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
赵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枚西域暖玉环，玉环中心那行由像素光点组成的、此刻已然黯淡却依旧刺眼的字符，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反复炸开。
【陛下？在吗？能听见吗？臣是江屿白！】
好。
很好。
江屿白。
朕的“真龙wiFi”信号好不好，朕的“局域网”覆盖范围广不广，你测试得很尽心嘛。
还测试到摩诃耶法师的祖传玉环上去了？！
赵衍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让侍立一旁的福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连呼吸都放轻了。
“福顺。”良久，赵衍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
“老…老奴在！”福顺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舌头。
“江屿白那‘法器’…”赵衍的目光从玉环上移开，落在龙案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语气莫测，“…好像能传字？”
福顺一愣，没明白陛下怎么突然又绕回这茬了，只能小心翼翼应道：“似…似乎是…摩诃耶法师那玉环所显字符，与江大人…”
“朕知道。”赵衍打断他，忽然伸出手，“把那‘板砖’…给朕看看。”
福顺又是一愣，连忙应声，快步走到一旁的多宝格前。那格子里供着的，正是之前被江屿白小心翼翼用明黄绸带捆好、上缴“存档”的那块板砖手机。
他小心地捧着手机，如同捧着随时会炸的雷火弹，恭敬地放到龙案上。
赵衍解开绸带，拿起那块屏幕碎裂、依旧散发着冰冷死寂感的板砖。
入手冰凉。
他尝试着像之前那样按压屏幕，毫无反应。
但想起摩诃耶玉环的异象，以及江屿白那家伙都能捣鼓出动静…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手机侧面那仅有的几个物理按键，尝试着按了一下。
没反应。
又按了另一个。
依旧死寂。
福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陛下一个不高兴把这“不祥之物”给砸了。
就在赵衍几乎要失去耐心时，他的手指无意中同时按住了某个按键和音量键——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震动，从手机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灰白像素的屏幕，竟然真的…缓缓亮了起来！
依旧是那简陋到心酸的界面，左上角一格绿色信号，下方孤零零两个图标：【通话】（灰）和【短信】（亮）。
赵衍：“！！！”
福顺：“！！！”
竟然…真的还能亮？！
赵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但很快被一种极强的探究欲所取代。
他回忆着摩诃耶的描述，尝试用指尖去触碰那个亮着的【短信】图标。
屏幕闪烁，进入了收件箱界面——空空如也。
他又点开【写信息】。
灰白的编辑界面，像素光标闪烁，下面是最基础的虚拟键盘。
赵衍看着那键盘，眉头微蹙。他习惯了批阅奏折时挥毫泼墨，何曾用过这等指尖方寸之地？
他尝试着，用那保养得极好、修长却从未干过这种“精细活”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戳向虚拟键盘上的方向键（用于移动光标）和字母。
动作生涩，甚至有点滑稽。
福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陛下…陛下居然在…戳屏幕？！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以至于他暂时忘了害怕。
赵衍无视福顺那见鬼似的表情，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新奇的“玩具”上。
他费力地将光标移动到输入框，然后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戳着。
他本想输入“江屿白，滚过来见朕”，但字数太多，虚拟键盘又难用，戳了半天才打出个“江”字，还老是按错。
他没了耐心。
目光扫过龙案上那份刚刚看了一半、来自江南道请求拨付修堤银两的奏折，又看看这只能打寥寥数字的界面…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摘要…
这不就是现成的、最极致的摘要工具吗？！
还用什么摘要签？还用什么人肉朗读机？
这玩意儿…直接就能把最核心的信息，瞬间传递出去！
虽然目前看来，只能传给那个不着调的江屿白…但…
效率！这才是极致的效率！
赵衍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之前因为短信乌龙而产生的那点怒火，瞬间被这发现所带来的巨大惊喜所淹没！
他立刻放弃了输入长句，而是尝试着，用最简练的文字，提炼奏折核心。
他戳着键盘：
【王：南水灾，要钱十万。】
检查了一下，没有错字。
然后，他学着江屿白之前的样子，按下了那个纸飞机发送图标。
屏幕闪烁：【信息已送达 ?】
几秒后：【信息已读 ?】
成了！
赵衍心中一阵畅快！
他甚至能想象到，旧档库里那个混蛋看到这条短信时，那副惊疑不定、又不敢不回应的吃瘪模样！
有趣！
太有趣了！
这比批阅奏折本身有趣多了！
他立刻拿起下一份奏折，是镇北侯关于北狄贡马瘦弱、怀疑沿途被克扣的军报。
再次提炼核心，戳字：
【李：北狄贡马瘦，疑被克扣。】
发送！
【已送达 ?】
【已读 ?】
效率飙升！
赵衍彻底爱上了这种的感觉！
言简意赅！直击要害！无需废话！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指尖运作、掌控信息的感觉。
一份又一份奏折在他手下被飞速“摘要”，化作一条条极简的短信，发送出去。
【阅。】
【准。】
【再议。】
【查。】
…
福顺在一旁，看着陛下那越来越熟练的戳屏幕动作，看着那一条条“电报体御批”被发送出去，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深深的敬畏…
陛下…似乎找到了比摘要签更厉害的东西…
这…这算是开辟了御批的新纪元？
而旧档库内。
江屿白刚刚打发走一头雾水的摩诃耶法师，正对着藏在矿石堆里的手机懊悔不已、心惊胆战，怀疑人生之时——
“嗡…”
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自动亮起！
【新信息来自：未知联系人 (龙形剪影图标)】
江屿白吓得差点跳起来！
陛下？！陛下真的回复了？！
他颤抖着点开信息。
【王：南水灾，要钱十万。】
江屿白：“？？？”
这啥？
没头没尾的…陛下给我发这个干嘛？汇报工作？还是考验我的摘要能力？
没等他反应过来。
“嗡…”
又一条！
【李：北狄贡马瘦，疑被克扣。】
江屿白更懵了。
紧接着——
【阅。】
【准。】
【再议。】
…
一条条极其简练、甚至有些冰冷的“电报”接踵而至，刷满了那小小的灰白屏幕。
江屿白看着这堆“段子手摘要”的终极浓缩版，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陛下…
这是把短信当摘要签用了？！
还是群发的那种？！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御书房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陛下正埋头戳屏幕，戳得不亦乐乎…
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而御书房内，赵衍正好批阅（发送）完最后一份急需处理的奏折，看着变得空旷不少的龙案，心情无比舒畅。
他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甚至有点期待明天更多的奏折。
福顺适时地递上一杯参茶，由衷地感慨道：“陛下…更惜字如金了…”
赵衍接过茶盏，嘴角微扬。
效率，才是王道。
至于那个差点掀了他“局域网”盖子的江屿白…
赵衍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枚西域暖玉环上，指尖轻轻一点。
暂时…
先留着吧。
毕竟，是这个“路由器”，最先发现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