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渊的风，带着刺骨的湿寒，卷起黑水潭的腥气，抽打在脸上犹如冰针。
徐道人裹在一件半旧的灰布袍里，混在一群神色或紧张、或兴奋、或茫然的少年少女中，沿着那条被称为“龙脊”的寒铁锁链栈道，一步步走向深渊之上的青溟剑派山门。他刻意收敛了气息，将修为压制在炼气九层，体内澎湃的结丹中期法力被牢牢锁在丹田深处，只余一丝微弱流转，恰如潭底潜流，不露分毫。
栈道悬于万丈深渊之上，脚下是翻涌不息、漆黑如墨的九曲冥河。冰冷的铁链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呜咽，每一次落脚，脚下仅容一足的浮空石台便微微晃动，石台表面湿滑的苔藓和凝结的薄冰，考验着每一个试炼者的平衡与胆气。两侧峭壁上，经年累月留下的深深剑痕交错纵横，无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与剑道的凌厉。
“下一个！姓名，修为！” 山门前，断龙闸下，一名身着青黑色剑袍、面容冷峻的筑基期执事头也不抬，声音犹如淬了寒冰。
“徐尘，炼气九层。”徐道人报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名字，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属于底层散修的沙哑和拘谨。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低垂，将一枚刻着“丙七三”的木牌恭敬递上。
执事瞥了他一眼，二十七岁的炼气九层，在这批以少年为主的试炼者中显得格外扎眼，天赋平平，甚至可以说是迟暮。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手将木牌丢入旁边一个石盆中：“丙组，七十三号。记住，坠渊者淘汰。进去吧。”
断龙闸缓缓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门后并非坦途，而是一片笼罩在淡淡青黑色雨丝中的巨大石坪——泣雨坪。雨丝细密，落地无声，却并非寻常雨水，而是凝练的微弱剑气！每一滴雨丝落地，便化作一道寸许长的、游鱼般的淡青色气刃，在石坪上游弋穿梭，轨迹莫测。
徐道人深吸一口气，踏入雨幕。他并未立刻前行，而是微微闭目，将神识压制到炼气期应有的微弱程度，仅凭五感去感知。风声、雨丝破空的细微嗤响、脚下石板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带着锋锐之意的湿寒……在他强大的战斗本能和远超炼气期的感知力下，这些信息被瞬间捕捉、分析。
他动了。
脚步踏出，并非直线，而是循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时而侧身滑步，避开一道斜刺里游来的气刃；时而脚尖轻点，在两道交叉掠过的气刃缝隙间精准穿过；时而身形微滞，犹如磐石，任由数道气刃贴着衣角掠过。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笨拙迟缓，仿佛一个在泥泞中艰难跋涉的普通人，但每一步都踏在气刃游弋的间隙，每一次移动都妙到毫巅地避开了所有袭来的剑气。
“咦？”泣雨坪边缘的高台上，几位负责监察的青溟剑派弟子中，一位面容清冷的女子微微挑眉，“此人步法…看似平平无奇，却暗合某种卸力引流的韵律，竟能完全避开泣雨剑气？有点意思。”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师兄淡淡道：“不过是运气好些，或是提前得了些指点。炼气九层，二十七岁，根骨已定，恐怕难成大道。看下去吧。”
徐道人顺利穿过泣雨坪，来到第二关：龙脊试锋。
眼前是三条更加狭窄、悬于更深渊之上的寒铁锁链。锁链尽头，各有一名身着青溟外门弟子服饰的炼气后期修士持剑而立，眼神锐利如鹰。他们的任务，便是阻止试炼者通过锁链。规则很简单：跌落深渊即失败，被对方击落锁链同样失败，能冲过锁链踏上对面平台者，过关。
徐道人选择了中间那条锁链。他的对手是一个身材精瘦、眼神狠厉的少年，约莫炼气八层，手中一柄青钢长剑吞吐着淡淡的寒芒。
“丙七三？”少年冷笑一声，不等徐道人站稳，脚下在锁链上一点，身形如鹞子般窜出，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刺徐道人咽喉！剑势又快又狠，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徐道人眼神平静无波。他手中握着的，是跟随多年的法器“青落剑”，剑身狭长，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泽，品质尚可，但远非神兵。面对这迅疾一剑，他并未硬接，也未后退——后退便是深渊。
只见他左脚在湿滑的锁链上看似随意地一旋，身体犹如风中弱柳般向右侧倾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锋。同时，右手青落剑并未出鞘，连鞘带剑，犹如棍棒般自下而上，轻轻一撩，精准地点在少年持剑手腕上。
这一撩，时机、角度、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磅礴的法力，只有纯粹的技巧和精准的预判。
“啊！”少年手腕一麻，一股酸胀感瞬间蔓延整条手臂，剑势顿时一滞，前冲的势头也为之一顿，身形在锁链上晃了晃，险些栽倒。
