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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咳咳咳!”

江屿白被那直冲天灵盖的生化级酸臭和寒光闪闪的长矛尖双重夹击,胃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他扶着膝盖,干呕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前金星乱冒。

旁边的周墨宣也好不到哪去。老学究一辈子讲究个斯文体面,何曾受过这等腌臜气浪的正面冲击?他捂着口鼻,官袍下摆沾满了刚才趴地听音蹭上的泥土草屑,此刻又被酸臭分子无孔不入地侵袭,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皱成了风干的核桃,山羊胡子气得一翘一翘,想呵斥,一张嘴却先被臭味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咳!放肆……尔等……咳……速速放下兵器!老夫乃……咳咳咳……音律院正……周……”

那带队围上来的禁军队正姓张,是个方正脸、浓眉大眼、一看就极其较真的汉子。他根本不等周墨宣咳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在江屿白脚边那个造型奇特的“铁疙瘩”上——手机被铜丝五花大绑连着个破铜盆,在散落的泥土和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酸菜坛子碎片旁,怎么看怎么像某种邪恶的作案工具!

“音律院?” 张队正浓眉紧锁,声音洪亮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本将奉命巡查皇陵外围!尔等鬼鬼祟祟,挖掘地面,私藏此等不明邪器,更有此……此秽物为证!” 他嫌恶地用矛尖远远指了指那个还在汩汩冒泡的酸菜坛子,“分明是行那厌胜魇镇、窥探皇陵风水的邪术!还敢狡辩?!”

“邪……邪器?!” 江屿白刚缓过一口气,听到这指控,差点又背过气去。他指着自己那宝贝手机,悲愤交加,“大哥!您看清楚!这玩意儿顶多算个……算个古董怀表!还是坏的!跟邪术有半文钱关系吗?”

张队正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古董怀表用铜丝绑铜盆?还埋在皇陵边上?他手中长矛纹丝不动地指着江屿白,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人赃并获!来人!将此二人连同邪器秽物,一并拿下!押送卫所详查!”

“喏!” 周围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士齐声应和,挺着长矛就逼了上来!矛尖寒光烁烁,直指两人要害!

完了!

江屿白看着越来越近的矛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说,还得搭上周墨宣?这要是被当成搞封建迷信破坏皇陵风水的反动分子抓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周墨宣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队正:“竖子!安敢辱……咳咳……辱朝廷命官!老夫要面圣!要……”

眼看那冰冷的长矛就要戳到身上,空气中弥漫的酸臭味和肃杀之气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尖细、急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呼喊,如同破锣般刺破了紧张的对峙!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以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速度,连滚带爬地从山坡下的小路上冲了上来!正是留守在马车旁的福顺!

福顺跑得气喘吁吁,帽子都歪了,脸上肥肉一颤一颤。他显然也被那浓烈的酸臭味熏得够呛,隔老远就捂着鼻子,但脚下速度丝毫不减,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拂尘:

“张队正!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误会!天大的误会!”

福顺的及时出现,如同给紧绷的弓弦松了劲。

张队正显然认得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浓眉一挑,手中长矛微微一顿,但警惕之色未减:“福公公?您怎么在此?此二人……”

“哎哟喂!我的张队正哎!” 福顺终于冲到近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拂尘指着还在干呕的江屿白和气得胡子直翘的周墨宣,“这位是音律院周墨宣周院正!这位是司藏郎江屿白江大人!奉……奉陛下密旨!在此勘测地脉!为……为定脉仪寻……寻辅助材料!” 他飞快地编了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理由,眼神拼命给张队正使眼色。

“勘测地脉?” 张队正看看地上那个散发着恐怖气味的破坛子,再看看造型古怪的手机铜盆组合,一脸“你逗我”的表情,“福公公,勘测地脉……需要挖出这等……秽物?”

福顺被噎了一下,胖脸上的肉抖了抖,但反应极快:“哎!张队正有所不知!此乃……此乃前朝遗物!极具……呃……极具研究价值!周老慧眼如炬,察觉此地脉有异,或与此物有关!这才命江大人小心挖掘!你看,这不就挖出来了?” 他指着那破坛子,一脸“你看多重要”的表情。

周墨宣一听福顺把他和这酸菜坛子绑定了,气得差点当场升天:“福顺!你……咳咳……休得胡言!老夫岂是……”

福顺赶紧打断他,凑到张队正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张队正!周老身份贵重!江大人更是……陛下‘特聘’之人!此事关乎音律院机密!陛下……陛下是知道的!您看……” 他隐晦地抬出了赵衍的名头,又悄悄往张队正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小东西。

张队正低头一看,掌心赫然是一锭小巧精致的银锞子。再抬头看看福顺那“你懂得”的眼神,又看看狼狈不堪但穿着音律院官服的周墨宣,还有旁边那个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似乎真有几分特别的江屿白(主要是那“铁疙瘩”太扎眼),最后目光落在那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酸菜坛子上……

他浓眉紧锁,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猛地一挥手:“收队!”

围上来的兵士们如蒙大赦,立刻收回长矛,整齐后退几步——主要是那味儿实在太冲了!

