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时无言，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廊下的风穿堂而过，卷起几片枯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发出细碎的声响，反倒衬得周遭愈发寂静。
夙缨垂着眼，视线牢牢锁在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红色的伤痕，细而深，像被人用指甲狠狠掐过。指尖拂过伤痕边缘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多年前那个雪夜留在记忆里的触感分毫不差。那时她蜷缩在祠堂角落，听着外面的斥责声越来越远，指甲便这样一下下掐进肉里，仿佛只有疼痛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她喉间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任由呼吸在胸腔里沉沉浮浮。方才幻境里的画面还在眼前晃——燃烧的烛火，碎裂的瓷片，还有那双看向自己时，混杂着失望与决绝的眼睛。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分不清此刻掌心的疼，究竟是幻觉的余韵，还是现实的烙印。
“需要时间整理的话，我们可以先停在这里。”
景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温和得像一汪静水。他刻意避开了“幻境”二字，目光落在廊柱的雕纹上，给了夙缨足够的空间去平复翻涌的情绪。站在他身侧的凌昭则始终没说话，只是那双惯常带着冷意的眸子，此刻竟也少了几分锐利，落在夙缨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时，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夙缨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拳头。掌心的伤痕被攥得更疼了，这痛感却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她抬起头，视线先落在景遥身上，对方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仿佛在说“不急”。而后她转向凌昭，对方却忽然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的飞檐，侧脸的线条在暮色里显得有些僵硬。
“不是幻境。”夙缨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至少不全是。”
她摊开掌心，将那道伤痕暴露在两人眼前：“这道疤，是真的。很多年前就有了。”
景遥眉峰微蹙，没追问缘由。凌昭却转回头，目光落在那道伤痕上，眸色沉沉。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方才在里面看到的……”夙缨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伤痕，“有些是我忘了的事，有些……像是被人硬塞进来的碎片。”
就像一幅被打乱的拼图，有人把不属于这里的碎片混了进来，让原本清晰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她记得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记得父亲失望的眼神，却不记得自己曾那样歇斯底里地摔碎过母亲最爱的青瓷瓶——那碎片飞溅的画面，带着一种陌生的暴戾，让她心惊。
“硬塞进来的？”凌昭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在你的识海里动手脚？”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质疑，却没了往日的咄咄逼人。夙缨迎上他的目光，忽然发现那双总是覆着寒霜的眼睛里，竟藏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焦灼。
廊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传来晚钟的声音，一下下敲在三人之间沉默的对峙里。景遥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是谁动了手脚，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那些碎片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夙缨没说话，只是重新握紧了掌心。伤痕的疼痛还在，像一个固执的提醒。她知道，这场沉默的对峙不会持续太久，那些被唤醒的记忆和被强行塞进脑海的碎片，迟早会将他们卷入更深的旋涡里。而她能做的，只有握紧这道真实的伤痕，在混沌中守住那一点属于自己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