徐道人抓住这瞬间的空隙，脚下发力，整个人犹如贴着锁链滑行般向前窜出数尺，瞬间拉近了距离。青落剑依旧未出鞘，剑鞘如鞭，带着一股柔韧的劲力，横扫向少年下盘！
少年大惊，急忙收剑下格。铛！一声脆响，剑鞘与剑身相撞。徐道人手腕一抖，一股巧劲顺着剑鞘传递过去，并非硬撼，而是犹如水波般一沾即走，顺势一带！
少年只觉得一股旋转的力道传来，脚下本就立足不稳，顿时被带得一个趔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锁链外侧歪去！下方是翻涌着黑水的无底深渊！
“不好！”少年脸色煞白，危急关头爆发出潜力，强行扭腰，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旁边的锁链，才堪堪稳住身形，但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徐道人并未追击，只是稳稳站在锁链中段，青落剑斜指下方，剑鞘尖端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交手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好精妙的卸力引化！”高台上，那位清冷女子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讶色，“此人对力道的掌控，不像道门术法…倒像是浸淫武道多年的武技。”
年长师兄也收起了轻视，微微点头：“以鞘代剑，举重若轻，点穴截脉，借力打力…这份眼力和技巧，确实罕见。”
锁链上，少年稳住心神，眼神变得凝重。他不再冒进，而是缓缓移动脚步，寻找机会。徐道人也不急，两人在狭窄的锁链上对峙，脚下是万丈深渊，气氛凝重如铅。
突然，少年动了！他不再直刺，而是手腕一抖，剑光爆散，化作七八道虚实难辨的剑影，犹如水花迸溅，笼罩徐道人上身数处要害！这是青溟剑派基础剑法“分水刺”中的一招“浪叠千重”，虽未得真意，但在炼气期也算精妙。
徐道人眼神微凝。这招虚虚实实，若以炼气期的神识和眼力，极难分辨。但他可是结丹修士，即便压制修为，那份洞察力也远超常人。
青落剑终于出鞘！
呛啷一声清鸣，一道凝练如丝的青色剑光，暗流涌动，无声无息地刺入那一片剑影之中！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响起，漫天剑影骤然消散！少年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剧震，长剑几乎脱手！他骇然看去，只见徐道人的青落剑尖，正精准无比地点在他真身剑招的剑脊七寸处——正是力道流转最薄弱的一点！
“破！”徐道人低喝一声，手腕一抖，青落剑顺势一绞、一带！
少年再也握不住剑，青钢长剑脱手飞出，打着旋儿坠入下方深渊，瞬间被黑水吞没。而他本人，也被这股力道带得失去平衡，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徐道人并未落井下石，反而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少年的腰带，用力一提，将他拽回锁链之上。
少年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看着徐道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承让。”徐道人收剑入鞘，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再看少年，迈开脚步，稳稳地踏过剩余锁链，登上了对面的平台。
平台尽头，矗立着一块三丈高的巨大黑石，石面光滑如镜，隐隐有水波流转的纹路——这便是青溟剑派的“问心石”。
徐道人走到问心石前站定。他需要做的，只是将手按在石面上，坚持十息。
他伸出手，掌心缓缓贴上冰冷的石面。
嗡——！
一股冰冷、浩瀚、仿佛来自无尽深渊的剑意瞬间涌入他的识海！这剑意并非凌厉的杀伐，而是一种沉重的、包容万物的深邃，犹如整个大海的意志压了下来，要将他渺小的神魂碾碎、同化！
“哼，幻术。”徐道人冷哼一声。
十息，转瞬即逝。
徐道人收回手，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这倒不是完全伪装，对抗那深海剑意，压制后的修为也是不小的负担。
“丙七三，徐尘，过！”监察弟子高声宣布。
徐道人站在了悬剑渊最深处的“寒髓池”旁。与他一同走到这里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池水漆黑如墨，寒气逼人，池底隐约可见沉眠的古剑轮廓。池边，立着数位气息深沉、至少是筑基后期的青溟剑派长老。
“尔等能至此，已证明有入我青溟门的资格。”为首一位白发白须、面容古拙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然，剑道艰辛，非大毅力、大恒心者不可成。最后一步，便是选择。”
他指向寒髓池：“此乃我派洗剑池，池水蕴含玄冰剑魄。跳下去，若能承受其寒，引动一丝剑魄共鸣，便可入内门，得真传。若承受不住，或无法引动共鸣，则为外门弟子。现在，选择吧。”
话音落下，立刻有数名少年咬咬牙，纵身跳入池中！