张队正对着福顺和周墨宣抱了抱拳,语气生硬但好歹缓和了些:“既是奉旨办差,末将唐突了。只是此地毗邻皇陵,还请周院正、江大人……谨慎行事。莫要再弄出此等……惊扰之物。” 他特意强调了“惊扰之物”四个字,目光扫过那个破坛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手下士兵,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撤离了这片弥漫着“生化武器”的区域。脚步声远去,只留下原地三人,在浓郁的酸臭味中面面相觑。

危机解除,江屿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回来。

周墨宣则气得浑身哆嗦,指着福顺:“你!你方才竟说老夫是在寻这……这秽物?!老夫一世清名……”

“哎哟我的周老哎!” 福顺赶紧上前,一边替周墨宣拍打官袍上的泥土(主要是为了离那酸菜坛子远点),一边压低声音赔笑,“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嘛!不这么说,那张黑脸能轻易放人?您老清名重要,可要是真被当成邪教头子抓进卫所,那……那才是晚节不保啊!”

这话戳中了周墨宣的死穴。他憋得老脸通红,看着地上那滩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酸菜“遗迹”,再看看旁边那个罪魁祸首的破坛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狠狠一甩袖子:“哼!”

福顺见安抚住了老学究,又转向瘫在地上的江屿白,没好气地踢了踢他的草鞋:“江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把这‘前朝遗物’给处理了!再熏下去,咱们仨都得交代在这儿!”

江屿白看着那滩黑乎乎、黏糊糊、散发着地狱气息的“酸菜遗产”,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捏着鼻子,强忍着恶心,用脚把旁边散落的泥土往坑里扒拉,试图把这“生化源头”就地掩埋。

就在他一边干呕一边敷衍地填土时,旁边一直盯着那破坛子碎片的周墨宣,突然“咦”了一声。

老学究也顾不上恶臭了(或者说已经被熏得嗅觉暂时失灵了),他蹲下身,用袖子捂着口鼻,凑近那几片较大的陶罐碎片,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坛子内侧底部。

“周老?您……您还研究它干嘛?赶紧埋了吧!” 江屿白哭丧着脸。

周墨宣没理他,而是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拨开黏在碎片内壁上的黑色酸菜残留物。

借着透过云层的微弱天光,只见那粗糙的陶罐内底,赫然刻着几个模糊的、线条古朴的印记!像是某种……印章?

周墨宣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扔掉枯枝,也顾不上脏了,直接用手(隔着袖子)拿起那块最大的碎片,凑到眼前仔细辨认。

那印记由两个部分组成:左边是一个形似“工”字的符号,右边则是一个“三”字,下面还有一道弯曲的刻痕。

“这是……” 周墨宣的瞳孔猛地收缩,山羊胡子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前朝工部……第三窖……的官印!”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荒凉的山坡、干涸的沟壑、远处被封堵的矿洞,最后落回脚下这片被挖开的、埋着酸菜坛子的土地。

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一种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

“坛形制……粗陶厚壁……短颈阔腹……乃前朝窖藏标准器!”

“封泥痕迹……泥中掺有细碎云母……是西山本地特有的‘星屑泥’!”

“埋藏点……”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官袍上蹭到的污秽,几步跨到旁边一块较高的岩石上,极目远眺皇陵方向,手指掐算着方位,“背靠山脊……面朝离位……左有干涸水脉……右临废弃矿道……此乃……此乃……”

他猛地低下头,目光如电,死死钉在江屿白刚刚挖出的那个坑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押韵的节奏感:

“坎水枯竭巽风藏!离火未明震位殇!此坛深埋龙脊下……恰是……地脉锁钥……震位节点藏!”

最后一句押韵的“震位节点藏”脱口而出,周墨宣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老脸一红,赶紧咳嗽两声掩饰过去。但那双老眼里的灼热光芒,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江屿白和福顺被他这一连串专业术语外加突然押韵的操作整懵了。

江屿白填土的动作都停了,茫然地眨眨眼:“周老……您……您没事吧?被这酸菜味熏出灵感了?还是……气疯了?” 他严重怀疑老学究被刚才的惊吓和持续的恶臭给整精神失常了。

福顺也是一脸“周老您悠着点”的表情。

“竖子!你懂什么!” 周墨宣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但语气里的兴奋却压不住。他指着坑里的破坛子碎片,又指了指自己脚下,“此坛!绝非寻常百姓所埋!乃是前朝工部窖藏之物!其形制、封泥、埋藏方位,皆暗合地脉节点!尤其是这‘震位’!” 他重重地顿了一下,“震者,动也!主地气流转,龙脉枢机!将这等需密封深藏之物埋于此处,绝非偶然!定有深意!”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眼前这散发着恶臭的破坛子,瞬间变成了价值连城的考古发现:

“老夫先前听地,察觉此处地底有异响!沉闷凝滞!如今结合此坛方位……这地下深处,定有玄机!或为前人封存之物!或为地脉异常之关键!甚至……可能与那‘天外奇石’的埋藏点有关!”

