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叶的意识像是被狂风撕碎的纸鸢，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跌跌撞撞。
时而坠入冰窖，经脉里爬满刺骨的寒意，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着疼痛；时而又被扔进火海，心口的伤口像是被烙铁反复灼烧，连呼吸都带着焦糊的味道。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只能在断断续续的清明里捕捉到零星碎片——
陆韫然带着泪痕的脸，匕首刺入心口时冰凉的触感，还有此刻覆在他胸口的、一双温暖却颤抖的手。
苻叶前世上过手术台，这种破碎而难以言说的感觉很像在被做全麻手术，能依稀感受到周围，能有记忆，能想事情——
或许，这就是在做梦。
让苻叶感受到温暖的那双手的主人此刻正低声喘息着，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柔和的灵力，像涓涓细流试图堵住决堤的洪水。
可苻叶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另一种黑色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灵力触碰到它便会瞬间消散，甚至被反过来吞噬。
他想开口说“没用的”，喉咙却被黏腻的血沫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陈晚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裙摆下摆沾满了苻叶的血，暗红的痕迹顺着床沿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坑洼。
她的指尖泛着青白，输送灵力的动作却不敢有半分停顿——
心口是要害，那匕首上的术法又阴毒异常，毒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苻叶的经脉扩散，若不是自己介入的及时，恐怕早就没了气息。
“撑住，”
陈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低头看着苻叶苍白如纸的脸，少年眉骨锋利，即使陷入昏迷，唇线也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倔强的劲儿：
“你必须撑住。”
她知道自己的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勉强延缓毒素蔓延的速度，要想真正解毒，唯有制毒之人才能办到。
陈晚深吸一口气，眉心凝聚起一缕灵力，以最快的速度向陆韫然传去，声音里满是急切：
“韫然，告诉娘，你匕首上的术法到底是什么？怎么才能解？”
空气里只有苻叶微弱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回应。
陈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陆韫然不是没听到，而是根本不想说。
那些年她忙着打理青冥阁的事务，总觉得女儿还像小时候那样乖巧，却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陆韫然眼底多了她看不懂的偏执，连钻研的术法都越发的旁门左道。
“为什么……”
陈晚的声音哽咽了，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砸在苻叶的手背上。
她想起陆韫然曾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炫耀自己新学会的术法，说“这是秘密，对自己人不会生效，对敌人就是致命的杀招”，当时她只当是孩子的小把戏，还嗔怪了几句让她别乱学危险的东西，如今想来，那竟是救命的关键。
眼泪刚落下，陈晚便猛地回神——
不行，不能哭，她手下的灵力稍有偏差，苻叶就可能当场殒命。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口擦去泪痕，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既然陆韫然说“对自己人不会生效”，那自己的精血会不会有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陈晚便不再犹豫。她腾出左手，弯曲的指尖凝聚起一道细小的灵力，毫不犹豫地划向手腕。
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顺着小臂往下流。她俯身将手腕凑到苻叶嘴边，轻声说：
“你喝点，一定会好起来的。”
血珠滴进苻叶的嘴里，带着淡淡的灵力气息。
起初没什么变化，可不过片刻，陈晚便感觉到苻叶体内的毒素似乎停滞了一瞬，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扩散。
她心中一喜，连忙加大力度，让更多的血液流入苻叶口中。
暗红的血顺着苻叶的嘴角往下淌，与他胸口伤口渗出的血混在一起，将原本就染红的床褥浸得更深。
陈晚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她不敢停下——
每多流一滴血，苻叶就多一分生机。
她不再为苻叶输送灵力，而是腾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掰开苻叶的下颌，让血液能更顺畅地流入他的喉咙。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从黄昏变成了深夜，房间里只剩下陈晚的喘息声和血液滴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陈晚忽然感觉到自己探查到的阻力变小了——
苻叶胸口的毒素不再蔓延，那些黑色的力量像是被无形的屏障困住，渐渐聚集在伤口周围，不再扩散到经脉里。
她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皱起眉：
余毒还在，若不清理干净，迟早会继续腐蚀伤口，甚至重新扩散。
陈晚看着苻叶胸口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指尖结印，口中默念咒语，将掌心贴在苻叶的伤口上——
现在毒素聚集在一起，她要用法术，将那些余毒转移到自己体内，这本是最好的方式，要是一开始毒素没有蔓延，这样做的效果便是最好。
“嗡”的一声轻响，苻叶伤口周围的黑气瞬间涌动起来，顺着陈晚的掌心往她体内钻。
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陈晚的全身，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经脉，她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肯停下咒语。
直到最后一缕黑气也钻进她的体内，陈晚才猛地收回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好在陆韫然确实提前给自己施加了解法，一开始的不适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倦怠。
她强撑着身体，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苻叶清理胸口和腿上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缠好。
做完这一切，陈晚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想扶住床沿站稳，却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正好压在苻叶的身上。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陈晚还在想：
还好，人活下来了……
她可不知道，沈奕雪这个时候已经千里奔袭，杀向她青冥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