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县江堤的值守棚亮着一盏白炽灯，光线透过塑料布，在地上投出不规则的光斑。周正踩着碎石走过去，鞋底碾过几块被雨水泡软的泥土，裤脚沾了点潮气。刘平跟在后面，手里攥着笔记本，笔尖悬在“临江防汛督查”那页上方。
张磊站在棚子门口，手里握着个手电筒，光柱斜斜地照在堤岸下的导流沟里。看见周正，他赶紧把电筒别在腰上，迎上来时脚步有点急：“常务，您怎么晚上过来了？我下午还说给您发今日的处置简报。”
周正没说话，先走到导流沟边，弯腰看沟里的水流。沟壁用沙袋垒着，水流得平稳，没有漫溢的痕迹。他伸手摸了摸沙袋，指尖沾了些湿土。
“沙袋填得不够实，夜里要是再下雨，容易垮。”周正直起身，看着张磊，“让值守的村民再加固两层，每小时查一次水位，记录要随时能调出来。”
张磊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记录本，翻开给周正看：“从下午四点到现在，已经查了三次，水位没涨。”
刘平凑过来，把记录本上的数字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抬头对张磊说：“明天上午让后勤送些防水布过来，把沙袋裹上，能防渗水。”
周正沿着江堤往前走，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堤面的裂缝。风裹着江水的湿气吹过来，他把衬衫的扣子往上扣了颗。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伴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是部队的人？”刘平停下笔，往声音来的方向看。
周正也转头，光柱里出现一队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最前面的是秦筝。她的军帽檐压得低，手里拿着个对讲机，走到近前时才发现周正，脚步顿了顿。
“我们在这片区搞防汛救援演练。”秦筝说，对讲机别到腰上，军表的表盘在灯光下闪了下，“刚从清溪县过来，那边的子堤补修得差不多了，赵伟让我跟您说一声。”
周正点头，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士兵身上，班长李伟正指挥士兵展开救生圈。“演练到几点？”周正问，往士兵那边扫了眼。
“还有半小时，主要练夜间落水救援。”秦筝说，从口袋里掏出包压缩饼干，递到周正面前，“刘平说您下午没吃晚饭，这个能垫垫。”
周正接过饼干，包装纸的边角有点硌手。他没拆开，攥在手里，对秦筝说：“你们演练完要是没急事，能不能留两个士兵，帮着值守的村民查堤？夜里人少，容易漏。”
秦筝转头对李伟说：“你带两个兵留下，跟张县长的人对接，明早八点换班。”
李伟应声，点了两个士兵，交代了几句。张磊赶紧走过去，把两人领到值守棚，给他们拿了两双胶鞋。
周正和秦筝沿着江堤慢慢走，手电筒的光柱偶尔交叠在一起，照在前面的路上。江面上的浪拍着堤岸，声音闷闷的。
“你军表的电池该换了，白天看的时候就有点暗。”周正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秦筝的手腕上。
秦筝抬起手，看了眼表盘，笑了笑：“戴了五年，从新兵连就开始用，舍不得换。上次去后勤部领新的，还是没要。”
周正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新的电池，递过去：“昨天在市政府旁边的文具店买的，看型号跟你这表对得上。”
秦筝愣了下，接过电池，指尖碰到周正的手心，有点烫。她低头，借着灯光把旧电池抠出来，新电池装进去时，表盘的光亮了不少。
“谢了。”秦筝说，把旧电池攥在手里，“等防汛结束，我请你去部队的食堂吃饭，比你们市政府的冬瓜汤好喝。”
周正笑了，把手里的饼干拆开，咬了一口：“那我等着。不过临江县的蒸江鱼还是要去的，张磊说那家店的鱼要提前三天订。”
秦筝“嗯”了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周正说：“我们部队有几台夜视仪，明天让李伟送过来，夜里查堤能清楚点。”
周正点头，把剩下的半块饼干递给秦筝：“你也吃点，演练耗体力。”
秦筝接过，小口咬着，军表的光偶尔照在她的脸上。刘平在远处喊周正，说要跟张磊确认明天防水布的送达时间。
周正应了声，对秦筝说：“我得过去看看，你们演练结束了直接回营区？”
“嗯，李伟留下的人会跟我报情况。”秦筝说，看着周正往刘平那边走，直到他的背影融进灯光里，才转身去跟士兵交代最后一遍演练细节。
周正跟张磊确认完防水布的事，又检查了值守棚的取暖设备。刘平把笔记本合上，对周正说：“明天早上九点，经开区的张伟主任要来汇报新能源项目，您别忘了。”
周正点头，往江堤那边看了眼，秦筝的队伍已经开始收拾装备，手电筒的光柱在夜色里移动。他掏出手机，给秦筝发了条消息：“夜视仪不用送市政府，让李伟直接给张磊。”
没过几秒，手机震了下，秦筝回了个“好”，后面跟着个小小的军徽表情。周正把手机放回口袋，对刘平说：“走吧，回去还要改经开区项目的评估报告。”
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江堤上的白炽灯越来越远，秦筝和士兵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里，只有军表的微光，还隐约闪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