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安城的晨曦，穿透了笼罩在紫宸殿上空无形的凝重，洒下金辉。
昨夜的国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但水面之下那汹涌的暗流，似乎……悄然改变了方向。
叶凌云、赵婉儿等一行人，在赵如烟亲自陪同下，由李承嗣、安娜等人组成的“高规格”陪同团引领下，踏上了对这座“新大乾”心脏的巡礼之旅。
甫一离开戒备森严的宫城区，叶凌云便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宽阔的“朱雀大道”两旁，不再是肃杀的卫兵，而是鳞次栉比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穿梭于轨道上的、冒着白色蒸汽的公共机车。
空气中弥漫着面包的麦香、咖啡的醇厚、印刷油墨的芬芳以及……一种名为“活力”的蓬勃脉动。
“秦王殿下请看，”李承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指向道路右侧一片巨大的厂区，“此乃……帝国‘神机’精密仪器制造总局！其……所产‘天工’系列车床、‘璇玑’系列测量仪……精度……已达……千分之一寸！远销……欧罗巴！连……普鲁士克虏伯……亦……争相采购！”
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叶凌云看到厂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天车吊装着沉重的金属构件，精密的齿轮在油液中咬合转动，发出低沉而有序的轰鸣。
身着蓝色工装的技师们，手持游标卡尺，在图纸与机器间专注地忙碌着。
秩序井然！效率惊人！
其精密水准……竟……丝毫不逊于苍梧格物院下属的顶尖工坊！
叶凌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他原以为，新大乾的崛起，不过是依靠欧罗巴战争红利和军火贸易的暴发户。
却不曾想……赵如烟……竟在短短十余年间，将这片蛮荒之地，硬生生打造成了一个……拥有完整工业体系、掌握核心制造技术的……工业强国！其底蕴……远超他的预估！
“此处……是……帝国格物大学！”安娜·索菲亚的声音清冷，指向另一侧一片绿树掩映、建筑风格融合了东方飞檐与西方柱廊的庞大校区。
校园内，学子们或行色匆匆，或三五成群，讨论着手中的图纸和模型。
公告栏上，张贴着“粒子物理前沿讲座”、“深海潜航器设计大赛”等海报。
“本校……设有……格物、工学、商学、法政……四大学院！聘有……欧罗巴顶尖学者……三百余位！华夏……流亡学者……亦有……百人！在校生……逾万！”
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女皇陛下……有谕：‘教育……乃立国之本！科技……乃强国之基！’”
叶凌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
他看到了华夏学子的身影，也看到了金发碧眼的欧罗巴青年。
兼容并蓄！博采众长！赵如烟……在人才培养上的投入与眼光……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昔日的“婢女”！
她……已非吴下阿蒙！而是……一个真正……足以与他……分庭抗礼的……帝国掌舵者！
车队驶入“玄武”工业区。
景象……陡然一变！巨大的烟囱如同森林般矗立，喷吐着滚滚浓烟，将天空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焦糊味、金属熔炼的灼热气息以及……一种名为“力量”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是……仿制‘定海级’铁甲舰的……龙骨锻造车间！”
安娜指着远处一座如同钢铁巨兽匍匐的厂房，声音带着一丝军人的自豪。
厂房内，万吨水压机发出沉闷的巨响，将通红的巨型钢锭如同揉面团般锻造成型！
火星四溅！热浪滚滚！其规模与气势……竟隐隐……压过了威海卫的造船厂！
“旁边……是‘风暴级’潜艇的……耐压壳体焊接车间！”李承嗣补充道，“采用……最新‘电弧焊’技术！焊缝……强度……远超铆接！”
叶凌云沉默地看着。
他看到了新大乾在军工领域的深厚积累与……毫不掩饰的野心！
那冰冷的钢铁巨兽，那精密的焊接弧光，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新大乾……已非……昔日任人宰割的流亡政权！而是……一个……拥有挑战华夏海上霸权实力的……新兴海军强国！
“王爷，”赵婉儿轻轻握住叶凌云的手，声音温和，“如烟……她……真的……很不容易。”
叶凌云反手握紧妻子的手，目光深邃。他望向远处那座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的紫宸殿方向。