提到“天外奇石”,江屿白的心脏猛地一跳!酸臭味似乎都淡了点。

福顺则是一脸“果然如此”的高深莫测,仿佛早就知道这酸菜坛子不简单,小声嘀咕:“陛下圣明……早就觉得这冷宫附近……藏龙卧虎……”

周墨宣根本顾不上理会两人的反应。他像是打了鸡血,也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狼狈和恶臭,对着江屿白急切地招手:

“快!江屿白!把你那‘法器’再拿来!对准此坑!仔细探查!老夫感觉……我们离真相……很近了!”

江屿白看着周墨宣那副狂热考古学家的模样,再看看坑里那摊还在顽强散发余味的“生化遗产”,脸都绿了。

还要探查?对着这玩意儿?

他感觉自己刚逃过禁军的矛尖,又落入了老学究的魔爪。

但“天外奇石”和“无限充电宝”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江屿白认命地叹了口气,忍着恶心,从地上捡起他那部饱经风霜、还沾了点泥土的手机。

屏幕居然还顽强地亮着那条微弱的绿线信号格,颜文字变成了:(′へ、)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祖宗”,屏住呼吸(主要是防臭),慢慢将手机靠近那个散发着“地狱气息”的坑洞边缘。

铜盆还连着铜丝,歪倒在一旁。

周墨宣则再次趴到了地上,不顾形象地将“敔”的听筒口死死摁在坑边的泥土上,耳朵紧贴,全神贯注,仿佛在聆听来自大地深处的神秘回响。

福顺捏着鼻子,站得远远的,一脸敬畏地看着这荒诞又严肃的一幕——一位当朝三品大员,趴在散发着恶臭的坑边,听一个破坛子埋过的土地;一个史官,举着个古怪铁疙瘩,对着空气(和臭味)进行着神秘仪式。

就在江屿白强忍恶心,将手机悬在坑洞上方,试图集中精神感应时——

他脚下那块被酸菜汁浸润、又被反复踩踏的泥土,突然一松!

“哎哟!” 江屿白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他手里捧着的手机,在惊恐和慌乱中,脱手飞出!

“我的祖……!”

江屿白的惊呼还没喊完,就眼睁睁看着他那部饱经风霜、时灵时不灵、寄托着“无限充电”梦想的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绝望的弧线,然后——

“噗通!”

一声沉闷的轻响。

手机精准地掉进了旁边那条干涸沟壑边缘、一个被茂密杂草和藤蔓完全覆盖住的、黑黢黢的……小洞口里!

洞口不大,仅容一臂,深不见底。

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绿光,在坠入黑暗的瞬间,如同风中残烛,闪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死寂。

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以及……坑底破坛子残余的、微弱却持久的酸臭气息。

江屿白保持着摔倒的滑稽姿势,半跪在坑边,一只手还徒劳地伸向洞口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到错愕,再到一片空白的绝望……

周墨宣也听到了动静,猛地从地上抬起头,看着那个黑黢黢的小洞口,又看看江屿白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老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变成了一种混合着肉痛和难以置信的呆滞。

福顺捏着鼻子的手都忘了放下,胖脸上写满了“完犊子了”四个大字。

几秒钟后。

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哀嚎,猛地撕裂了西山废矿区荒凉的寂静:

“我——的——手——机——啊——!!!”

江屿白连滚带爬地扑到那个小洞口,徒劳地往里张望,里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祖宗!你死得好惨啊!跟着我吃糠咽菜没充过几次满电!临了还掉这耗子洞里了!我对不起你啊——!” 他捶胸顿足,悲愤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掉下去的不是手机,而是他的亲儿子。

周墨宣也顾不得什么地脉节点了,赶紧爬起来凑到洞口边,往里瞅了瞅,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更浓郁的泥土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这……这洞口通向何处?” 周墨宣眉头紧锁。

“还能通哪儿?耗子窝呗!” 江屿白哭丧着脸,心如死灰,“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别说找石头了,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福顺也凑了过来,伸着脖子往里看,小声道:“江大人节哀……要不……咱找个长点的钩子?或者……弄条狗来?”

江屿白没理他,还在哀悼他逝去的“充电宝”。

周墨宣却蹲在洞口边,侧耳倾听。起初只有风声,但渐渐地,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仿佛从极深地底传来的、沉闷的……嗡鸣?

那嗡鸣声极其短暂,稍纵即逝,如同幻觉。

周墨宣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再次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干涸的沟壑、被封堵的矿洞、脚下这片埋过酸菜坛子的土地,最后定格在那个吞噬了手机的黑黢黢小洞口。

浑浊的老眼里,刚才因为发现坛子奥秘而燃起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烧得更加旺盛,只是其中掺杂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惊疑和凝重。

“此地……” 周墨宣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绝非寻常!”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几片沾着黑色酸菜残留、刻着“工部第三窖”印记的陶罐碎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哀嚎的江屿白,望向远处那笼罩在薄暮微光中的、肃穆而神秘的皇家陵园轮廓。

秋风卷起他沾满泥土和酸菜味的官袍下摆,猎猎作响。

一种无形的、比那酸菜坛子更令人不安的寒意,悄然爬上三人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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