噗通！噗通！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跳入池中的几人脸色瞬间变得青紫，浑身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有人坚持不到三息便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岸，瘫倒在地，犹如冻僵的鱼。有人勉强支撑，在池水中盘膝而坐，试图运转功法抵抗，但池水中的玄冰剑魄犹如无数细小的冰针，疯狂钻入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和灵魂冻结的恐惧。
徐道人目光扫过池水。他自然不惧这寒气，甚至能轻易引动剑魄。但他所求，只是完整的《青溟叠浪剑法》，而非成为真传弟子引人注目。外门一样能进入藏经阁，足以满足他目前所需。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然后纵身跃入池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玄冰剑魄犹如亿万冰蚁噬咬经脉。徐道人立刻运转《灵虚经》，将大部分寒气隔绝在外，只留一丝渗入体内，模拟出炼气修士应有的痛苦反应。他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在池水中“艰难”地盘膝坐下，闭目“苦苦支撑”。
十息过去…二十息过去…
他“勉强”支撑着，但周身并无任何剑魄共鸣的异象出现，只是凭借一股“韧劲”在硬抗。
三十息一到，旁边监察弟子高声道：“时间到！丙七三，徐尘，引剑魄未成，入外门！”
徐道人“如蒙大赦”，艰难地爬上岸，浑身湿透，嘴唇发紫，不住地“哆嗦”着，对着长老们“恭敬”地行了一礼，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白发老者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体内那远超炼气期的雄浑气血根基被刻意压制后的凝实感，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根骨年龄摆在那里，引动不了剑魄也属正常。
就这样，徐道人，化名徐尘，成为了青溟剑派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居所位于悬剑渊外围，依山而建的石屋简陋却干净。徐道人分得一间靠崖的单间，推开窗便能看见下方奔涌的黑水和远处如剑指天的孤峰。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腰间那块湛蓝玉石贴着肌肤，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玉石深处，那缕黑气似乎因为靠近青溟剑派浓郁的剑意和水灵气而活跃了一丝，但依旧被蓝玉本身的禁制牢牢压制着。
“小子，演技不错。”老怪物阴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在他识海中响起，“装孙子装得挺像。不过，这青溟剑派…嘿嘿，有点意思。那洗剑池底，藏着几把老骨头的气息，怨气冲天啊。”
徐道人充耳不闻。他需要的是剑法，不是这老怪物的点评。
三日后，凭借新晋外门弟子的身份令牌，徐道人踏入了位于山腰的外门藏经阁。阁楼不大，只有三层，收藏的多是基础功法、剑诀和一些杂学玉简。
他的目标很明确《青溟叠浪剑法》的玉简。
很快，他便在靠墙的一个普通木架上找到了目标。那是一枚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青色玉简，表面刻着波浪纹路。旁边还有几枚玉简，分别是《分水刺》、《寒潭剑》、《游鱼身法》等基础配套。
徐道人拿起《青溟叠浪剑法》玉简，将身份令牌按在旁边一个凹槽上。一道微光扫过，扣除了新弟子初始赠送贡献点，配合结丹中期的修为，玉简表面的禁制解除，却只能练到第九层，也就是结丹后期，后面明显还有，只是徐道人破不开后面的禁制。
他走到角落一个供弟子参悟的静室，盘膝坐下，将玉简贴在额头。
神识沉入。
刹那间，一股浩瀚而独特的剑意洪流涌入他的识海！
剑法开篇，便是一幅意境图卷：无垠深海，表面平静如镜，下方却暗流汹涌，积蓄着撕裂一切的力量。这便是青溟叠浪剑法的真意——深海藏锋，叠浪惊涛！
剑诀文字古朴艰深，配合着动态的剑招影像在识海中演绎。
影像中，持剑者身形如游鱼，剑势并非大开大合，而是手腕急速震颤，剑尖划出无数细密、旋转的微小圆弧。这些圆弧并非法力外放，而是通过特殊的运劲法门，引动空气乃至对手兵器周围的“势”，形成无形的牵引漩涡。影像演示，对手一柄势大力沉的重锤砸来，剑尖轻点锤身，急速震颤，竟带动那重锤偏离轨迹，锤头狠狠砸在地上，持锤者因用力过猛而踉跄前扑，门户大开！紧接着，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刺空门！
……
剑势陡然一变！由极柔转为极刚！影像中，持剑者周身气势凝聚，一剑刺出，不再是之前的巧劲，而是将全身力量、精神意志高度凝聚于剑尖一点！剑锋破空，竟隐隐带起低沉的龙吟之声！剑尖所指，空气仿佛被撕裂，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透明激波！这激波并非剑气，而是纯粹的力量与速度突破极限引发的空气震荡！影像对手被这凝聚到极致的一“点”刺中护心镜，护心镜瞬间凹陷、炸裂，对手如遭重击，吐血倒飞！更可怕的是，那凝聚于剑尖的“意”，犹如龙目凝视，直刺对手神魂，影像中对手出现了刹那的恍惚和僵直！
……