赵如烟……这个他曾经轻视、放逐、甚至……视为隐患的女人……竟在这片远离故土的荒原上，以惊人的意志与……近乎偏执的执着，缔造了一个……连他都不得不正视的……强大帝国！
这份能力……这份魄力……这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绝！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惊！有忌惮！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钦佩！
午后，“青龙”商贸区。
繁华的景象，与工业区的粗犷截然不同。
宽阔的街道两旁，银行、交易所、百货公司、奢侈品店林立，橱窗内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华夏的丝绸瓷器、欧罗巴的钟表香水、新明洲本地的金矿宝石……人流如织，马车与早期汽车并行，穿着各色服饰的商人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欲望的气息。
“环球贸易公司总部……便在此处。”
李承嗣介绍道，语气中带着掌控经济命脉的自信，“其……分支机构……遍布全球！掌控……新大乾……七成以上……对外贸易！及……三成……国内金融！”
叶凌云看着那栋高耸入云、悬挂着巨大“赵”字玄龙徽记的大厦，心中了然。
这就是赵如烟汲取欧罗巴财富、支撑帝国运转的……金融心脏！其触角之广！渗透之深！恐怕……连华夏的“阜康”钱庄也……难以企及！
“此处……是……帝国中央银行！”
安娜指向另一座宏伟的古典主义建筑，“发行……新大乾元！币值……稳定！信誉……卓着！已成……太平洋……主要结算货币之一！”
货币霸权！叶凌云瞳孔微缩！
赵如烟……竟已……悄然构建起……属于自己的……金融秩序！这……比十艘“定海级”铁甲舰……更具……战略威胁！
傍晚，“白虎”军事学院。
夕阳的余晖，为巨大的校场和棱角分明的校舍镀上了一层金边。
操场上，身着玄色作训服的学员正在进行队列训练，口号声震天响，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铁血军人的凌厉气势。
武器陈列馆内，从燧发枪到早期自动步枪，从“风暴”机枪到“山魈”火炮模型……清晰展示着新大乾军力的发展轨迹。
“学院……奉行……‘忠君报国！科技强军！’之训！”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肃穆，“为帝国……培养……陆海军……中坚力量！其……毕业生……已遍布……各大战区！”
叶凌云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他看到了狂热！看到了纪律！更看到了……一种……被先进武器和复仇信念武装起来的……可怕潜力！这支军队……绝非……乌合之众！而是……赵如烟手中……最锋利的……复仇之剑！
紫宸殿，勤政殿。
巨大的长桌两侧，气氛依旧凝重，却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多了几分……务实的考量。叶凌云与赵如烟分坐主位，赵婉儿、叶昭远、李承嗣、安娜·索菲亚等核心成员分列两侧。桌上，堆满了厚厚的文件草案。
“工业合作！”叶凌云声音沉稳，率先打破沉默，“华夏……可开放……部分……特种合金冶炼！精密机床制造！技术专利！换取……新大乾……在……大型船舶动力！深海潜航！方面的……技术共享！”
“可！”赵如烟凤眸微抬，声音清冷，“然……‘盘古’相关……技术！不在……共享之列！”
“自然！”叶凌云微微颔首，“同理……新大乾‘海神’计划……亦……免谈！”
“农业合作！”李承嗣接口，“新大乾……愿……提供……高产耐旱作物种子！及……大型农场机械化种植技术！换取……华夏……江南桑蚕养殖！茶叶精制！技术！”
“准！”叶芷青应道，“另……提议……建立……环太平洋……粮食储备与……调剂机制！以……应对……灾荒！”
“商业互通！”叶芷青继续，“双方……互免……百项……民生商品关税！开放……指定港口！为……对方商船……提供……最惠国待遇！”
“附议！”李承嗣点头，“环球贸易……与……华夏商务部……可……共同组建……联合商会！规范……贸易秩序！打击……走私！”
“教育交流！”宁宸轩（教育代表）提议，“互派……留学生！学者！举办……联合学术会议！共享……图书馆资源！”
“可！”赵如烟沉吟片刻，“帝国格物大学……愿……接收……华夏……百名……公费留学生！”
“科技协作！”安娜声音清冷，“在……非敏感领域！如……民用船舶！铁路机车！电报通讯！可……设立……联合研发项目！共享……成果！”
“同意！”陈凌风（代表军方技术）咧嘴一笑，“南洋舰队……愿与……贵国海军……在……反海盗！海上搜救！等领域……进行……联合演习！”
一条条！一款款！涉及工业、农业、商业、教育、科技……乃至……低敏感度军事领域的合作框架，在激烈的辩论、谨慎的让步、以及……对共同利益的权衡中……逐渐……清晰！落地！虽然……每一步都伴随着试探与防备，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博弈与算计，但……一种名为“合作”的……微弱纽带……正……艰难地……在昔日的仇敌之间……编织成型！
