，仅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色光纱，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像一只餍足的猫，脸颊贴着神的胸膛，浓密的卷发披散，眼眸半闭，流转着天真与媚惑交融的光彩。
光明神的手指，正以一种苏菲亚从未想象过的**亲昵**与**狎玩**的姿态，缓缓梳理着莉亚的发丝。祂低垂的眼眸中，是她祈祷千年也未曾得到过的、一种带着**宠溺**与**占有**的**专注**。
“唔……”莉亚发出小猫般的呜咽，在神怀中蹭了蹭，抬起迷蒙的眼，用一种混合着崇拜与撒娇的语气，怯生生地问：
“至高无上的主啊……您待我如此之好，可是……那位苏菲亚圣女呢？她那么美丽，那么虔诚，她……”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光明神甚至没有抬眼，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玩味**与**不屑**的轻笑。
那笑声，瞬间冻结了苏菲亚的灵魂。
然后，祂开口了。那曾经赐予她力量、指引她方向的宏大声音，此刻化作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深处：
**【苏菲亚？】**
**【一个精致的容器罢了。】**
**【她的虔诚，不过是保持容器洁净的必需。】**
**【她的价值，在于她能高效地汇聚信仰，转化神力。】**
**【倒是你，我的小莉亚，】** 祂的手指轻轻抬起莉亚的下巴，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情感”**，**【你的鲜活，你的不同，才让这永恒的光明，不再那么……乏味。】**
“容器……”
“价值在于汇聚信仰……”
“乏味……”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在她灵魂最柔软的部分反复切割、搅动！她毕生的信仰，她视若生命的奉献，她所有的痛苦与挣扎，在神的眼中，竟然只是……**保持容器洁净**？！而她引以为傲的虔诚，竟是她沦为“好用工具”的原因？！
那曾经温暖她、支撑她的神圣连接，此刻感觉像是一条冰冷的能量输送管道，而她，只是管道尽头那个被榨取、被利用的器皿！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苏菲亚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维持不住跪姿，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瘫倒，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地上！
心脏像是被瞬间捏爆，剧痛席卷全身，视野被猩红与黑暗交替吞噬。她蜷缩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抖，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泪水决堤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信仰被彻底碾碎后，灵魂被抽空的、最极致的绝望与荒诞！
她像个溺水者，张大嘴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只能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几乎就在她瘫倒的同时，神谕之间的门被一股力量从外面推开。
**大祭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高阶神官。他们显然早已等候多时，对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意外。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苏菲亚身上，那眼神，不再是敬畏，而是**审视一件破损物品**的冷漠。
“看来，”大祭司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神，已收回了祂的恩宠。”
他没有询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丝怜悯。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
另一名神官接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失去神眷的容器，与破碎的瓦砾何异？神殿，不需要无用的摆设。”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菲亚徒劳地摇着头，声音破碎不堪，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大祭司不再看她，转身对神官吩咐：“带她离开这里。神谕之间，不容污秽。”
“污秽”……这个词彻底击垮了苏菲亚。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只看到大祭司等人绝情离去的背影，和那缓缓关上的、象征着最终抛弃的石门。
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力量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爬起来的，怎样跟踉跄跄地冲出神谕之间，冲过那条漫长而黑暗的回廊。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最终，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空旷的主神殿，瘫倒在那尊巨大的、曾经寄托了她全部信仰的光明神神像脚下。
神像依旧低垂着眼帘，面容慈悲而祥和。
但此刻，在苏菲亚眼中，那慈悲变成了**虚伪的嘲讽**，那祥和化作了**冷酷的漠然**！
她仰望着神像，所有的痛苦、绝望、背叛感，最终化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字字泣血的质问与控诉：
“为什么——！！！”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我的信仰……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你却视我如工具……如尘埃……”
“我的光……灭了……全都灭了……！！”
凄厉的哭喊在宏伟的神殿中回荡，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反弹回来，化作无数破碎的回音，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信仰与灵魂。
沈砚静静地站在长廊的阴影中，听着殿内传来的、那象征着旧日苏菲亚彻底死去的痛哭。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前方。
信仰，已彻底崩塌。
接下来，该由他，在这片废墟之上，为她寻找新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