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漫过头顶的瞬间，云昭听见耳畔响起细碎的碎裂声。不是琉璃崩裂，倒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瓦解——下一秒，周遭的幽暗忽然被刺目的金光取代。
她呛咳着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湿漉漉的沙滩上。不远处的礁石后，景遥的身影正剧烈颤抖。他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锁着前方那片燃烧的祭坛，瞳孔里倒映着冲天火光，竟比火焰本身还要灼人。
云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祭坛中央，白衣女子被数道金链穿透肩骨，钉在刻满符文的石柱上。她鬓边的桃花簪早已断裂，素白的裙摆被血浸透，却仍扬着下巴，看向围观的神裔们时，眼底翻涌着未熄的怒焰。那是景遥的母亲，那位传说中自愿化作地脉火种、以魂灵封印墟渊的神女。
“人神混血，本就是三界隐患。”为首的金甲神裔高举权杖，杖尖的灵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墟渊异动恰是警示，你若识趣，便自碎神核融入地脉，尚可换你那孽种一命。”
“他不是孽种！”女子的声音嘶哑却凌厉，金链勒得她肩骨发出脆响，“当年若不是你们贪用墟渊之力，怎会有今日浩劫？凭什么要我的孩子来偿命？”
“放肆！”另一位神裔怒喝着挥出灵光，狠狠砸在女子心口。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血珠滴落在祭坛上，竟让那些冰冷的符文泛起红光。
云昭忽然明白景遥为何颤抖了。他正一步步走向祭坛，伸出的手穿过那些神裔的身影，穿过母亲淌血的衣襟，最终停在半空，指节绷得发白。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被仙兵按在结界外，哭得撕心裂肺，而母亲望向他的眼神，哪里有半分传说中的从容，分明是剜心剔骨的痛。
“我应。”
女子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她最后看了一眼结界外的孩童，忽然笑了，那笑容里裹着血沫，混着无尽的不甘：“但我要立天道誓约——若我儿日后遇劫，必以你们十族气运相抵。”
金光爆起的刹那，云昭听见景遥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猛地跪倒在地，掌心按在滚烫的祭坛石上，任凭那些虚幻的火焰燎得皮肤刺痛。原来所有的“自愿”都是杜撰，所有的“大义”皆是逼迫，他敬慕了千年的母亲，竟是被活活献祭的牺牲品。
“这不是真的……”景遥喃喃自语，周身灵力开始紊乱。海眼的幻境最擅勾连执念，此刻他心神失守，周遭的海水正化作灰雾，一点点蚕食他的魂灵。
云昭想上前拉他，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她转头去看夙缨，却见对方也陷在自己的幻境里，眉头紧蹙，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像是正与什么人对峙。
就在这时，景遥猛地抬头。他眼底的迷茫褪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周身翻涌的灵力竟带着几分毁天灭地的决绝。云昭心头一紧——幻境最可怕的，从不是揭露真相，而是让人在真相里，心甘情愿地沉沦。
祭坛的火光渐渐褪去，露出海眼深处幽暗的水幕。景遥仍跪在那里，只是伸出的手缓缓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在水中漾开一圈圈猩红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