随后的只有文字描述和静态的运功路线图，并无影像演示。描述中，需将法力以特殊方式压缩、叠加，犹如海浪一重高过一重，最终九重叠加于剑锋，一剑出，冰封百丈，万物归墟！但后面标注着鲜红的警示：非冰灵根或特殊寒属性体质者，需配合特殊心法及冰寒属性法力。强行修炼，法力反噬，经脉尽毁！
徐道人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精妙的剑法之中。
“千涡引”和“渊龙怒”，一卸一攻，一柔一刚，配合无间，简直是近身搏杀的绝技！而且其发力技巧、对“势”的运用，完全超越徐道人的期待，甚至对结丹修士的战斗也有极大的启发！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玉简中的知识，强大的神魂让他过目不忘，理解速度远超常人。仅仅一个时辰，他便将《青溟叠浪剑法》的精要尽数掌握于心，只待实践打磨。
当他将神识从玉简中退出时，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炼气期外门弟子的木讷模样。拓印了一份，然后将玉简放回原处，走出藏经阁。
外面，悬剑渊的风依旧凛冽。徐道人抬头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孤绝主峰，那里是内门真传所在，或许藏着更精深的剑法，甚至那“冰封归墟”的奥秘。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腰间蓝玉的微凉和五行珠在丹田的沉静。深吸了一口气，多美好安逸的日子啊。
……
脚步轻轻点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徐道人摩挲着腰间明显干瘪下去的灵石袋，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单薄，里面躺着可怜巴巴的七块下品灵石——这是青溟剑派外门弟子一个月的全部月供。
“徐师弟，发什么呆呢？”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筑基初期的秦海川，这位入门比试时曾与徐道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兄，此刻正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穿着青溟外门统一的青色剑袍，袖口绣着三道水波纹，代表着内门的身份。“嫌月供少？咱们青溟可不比那些大宗门财大气粗。喏，拿着。”他随手抛过来一个小布袋。
徐道人伸手接住，入手微沉。打开一看，是五块色泽稍显暗淡的下品灵石。“秦师兄这是？”
“看你顺眼。”秦海川摆摆手，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再说了，这点灵石算什么？真正的好处，在外面。”他眼神瞟向山门方向，云雾缭绕的深处，“刚接到执事堂任务，西麓的‘幽泣涧’，有一窝刚产崽的‘铁背苍狼’，它们的护心骨和幼崽的脑髓是炼制‘锻骨丹’的上好材料。任务要求至少带回三根护心骨，十份脑髓。任务奖励嘛…嘿嘿，除了门派贡献点，每人能分到二十块下品灵石，外加一瓶‘凝气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徐道人平静的脸：“怎么样？有兴趣没？任务难度标注是‘丙上’，对炼气后期来说有点挑战，不过我看你根基扎实，剑法也…嗯，有点意思。加上我带队，还有另外三个炼气十一二层的师弟师妹，问题不大。总比在门内打坐枯等强吧？”
徐道人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灵石袋，又看了看秦海川眼中闪烁的、并非全然无私的光芒。他点了点头：“多谢秦师兄提携，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一行五人踏上了前往幽泣涧的路途。除了领队的秦海川和徐道人，还有两男一女：炼气十二层的赵莽，身材魁梧，使一柄开山巨斧，性子急躁；炼气十一层的孙小婉，使一对分水刺，心思细腻，负责警戒和探查；炼气十一层的李沐，擅长土系法术，沉默寡言。
幽泣涧，名副其实。深入涧底，两侧峭壁高耸入云，光线昏暗，常年弥漫着阴冷的雾气。涧底怪石嶙峋，水流湍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犹如鬼哭。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和淡淡的腥臊气。
“小心点，铁背苍狼听觉灵敏，力大无穷，尤其护崽时极其凶暴。”秦海川走在最前，手中扣着一枚淡蓝色的避瘴珠，驱散着周围过于浓郁的阴寒雾气。“它们的巢穴通常在最深处背风的岩洞里。孙师妹，探路。”
孙小婉点点头，身形如狸猫般轻盈跃出，贴着湿滑的岩壁快速移动，手中不时弹出几道微弱的灵光，探查着前方动静。赵莽扛着巨斧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四周。李沐则走在队伍最后，双手掐诀，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笼罩在众人脚下，减轻行走的声响。
徐道人看似步履蹒跚地跟在秦海川身侧，神识却早已如水银泻地般铺开。他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百丈外，一处巨大的、被藤蔓半遮掩的岩洞入口。洞内，三头体型壮硕、背部长满铁灰色硬毛的苍狼正焦躁地低吼着，其中一头母兽的腹部明显鼓胀，乳汁的气息隐约可闻。洞内深处，传来几声微弱的幼崽啼叫。
