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队伍谨慎地沿着左侧通道向下行进。
通道坡度明显，金属壁面上的锈蚀和水渍痕迹越来越重，甚至能看到一些干涸的，成分不明的暗色污渍。
空气也愈发潮湿冰冷，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来自深海的压力感。
前行了约五十米（约八层楼的高度），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电梯井道直通上下无尽的黑暗，但电梯轿厢不知所踪，只剩下几根扭曲断裂的钢缆无力地垂落下来，控制面板也完全碎裂。
“电梯报废。”
诺亚用灯照了照深不见底的井道。
埃里希的光柱转向大厅一侧，那里有一扇厚重的，带有压力阀标志的密封门，门上喷漆着一个模糊的，指向下方的箭头和“安全通道”字样。
门阀上覆盖着厚厚的锈垢，但结构看起来尚且完整。
“走这里。”
埃里希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诺亚，延斯打开它。”
诺亚上前，与延斯合力，肌肉贲张，一同对抗着数十年的锈死阻力。在一阵令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压力阀被艰难地拧开。密封门向内开启，露出后面向下的，更加狭窄陡峭的金属楼梯，旋转着没入下方的黑暗。
“嗡……”
就在门被打开的瞬间，那声轻微的，源自精神层面的震动再次传来，比上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些许。
同时，所有人面具内的通讯器都受到干扰般，响起一阵短暂的，刺耳的杂音。
桃枝猛地抬手按住太阳穴，指尖微微陷入发丝。无数混乱的呓语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虽然不带明确的恶意，却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她眉头紧蹙：“它就在下面……而且，它知道我们来了。”
奥莱恩的蛛肢焦躁地刮擦着地面，发出“喀啦”的声响，他紧跟着桃枝，混沌的眼眸死死盯住向下的楼梯入口。
“继续。”
埃里希率先踏上那旋转向下的金属楼梯，脚步声在狭窄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带着空洞的回响。楼梯井内弥漫着更浓重的潮湿和锈蚀气味，台阶上甚至还生了些滑腻的苔藓，需要格外小心。
队伍沉默地向下行进，照明灯光束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晃动。楼梯并非直通底层，而是在下降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后，连接到了一个横向的出口。
出口处同样是一扇锈蚀的密封门，但门锁早已损坏，虚掩着，留下一条黑暗的缝隙。
诺亚和延斯一左一右，用力将沉重的门彻底推开。
门后的景象，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哨兵们也瞬间绷紧了身体。
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混合着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恶臭，瞬间穿透了防毒面具的过滤层，直冲鼻腔。
这味道浓烈到几乎让人作呕。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环形走廊，走廊的一侧是坚固的金属墙壁，另一侧……则是完全由厚重防爆玻璃构筑的隔断，一间间彼此独立的实验室向两侧延伸，隐没在光线无法抵达的黑暗深处。
而真正让人脊背发凉的，是玻璃后面的东西。
光柱扫过，映亮了一间间囚笼般的实验室内部。浑浊的液体充斥着大部分房间，水中悬浮着扭曲的庞大的阴影。
在一间实验室内，一具人形的躯体被粗大的金属锁链固定在墙壁上。它依稀保持着人类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不规则的类似鱼类的青灰色鳞片，手指和脚趾间连接着惨白的蹼状物。它的头颅异常肿大，眼眶里没有眼球，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窟窿。
另一间实验室内，一具躯体背对玻璃，悬浮在浑浊的溶液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对巨大的翅膀，翅膀的羽毛已大面积脱落，裸露的翼骨呈现出被侵蚀的灰黑色，不自然地扭曲着。更为诡异的是，灰黑色的绒羽并非只存在于翅膀，从脖颈的衣领边缘蔓延出来，覆盖了一大片惨白的皮肤。
桃枝的目光在那异化的羽毛上停留了一瞬，她想起了曾经的盛蔺......没有刻意回头去看身后哨兵的反应，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心态，让她心底掠过一丝不适。
