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走后，程晓阳对着那份“正常”的烧烤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心理建设。
吃？万一学霸判断失误呢？
不吃？饿，而且好香，浪费可耻。
最终，人类的原始欲望（以及抠门本性）战胜了恐惧。他心一横，眼一闭，抓起一串烤五花肉就塞进了嘴里。
“唔……！”热辣咸香的味道在口腔炸开，是活人烧烤摊无疑了！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地风卷残云，把那份来之不易的宵夜消灭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恐惧感似乎也被压下去不少。他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觉得世界又美好了起来。
“看来学长还是靠谱的……嗝……就是脾气太臭。”他嘟囔着，决定去洗漱睡觉。
宿舍的卫生间不大，老旧的镜子上蒙着一层水垢，边缘还有些锈迹。程晓阳一边刷着牙，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泡沫沾了一嘴角。
“哼，什么无脚外卖员，什么蓝色影子，还不是被小爷我吃进肚子里……呃，虽然没吃它送的，但也差不多……”
他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给自己壮胆，“小爷我福大命大，还有冷面阎王护体……嗷！”
大概是吹牛吹得太投入，漱口时呛了一下，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连镜子上也崩了几滴。
他手忙脚乱地扯过毛巾擦脸，又顺手抹了抹模糊的镜面。
水痕被擦去，镜中的影像重新变得清晰。
程晓阳随意地抬眼一看——
镜子里的人，确实是他没错。穿着同款傻乎乎的卡通睡衣，头发因为刚才的折腾而翘起一撮，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擦干净的泡沫。
但是……
镜中的那个“程晓阳”，并没有在擦嘴。
他正微微歪着头，嘴角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上咧开，露出比平时更尖、更白的牙齿，形成一个完全不属于程晓阳的、充满了恶意和嘲弄的冰冷笑容。
那双眼睛更是漆黑得不见底，没有丝毫光亮，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盯着猎物的玩味神情。
程晓阳的动作瞬间僵住。
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冻结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拿着毛巾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影像维持着那个瘆人的诡笑，甚至……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食指缓缓竖起，抵在了毫无血色的嘴唇前。
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无声，却比任何尖叫都令人毛骨悚然。
“嗬……”程晓阳倒抽一口冷气，巨大的惊恐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变调的、短促的尖叫，“呃啊——！！！”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震得架子上的漱口杯哐当作响。
他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手指颤抖地指着镜子，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出来！给老子出来！”
镜中的影像已经恢复了正常。
还是那个穿着卡通睡衣、头发翘起、嘴角沾着泡沫、一脸惊恐的程晓阳。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那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和“嘘”的手势，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清晰得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幻觉……对，一定是幻觉……熬夜熬出幻觉了……”程晓阳拼命自我安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要不就是辣椒吃多了上火，产生幻视了……”
他不敢再看镜子，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卫生间，砰地一声甩上门，仿佛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
他惊魂未定地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卫生间的门缝，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几分钟后，被窝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陆临发来的消息。
【冷面阎王】：符纸有没有发热？
程晓阳这才想起学长给的“售后保障”。他连忙摸了摸胸口贴着的符纸——触感温凉，并无异常。
他哆哆嗦嗦地打字回复：
【没、没有发热……但是学长！！！我刚才照镜子！！！镜子里面的我在对我诡笑！！！还让我闭嘴！！！吓死我了啊啊啊！它是不是跟着外卖找上门了？！还是我精神失常了？！】
消息发出去，几乎是秒回。
【冷面阎王】：。
【冷面阎王】：脑子坏了建议去挂精神科。
【冷面阎王】：符纸没反应，说明没有阴灵靠近。要么是你看错了，要么……
【冷面阎王】：是‘映影鬼’，一种低阶精怪，喜欢寄生在老旧镜子里吓人，能量微弱到几乎无法被符纸检测。除了制造视觉惊吓，屁用没有。
程晓阳：“……” 屁、屁用没有？！差点把他吓尿了好吗！
【阳光小废柴】：那那那怎么办啊学长！它会不会爬出来啊？！我以后都不敢照镜子了！洗脸怎么办？刮胡子怎么办？！我英俊的容颜不能就此蒙尘啊！
【冷面阎王】：……
【冷面阎王】：两种方案。
【冷面阎王】：一，把它当不存在，习惯就好。它吓不到你自然就消失了。
【冷面阎王】：二，现在去对着镜子骂它，骂到它自闭。这种小鬼欺软怕硬。
程晓阳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抽搐。
方案一？习惯？他怕是会先习惯性猝死！
方案二……对着镜子骂街？听起来好像有点蠢，但……似乎是学长风格的解决方案？
求人不如求己！何况学长明显不想再半夜跑一趟了。
程晓阳深吸一口气，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主要是饿和憋尿的勇气），猛地掀开被子，抄起桌上一本厚厚的、差点让他挂科的《高等数学》课本，视死如归地走向卫生间。
他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打开灯，如临大敌地瞪着那面依旧水汽朦胧的镜子。
镜子里还是那个怂怂的他，抱着本高数书，眼神闪烁，腿肚子有点抖。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学长那句“欺软怕硬”，突然就来了点莫名的底气（也可能是破罐破摔）。
他把高数课本当成盾牌挡在身前，指着镜子，中气不足地开骂：
“里、里面的家伙给我听着！我不管你是映影鬼还是照骗鬼！赶紧给我滚蛋！这镜子是小爷我的地盘！”
“告诉你！小爷我上面有人！就那个冷着脸、能一拳打哭十个你的那种！识相的就赶紧自己搬家！不然……不然我拿这本高数书砸了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也许是他虚张声势的样子太过滑稽，也许是“高数”的威胁确实触及了某种未知领域的恐惧源泉……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镜中的影像，极其迅速地、微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
然后，影像扭曲了一下，彻底恢复了正常，那种若有若无的阴冷感也消失了。
程晓阳：“？？？”
他愣了几秒，试探性地做了个鬼脸。
镜中的他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傻乎乎的鬼脸。
他又扭了扭屁股。
镜中的他也扭了扭屁股。
……好像，真的走了？
所以，他这是……靠着骂街和《高等数学》，成功驱鬼了？
程晓阳抱着课本，站在原地，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比，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成长”感到欣慰，还是该为这离谱的驱鬼方式感到悲哀。
他心情沉重地解决完生理需求，洗完脸，最后一次警惕地瞥了一眼镜子。
一切正常。
他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关灯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彻底陷入黑暗的镜面最深处，那个刚刚消失的“映影鬼”影像又极快地闪现了一下。
这一次，它的脸上不再是诡笑，而是一种……
深深的、充满同情和理解的无奈表情。
仿佛在说：“摊上这么个宿主，我比你还倒霉。”
程晓阳猛地回头，黑暗中，镜子只是一片模糊的暗色。
他打了个冷颤，决定今晚就用被子蒙头睡了。
明天！明天就去买块布！把这破镜子盖上！
还有，学长说的对，某些东西，确实欺软怕硬，而且……似乎还挺有眼力见儿？
至少，它好像也挺怕高数的。
程晓阳抱着被子，在“我居然骂跑了一只鬼”的荒谬成就感和“我的镜子居然同情我”的淡淡忧伤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而在他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静静躺着。
【冷面阎王】：解决了没？
【冷面阎王】：……算了，没事别回我。再吵我睡觉，下次让你跟镜子里的东西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