“找到了！”孙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从前方传来，“就在前面那个大洞！三头成年，至少四只幼崽！”
“好！”秦海川眼中精光一闪，“按计划行事！赵莽、李沐，你们俩负责引开那两头公的！孙师妹，你速度快，负责缠住那头母的，别让它回洞！徐师弟，你跟我进洞取幼崽脑髓！记住，动作要快！护心骨等它们死了再取！”
“吼——！”
就在众人靠近洞口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起！两头雄壮的公苍狼犹如两座小山般冲出洞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入侵者，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带起阵阵腥风！
“动手！”秦海川低喝一声，率先拔剑！一道凌厉的青色剑光直刺左侧公苍狼的眼睛！
赵莽咆哮一声，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劈向右侧公苍狼：“畜生！吃爷爷一斧！”
李沐双手猛地按地：“地陷流沙！”苍狼脚下的岩石瞬间软化、塌陷，试图限制它们的行动。
孙小婉则如一道青烟，绕过战团，手中分水刺闪烁着寒光，直扑洞口那头刚刚冲出、护崽心切的母苍狼！
战斗瞬间爆发！金铁交鸣声、法术爆裂声、苍狼的怒吼声混杂着涧底的鬼哭，震耳欲聋。
徐道人紧随秦海川，在孙小婉缠住母苍狼的瞬间，矮身钻进了洞穴。洞内光线昏暗，腥臊气更浓。四只毛茸茸、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幼崽挤在角落的干草堆里，发出惊恐的“吱吱”声。
“一人两只！快！”秦海川低吼着，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一只幼崽的头颅！动作狠辣果决。
徐道人眼神微凝。他手中的长剑看似随意地点出，剑尖却精准无比地刺入另一只幼崽的后颈，瞬间截断了它的生机，手法干净利落，甚至没让幼崽发出多少痛苦的声音。他如法炮制，迅速解决了剩下的两只。
“好手法！”秦海川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手上动作不停，迅速剖开幼崽头颅，取出尚带温热的脑髓装入玉盒。徐道人也沉默地做着同样的事。
洞外，战斗异常激烈。两头公苍狼力大无穷，皮糙肉厚，赵莽和李沐虽然配合默契，但也被逼得险象环生，身上添了几道血痕。孙小婉更是被那头护崽心切的母苍狼追得狼狈不堪，分水刺只能在它铁灰色的背甲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得手了！撤！”秦海川将最后一个玉盒塞入怀中，低喝一声，率先冲出洞穴。
“吼——！”母苍狼看到两人冲出，尤其是闻到幼崽死亡的气息，瞬间狂暴！它舍弃了孙小婉，双目赤红，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扑向秦海川！
“小心！”徐道人低喝一声，长剑看似无意地向前一点，恰好点在秦海川身侧一块松动的岩石上。岩石滚落，正好绊了狂暴的母苍狼一个趔趄，扑击之势顿时一缓。
秦海川惊出一身冷汗，趁机反手一剑，剑光暴涨，在母苍狼胸前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来不及多想，高喊：“赵莽！李沐！撤！”
四人且战且退，最终靠着李沐的土墙术暂时阻挡，狼狈地逃出了幽泣涧。三头成年苍狼在涧口愤怒咆哮，却终究没有追出太远。
回到集合点，五人都是气喘吁吁，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赵莽的左臂被苍狼的利爪撕开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疼得他龇牙咧嘴。孙小婉脸色苍白，灵力消耗过度。李沐的袍子被撕破了几处。秦海川胸前也被抓了一下，好在有内甲防护，只是气血翻涌。唯有徐道人，除了道袍沾了些泥污和血迹，气息依旧平稳，连呼吸都未见急促。
“娘的，这畜生真够劲！”赵莽一边让孙小婉帮忙包扎伤口，一边骂骂咧咧。
“多亏了徐师弟刚才那一绊…”秦海川看向徐道人，眼神复杂，“反应够快。”
徐道人微微欠身：“侥幸而已。秦师兄剑法凌厉，才是关键。”
孙小婉也投来感激的目光：“是啊，徐师兄，刚才真是多谢了。”
任务顺利完成。回到执事堂交割，每人分到了二十块下品灵石和一瓶凝气散。徐道人掂量着明显鼓胀起来的灵石袋，心中毫无波澜。这点收获，对他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十日后，一纸调令送到了徐道人手中。
“外门弟子徐尘，即日前往‘黑石峡’灵石矿场，担任丙字三号矿洞守卫，任期半年。不得有误。”执事面无表情地宣布。
黑石峡，位于青溟山脉深处一条阴冷的峡谷内。这里出产一种蕴含微弱水灵气的“墨玉灵石”，是青溟剑派重要的财源之一。矿场环境恶劣，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阴冷的湿气。守卫的职责枯燥而危险，不仅要防备矿工偷盗，更要警惕峡谷深处偶尔窜出的低阶妖兽。
