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裂隙近在咫尺，那片纯粹的黑暗像一张温柔的网，正静静等待着将她吞噬。
沈清璃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灵力失控的疼痛消失了，心口的钝痛也淡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方才那些自我否定的声音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幻境中景遥与夙缨相视而笑的画面——那样圆满，那样……与她无关。
她该成全的。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像刻在骨头上的箴言。
指尖快要触到裂隙边缘的微光时，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片刺眼的雪白。
是昆仑的雪。那年她刚入师门，修行时走火入魔，浑身滚烫如烈火。迷蒙中，似乎有人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灵力一点点抚平她体内的躁动。那人的怀抱很暖，衣上有淡淡的松木香，还夹杂着雪水的清冽。她后来问起，景遥只淡淡说是夙缨路过救了她，可她总记得，那双抱着她的手，指腹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
碎片转瞬即逝，被更汹涌的“执念”淹没。
或许只是她记错了。她这样麻烦的徒弟，怎配劳烦师父亲自动手？
沈清璃深吸一口气，又往前挪了半步。裂隙里的吸力更强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体正在变得透明，像要融化在这片黑暗里。
又一片记忆碎片钻了进来。是在望月台，她练剑时不慎从石阶滚落，膝盖磕出了血。景遥站在不远处，眉头皱得很紧，语气严厉地斥责她毛躁，转身却扔给她一瓶上好的伤药，瓶身上还沾着他刚去药庐采摘的、带着露水的草药。
“啰嗦。”她当时撇嘴，心里却偷偷把那药瓶藏了三年。
可幻境里的画面立刻涌上来反驳——他对夙缨从不是这般严厉，他看她的眼神里，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不耐。
是啊，他对她，从来只有责任与提点。
沈清璃闭上眼，将那些零星的碎片狠狠压下去。不能再犹豫了，再等下去，她怕自己会贪恋那点或许并不存在的温暖，会舍不得……会继续成为他的拖累。
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大概就是彻底消失。
灵体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琉璃被轻轻敲破。淡金色的光点从她身上剥离，飘向那道黑色裂隙，被无声地吞噬。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奇异的轻盈，仿佛卸下了背负了太久的枷锁。
“景遥……”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脑海里浮现出他真正的模样——不是幻境中带着失望的眼神，而是平日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却会在她突破修行瓶颈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的眼睛；是会在她闯祸后，板着脸罚她抄书，却又在夜里悄悄给她留一盏灯的背影。
那些画面越来越模糊，像被水汽氤氲的镜面。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虚空，也对着自己心底那个不敢承认的牵挂，轻声说：
“要幸福啊。”
一定要幸福。
没有了她，没有了这个总是给你添麻烦的徒弟，你一定会过得很好。
灵体的碎裂声越来越清晰，淡金色的光点如星子般簌簌坠落。沈清璃的身影在裂隙前渐渐变得透明，只剩下最后一点轮廓时，她仿佛看到裂隙深处，映出了景遥焦急的脸。
是幻觉吧。
她想。
然后，彻底坠入那片温柔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