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神殿的琉璃穹顶浸成墨色，唯有殿外永不停歇的潮汐声，还在固执地证明这片海域尚未被墟渊彻底吞噬。陆沉渊指尖悬在水镜上方，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往日澄澈的海疆，而是水神凌汐蜷缩在珊瑚榻上的模样——她银白的发丝间已缠上几缕灰败的浊气，往日能引动万顷碧波的眼眸紧闭着，连呼吸都轻得像要随时消散。
殿内的安神香燃到第三炉，烟气缭绕中，陆沉渊的神纹仍在发烫。作为神裔中最擅长操控灵力的存在，他昨夜刚用自身命魂暂时压制住墟渊的扩张，可掌心残留的灼痛感却在提醒他：那团诞生于混沌的浊气早已不是简单封印就能解决的顽疾，它像附骨之疽，正顺着海脉的每一处缝隙蔓延，连神族的神元都在被它缓慢蚕食。
“又在硬撑。”他轻声呢喃，指尖掠过水镜里凌汐苍白的脸颊，仿佛还能触到她往日笑时颊边的温度。三百年前他坠海重伤，是凌汐以自身神元为引，在珊瑚殿里守了他整整四十九日；去年墟渊初次爆发时，她更是不顾神体损耗，引四海之水筑成屏障，替他挡住了最致命的浊气冲击。如今轮到她倒下，他却连根除灾祸的办法都找不到。
案上摊开的古籍泛着陈旧的墨香，陆沉渊的目光落在“命魂缚渊”四个字上。这是上古神典里记载的最后手段——以神裔纯净的命魂为锁，将墟渊的核心困在自身灵海之中，用永恒的灵力消耗换取世间安宁。可代价是，施术者将永远沦为墟渊的容器，意识会被浊气逐渐吞噬，最终连神格都会消散无踪。
他抬手按在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命魂跳动的频率。只要他现在起身，去往墟渊的源头，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完成秘术。到那时，凌汐不会再被浊气侵蚀，神族也能重归安稳，这片他与她共同守护的海域，或许还能回到往日的模样。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他想起上月月圆之夜，凌汐抱着他的手臂，说等墟渊平息后，要带他去看东海深处的荧光贝群；想起她昨夜昏迷前，还攥着他的衣角呢喃“别离开我”。若是他真的用了秘术，她醒来后该怎么办？看着空荡荡的珊瑚殿，对着再也不会回应她的潮汐，她会不会像当年守着重伤的他那样，再守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幻影？
水镜忽然泛起涟漪，凌汐的睫毛颤了颤，似是要醒过来。陆沉渊连忙收敛心神，指尖的灵力轻轻拂过镜面，替她拢了拢滑落的披风。镜中的她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而镜外的他，掌心已攥出了血痕。
窗外的潮汐声渐渐弱了下去，天快亮了。陆沉渊将古籍合上，书页间夹着的那片珊瑚花瓣，还是凌汐去年亲手送他的。他走到殿外，望着远处被浊气染成灰紫色的海面，命魂在胸腔里沉沉跳动——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承受失去的痛苦，可若等到墟渊彻底失控，他连选择“牺牲”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海风卷起他的衣摆，带着淡淡的咸腥味。陆沉渊闭上眼，将那道牺牲的念头暂时压进心底，只在睁眼时，眼底多了几分决绝：至少今夜，他要再撑一次，撑到能找到既能守护凌汐，又能封印墟渊的办法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