徐道人被分配在丙字三号矿洞。这是一个新开凿不久的矿洞，深入山腹，矿道曲折幽深。与他一同守卫的，还有另外三名炼气期的外门弟子，以及一位筑基初期的监工头目——姓刘，是个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的中年人。
矿工大多是凡人，或是修为低微的散修，在监工的呵斥下，在昏暗的矿道里挥汗如雨，用简陋的工具敲凿着坚硬的岩壁，将一块块泛着微弱黑光的原矿石装入背篓。
守卫的生活极其枯燥。每日轮值六个时辰，守在固定的哨卡，盯着矿工进进出出，听着单调的凿击声，忍受着粉尘和湿气。月供依旧是可怜的七块下品灵石，外加十块品质低劣的墨玉灵石原矿（需自行提炼，价值不高）。
徐道人犹如一个真正的炼气期老道，沉默寡言，尽职尽责地守在哨卡，对矿工的哀求或抱怨充耳不闻，对监工的呵斥也面无表情。他像一块石头，融入了这阴暗潮湿的环境。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来到矿场的第二个月，一个轮休的夜晚。徐道人盘膝坐在守卫休息的简陋石屋内调息。石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是和他同守丙三洞的守卫，炼气十一层的王麻子。此人身材矮小，眼神闪烁，脸上有几颗显眼的麻子。
“徐老弟，还没歇着呢？”王麻子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徐道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看向他：“王师兄，有事？”
王麻子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师弟，想不想…赚点外快？”
徐道人面无表情：“哦？什么外快？”
“嘿嘿，”王麻子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这矿洞里…好东西可不少。墨玉灵石是不值钱，但偶尔…也能挖出点伴生的‘水精石’碎片，那玩意儿，指甲盖大小就值好几块下品灵石！”
徐道人眼皮都没抬：“监工看得紧，矿工进出都要搜身。”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王麻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瞒老哥，小弟…认识几个手脚麻利的矿工。只要…守卫行个方便，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在当值的时候，往深处…多挖那么一点点…挖到的东西，大家都有份！刘师叔那边…嘿嘿，自然也有人去打点。”
徐道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半晌，才慢悠悠地问：“怎么个方便法？”
王麻子心中一喜，连忙道：“简单！师弟你守的是矿道中段那个拐角哨卡，位置关键。只要在他们背着篓子出来的时候，你…稍微晚那么几息再检查…或者，检查的时候…手稍微松那么一点点…让他们把‘土特产’藏在矿石下面带出来就行！出了哨卡，外面自然有人接应！放心，绝对稳妥！每次…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徐道人看着他那三根手指，缓缓点了点头：“可以。但师弟只负责行方便，不沾手东西。出了哨卡，与我无关。”
“明白！明白！老哥敞亮！”王麻子大喜过望，“您就瞧好吧！好处少不了您的！”
一条隐秘的偷盗链条就这样悄然形成。王麻子是中间人，负责联络矿工和打点监工刘师叔。徐道人则利用他守卫关键哨卡的便利，为那些夹带了“私货”的矿工提供掩护。每次“交易”成功，王麻子都会在夜深人静时，将几块用油纸包好的、黄豆大小的水精石碎片塞给徐道人。
徐道人每次都面无表情地收下，从未多问一句。他做得极其小心，每次“放水”都恰到好处，既能让东西带出去，又不会引起其他守卫或监工的明显怀疑。他就像矿道里的一块阴影，无声无息地融入其中。
然而，徐道人的胃口，远不止这点蝇头小利。
他守夜时，神识犹如无形的触手，早已将整个丙三矿洞的结构、矿脉走向、守卫轮值规律、甚至矿工和守卫之间那些隐秘的勾当，都摸得一清二楚。他敏锐地发现，在矿洞深处，靠近矿脉核心未被完全开采的区域，岩壁的灵力波动异常活跃，显然蕴藏着更丰富的矿藏，甚至可能有小型的水精石矿窝！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监工刘师叔，似乎和王麻子背后的人，并非铁板一块。刘师叔看似收了贿赂，睁只眼闭只眼，但眼底深处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算计。
机会，出现在一次矿洞深处的例行巡查。
刘师叔带着徐道人和另一名守卫深入矿洞，检查新开凿的支脉。在一处偏僻的岔道尽头，刘师叔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闪烁着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浓郁黑光的岩壁，对守卫说：“这片区域，蕴含的墨玉灵石纯度很高，可能伴生水精石。你们俩，轮流守在这里，看着那几个矿工，别让他们偷懒，更别让他们乱挖！老子去前面看看。”
说完，他带着另一名守卫继续向前走去。
徐道人独自留在了这片新发现的富矿区。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埋头苦干的矿工，最后落在那片灵力活跃的岩壁上。他看似随意地踱步，长剑的杖尖，却在不经意间，轻轻点在了岩壁几处看似寻常的节点上。
