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玉阶上凝成细碎的光，清璃站在观星台边缘，素白的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她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指尖无意识绞着袖间的流云纹——那是三年前景遥亲手为她绣的。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你都知道了？”
景遥停在三步之外，腕间的契印已淡成浅粉色，像道快要愈合的伤疤。“契印不会反噬，只要我不动用力量。”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试探，“可你三年来步步紧逼，甚至上个月在断魂崖，你明明可以拉我一把。”
清璃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转过身，素来清冷的眸子里竟浮着红痕，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断裂的玉佩——那是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的信物，三个月前被清璃亲手摔碎在景遥面前。
“我见过未来。”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在窥天镜里，三个月前的月圆夜。”
景遥瞳孔骤缩。窥天镜是玄清宗镇派之宝，能窥见未来片段，却需耗费修为，更可能被天机反噬。清璃素来守矩，竟会私动禁器？
“镜中景象……”清璃闭了闭眼，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你活了下来，可五年后，墟渊之力还是失控了。你站在尸山血海中央，双眼泛着黑气，亲手杀了……”她顿了顿，喉间涌上腥甜，“杀了所有想靠近你的人，包括我。”
山风忽然变得凛冽，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景遥想起三个月前清璃突然的转变——从前总护着她的师姐，一夜之间变得冷漠刻薄，不仅当众揭发她体内有墟渊之力，更在宗门大会上提议将她囚于锁灵塔，永绝后患。
“你说我会变成怪物。”景遥的声音有些发颤，“所以你觉得，让我现在死，至少能保住‘完魂’？”
“不是觉得，是必须！”清璃猛地抬高声音，眼泪终于滚落，“窥天镜从不出错！你若活着，终将堕入魔道，魂飞魄散！可若现在牺牲，以玄清宗秘法超度，你的魂魄还能入轮回——”
“所以你就逼我去断魂崖献祭？”景遥打断她，指着自己的手腕，“可你看，契印在消退，火神残魂和夙缨都证实了，只要不动用力量……”
“万一呢？”清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万一窥天镜没错呢？万一你哪天忍不住呢？景遥，你性子最是执拗，当年为了救一只受伤的灵狐，都敢闯禁地，我怎么信你能一辈子不动那力量？”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景遥肉里，眼底是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疯狂：“我不能赌！与其看着你将来变成怪物，不如现在就让你干干净净地走！我摔碎玉佩，说狠话，逼你去死……都是为了让你恨我，这样你死的时候，至少不会太难过！”
景遥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忽然想起小时候。有次她被山精所惑，险些坠崖，是清璃扑过来死死抓住她，自己半个身子悬在崖外，说：“阿遥别怕，师姐绝不会让你出事。”
原来那份护着她的心，从未变过。只是方式，早已被未来的幻象扭曲成了利刃。
“清璃。”景遥轻轻挣开她的手，将半块玉佩从袖中取出——是她悄悄捡回来的，“未来不是定数。你看这契印，它在变好，我也会好好活着。”
她将玉佩递过去，晨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断裂的边缘仿佛也镀上了暖意。清璃望着那半块玉佩，又望着景遥腕间淡去的印记，忽然蹲下身，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观星台的风渐渐柔和，远处传来早课的钟声，绵长而悠远，像在为某个被误解的执念，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