“操……他们不会全是畸变的哨兵吧？！”
诺亚低咒一声，声音压抑而愤怒。
不止一具，光柱所及之处，几乎每一间玻璃房内，都禁锢着一具或多具这样介于人类与畸变种之间的，形态各异的尸体。
“这些……”盛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他的翅膀不自觉地完全展开，挡在了桃枝与那令人不适的景象之间。
一股冰冷的悚然攫住了桃枝。
这个实验室，当年究竟在进行怎样的研究？那么，掌管着所有机密研究的特研处……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奥莱恩身下狰狞的步足躁动地移动着，发出“喀啦喀啦”的刺耳声响，他混沌的白色眼眸死死钉在右侧一间实验室的玻璃后。
那里浸泡着一具庞大怪异的蜘蛛形态躯体，几对惨白的，覆盖着刚毛的步足因死亡而僵硬地蜷缩。那非人的蜘蛛躯干最前端的部分，竟然是一个人类的头颅，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草般在浑浊的液体中无声飘荡，露出一张属于女性的却毫无生气的脸。她的眼睛紧闭着，仿佛只是沉睡，但颈部以下却已彻底与那狰狞的蜘蛛腹囊融合为一体，成为了一个被永久禁锢的怪物。
奥莱恩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的，暴怒的嘶鸣......眼前的景象，这具与他有着相似特征的尸体，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可能性，激起了他本能的排斥与攻击性。
埃里希沉冷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防毒面具掩盖了他的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冰封之下翻涌着无声的暗流。
“记录位置。”
“这里不是目标，继续向下。”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
队伍立刻沉默而迅速地，再次走向那通往黑暗更深处的楼梯入口。
向下的旋转楼梯似乎更长，空气也愈发潮湿冰冷，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
当第二层的密封门被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长的主通道，两侧排列着一扇扇厚重的，同样由特制合金铸造的房门。
大部分房门都紧闭着，门上的观察窗漆黑一片，但有几扇门……要么扭曲变形，要么整个门板都不翼而飞，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房间。
延斯的旗鱼谨慎地探入最近一个破开的门内，他随即低声道：“房间里面除了笼子，什么都没有。”
桃枝将照明灯的光束投向那扇门内。
果然，房间内部排列着数个特制合金牢笼，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十年，这些笼身却依旧闪烁着毫无锈迹的光泽。
不过这些笼子全都空了，笼内只残留着一些无法辨认的，干涸的污渍和零星散落的、巨大的、不属于已知生物的惨白骨骼碎片。
更令人心悸的是，其中有几个笼子的栏杆，呈现出一种极其暴力的，由内而外的扭曲和断裂。
仿佛里面的东西，凭借纯粹的力量，硬生生将特制的合金撕开了一个豁口，挣脱了出去。
诺亚走到一个被撕裂的笼子前，用指关节敲了敲断裂的合金茬口，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爹的，这是什么怪物干的？这种材料，就算是老子也得费点劲才能弄开。”
桃枝蹲下身，指尖悬停在地面一道深刻的划痕上方。那痕迹的边缘锐利，深深嵌入金属地板，更像是某种巨大而尖锐的爪子以狂暴的力量硬生生犁过。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东西拖着沉重身躯，利爪刮擦地面前行时发出的刺耳声响。
她站起身，目光转向通道一侧那扇紧闭的房门。门上狭小的观察窗后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她将照明灯的光束对准窗口向内望去，只见里面的笼子相对完好地立在原地，没有遭到暴力破坏。然而笼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堆积着大量灰白色的，已经干瘪破碎的残留物，它们粘连在笼栅上，散落在地面，像是某种虫卵或茧被从内部强行撑破后留下的狼藉。
这里显然曾关押过各种实验体，只是……那些拥有撕开特制牢笼力量的怪物，挣脱后都去了哪里？是早已消亡，还是……就在他们即将踏足的下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