一丝极其微弱、精纯无比的灵力，犹如最锋利的刻刀，悄无声息地顺着岩石的天然缝隙渗透进去。灵力所过之处，内部结构被巧妙地改变、削弱。几个时辰后，当矿工的铁镐再次落下时——
“咔嚓…哗啦…”
一大片看似坚固的岩壁，竟然犹如酥脆的饼干般，沿着徐道人灵力切割出的、极其隐蔽的路径，碎裂坍塌下来！露出了后面一个不大的、却闪烁着星星点点蓝色幽光的空间！那是水精石特有的光芒！而且数量不少！
“啊！塌方了！”矿工们吓得惊叫后退。
闻讯赶来的刘师叔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强压住激动，厉声喝道：“慌什么！都退后！徐尘！你带人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去禀报矿场执事！”
他匆匆离去，留下徐道人和另一名守卫看守这意外发现的“宝库”。
接下来的几天，这片新发现的富矿成了矿场的焦点。矿场执事亲自带人接管，调来了更多守卫。开采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大量的高品质墨玉灵石和水精石被挖掘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片坍塌的岩壁后方，更深、更隐蔽的岩层中，几条极其细微、蜿蜒曲折的裂缝，犹如蜘蛛网般悄然蔓延开。裂缝的尽头，连接着另一个更小、但水精石纯度更高的天然小矿窝。而这个小矿窝的入口，被巧妙地掩盖在几块巨大的、看似支撑着矿道顶部的落石之后。
这一切，自然是徐道人的手笔。他用那看似无意的“点剑”，不仅制造了塌方暴露了第一层富矿，更是在岩层深处开辟了一条隐秘的通道，直达那个未被发现的、价值更高的核心小矿窝！
就在矿场上下为这意外之喜忙碌，守卫力量被大量抽调去新矿区时，徐道人一直等待的时机到了。
一个深夜，轮到徐道人值守丙三矿洞的入口哨卡。与他同值的，正是王麻子。
“老哥，今晚…风平浪静啊。”王麻子凑过来，眼神闪烁。
徐道人目光望着深邃的矿洞深处，淡淡地说：“新矿区那边热闹，这边自然冷清。”
“嘿嘿，冷清好啊…”王麻子搓着手，压低声音，“老哥，你看…新矿区那边看得紧，咱们这边的‘老路子’是不是…可以动动了？那边挖出来的好东西，可都堆在临时仓库呢，守卫…可比以前松多了！”
徐道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风险。最终，他缓缓开口：“风险太大。执事亲自盯着。”
“嗨！执事今晚被刘师叔请去喝酒了！”王麻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仓库那边就剩两个炼气期的愣头青！老路子走不通，咱们可以…换条路嘛！”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矿洞深处，“我观察好几天了，新矿区挖通后，有条废弃的老矿道，绕个弯…能直接通到临时仓库后面！那地方…没人！”
徐道人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哦？你确定？”
“千真万确！我亲自探过！”王麻子拍着胸脯，“只要老哥你…在入口这边帮我们把把风，拖住巡逻队一小会儿…仓库那边，我亲自带人去！得手后，老规矩，少不了您那份大的！”
徐道人看着他兴奋而贪婪的脸，缓缓点了点头：“可以。但只此一次。我只负责入口。”
“得嘞！您就瞧好吧！”王麻子大喜，立刻转身消失在黑暗中，显然是去召集人手了。
徐道人依旧站在原地，犹如老树盘根。他的神识却犹如无形的潮水，悄然覆盖了整个丙三矿洞入口区域以及那条被王麻子发现的“密道”。
不久，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王麻子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条废弃矿道。徐道人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熟练地撬开仓库后墙一块松动的石板，钻了进去。
仓库里堆放着这几天开采出来的、尚未运走的墨玉灵石和水精石原矿，在黑暗中散发着诱人的灵光。
王麻子等人犹如掉进米缸的老鼠，疯狂地往特制的储物袋里塞着矿石，尤其是那些闪烁着蓝光的水精石！
然而，就在他们装得盆满钵满，准备原路返回时——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一声厉喝犹如惊雷般在仓库外响起！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声音！
是巡逻队！他们提前回来了！而且似乎得到了消息，直奔仓库而来！
“不好！被发现了！快跑！”王麻子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其他人，抱着储物袋就朝密道口冲去！
仓库内顿时乱作一团！几个矿工吓得腿软，被闻声冲进来的守卫当场按住！王麻子仗着炼气十一层的修为和熟悉地形，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密道。
“追！别让他跑了！”守卫的呼喝声在密道中回荡。
王麻子亡命奔逃，回身几剑色射出，几个旷工当场殒命。眼看就要冲出密道口，回到相对安全的丙三矿洞区域。只要冲出去，外面有徐道人“把风”，他就有机会逃脱！