叶凌云看着对面珠帘后那双深邃的眼眸。他看到了赵如烟眼中的警惕与……不甘，但也看到了……一丝……对和平红利的……渴望！对……摆脱无休止消耗的……期盼！他深知，这合作……脆弱如纸！建立在……相互忌惮与……利益交换之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其撕碎！但……这……终究是……一个开始！一个……为饱经战火的世界……争取喘息之机的……开始！
十日后，新长安空港。
“镇远号”旗舰的蒸汽轮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即将启航。舷梯旁，气氛微妙。
赵如烟一身明黄常服，亲自前来送行。她看着叶凌云，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淡淡的：“秦王……一路顺风。”
“女皇陛下……保重。”叶凌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身后那片蒸蒸日上的帝国，“新大乾……很好。你……做得……很好。”
赵婉儿上前，轻轻拥抱了赵如烟一下，在她耳边低语：“如烟……保重身体……常联系……”
赵如烟身体微僵，眼中闪过一丝水光，用力点了点头。
叶昭远上前，恭敬行礼：“小姨……昭远……告辞了！”
“好孩子……”赵如烟声音微哑，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又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常来……看看小姨……”
陈凌风则大大咧咧地走到安娜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大手：“安娜将军！后会有期！”
安娜面无表情，伸出手与他相握。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但在那瞬间……陈凌风的指尖……却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安娜浑身一僵！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怒！狠狠瞪了陈凌风一眼！陈凌风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转身大步登舰！
叶凌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新长安”城，看了一眼城头那面猎猎作响的玄底蟠龙旗，看了一眼旗下面容沉静的赵如烟。他转身，踏上舷梯，步伐沉稳。
舰桥之上，叶凌云凭栏远眺。浩瀚的太平洋在眼前铺展，海天一色，波澜壮阔。
“父王，”叶昭远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我们……真的……能……和平共处吗？”
叶凌云沉默片刻，缓缓道：“和平……从来……不是……天赐！而是……选择！是……实力……平衡下的……妥协！是……共同利益……驱使下的……合作！”
他指向那片无垠的海洋：
“这十年……是……我们……为华夏……赢来的……喘息之机！是……积蓄力量！是……发展科技！是……巩固根基！的……黄金十年！”
“也是……赵如烟……为新大乾……赢来的……消化欧陆！整合资源！追赶超越！的……关键十年！”
“十年之后……”
叶凌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海风般掠过甲板：
“这太平洋……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
“取决于……我们……在这十年里……做了什么！”
“起航！”
汽笛长鸣！“镇远号”劈开碧波，驶向归途。夕阳的余晖，将舰艏的蟠龙旗染成一片金红，也……将新长安城……渐渐……抛在……身后那一片……金色的……海平线之下。
新长安城头，赵如烟独立风中，望着远去的舰影，凤眸深邃。
“叶凌云……这十年……不是……和平……”
“是……休战！”
“下一次……再见……”
“朕……定要……与你……分个……真正的……高下！”
海风呜咽，卷起她的龙袍。新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在她身后次第亮起，如同繁星落地，照亮了这座……在血与火中崛起的……新帝国！也……照亮了……一个……充满变数……却也……暗藏希望的……崭新时代！
这十年……是叶凌云以超凡魄力与政治智慧，为世界撬开的……一道和平缝隙！
这十年……亦是两大帝国……在无声处……积蓄惊雷的……关键十年！
未来……犹未可知！
但……此刻……和平的曙光……已然……刺破……铁幕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