然而，就在他距离出口仅有几步之遥时——
呼！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重湿气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密道深处席卷而来！风中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腥气！
“呜…嗷！”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吼，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密道深处快速逼近！
是妖兽！而且是生活在矿洞深处、被新矿区的动静惊扰了的“寒穴蜥蜴”！这种妖兽形似巨蜥，鳞甲坚硬，口喷寒毒，是矿洞守卫最头疼的低阶妖兽之一！
王麻子瞬间面无人色！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绝望地看向密道出口方向，希望徐道人能出手相助。
密道口，徐道人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不小心”点在了密道口上方一块松动的岩石上。
轰隆！
那块岩石应声而落，不偏不倚，正好将狭窄的密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缝隙，勉强能看到王麻子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不——！”王麻子发出凄厉的惨叫。下一刻，寒穴蜥蜴冰冷的利爪和巡逻队愤怒的刀剑，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混乱很快平息。王麻子和几个参与偷盗的矿工被抓，人赃并获。那条密道和仓库后墙的破洞也被发现。矿场执事勃然大怒，下令彻查。
然而，调查的结果却“出人意料”。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王麻子——是他利欲熏心，勾结矿工，利用废弃矿道偷盗矿石。至于那个“不小心”堵住密道口的守卫徐尘？他只是个被吓坏了、反应迟钝的炼气期弟子，甚至因为“及时发现”并“试图阻止”而受到了执事的口头嘉奖。
至于王麻子等人偷盗的矿石？大部分被当场缴获。但没人知道，在混乱发生前，王麻子情急之下，将一个塞满了灵石的小型储物袋，塞进了密道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石缝里。而这个位置，早已被徐道人的神识锁定。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当值结束的徐道人，犹如幽灵般再次潜入那条已被封死的废弃矿道。他轻易地移开几块碎石，取出了那个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储物袋。神识一扫，里面足有上百块大小不一、品质上乘的水精石！价值远超之前王麻子给他的那些零碎！
他面无表情地将储物袋收起，长剑轻轻点地，几缕微不可查的灵力拂过，彻底抹去了自己来过的一切痕迹。
半年矿场守卫期满，徐道人带着九个沉甸甸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这半年通过各种“渠道”积累的墨玉灵石和水精石，悄然离开了黑石峡。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修士，才是矿场偷盗风波背后最大的赢家。那些被挖空的矿壁深处，至少需要三五年才会被人发现。
回到青溟山门，徐道人本想继续他低调的潜修。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青溟剑派掀起了滔天巨浪。
荡情宗，这个雄踞一方、让青溟剑派只能仰望依附的庞然大物，要提前六年，在附属宗门中选拔优秀弟子！而且，选拔范围涵盖了练气和筑基期！
消息犹如野火般蔓延。百年难遇的机缘！拜入荡情宗，意味着更优渥的资源，更广阔的天地，甚至…是金丹长老们梦寐以求的结婴契机！整个青溟山都沸腾了。执事堂前挤满了报名和打探消息的弟子，演武场上日夜都有人苦练剑法，空气中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渴望。
徐道人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想安静地消化矿场所获，研究《青溟叠浪剑法》。然而，他是本卷主角。
“徐师弟！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秦海川一脸兴奋地推开徐道人简陋居所的门，“荡情宗选拔！这可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我已经替你报名了！”
徐道人正在擦拭他那柄长剑，闻言动作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秦师兄，师弟资质驽钝，恐难入大宗法眼，还是…”
“诶！徐师弟此言差矣！”秦海川打断他，大步走进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根基扎实，剑法更是…嗯，颇有独到之处！这次选拔，不看师门，只看实力和潜力！你练气十二层，正是关键时候！若能得荡情宗青睐，赐下筑基丹或是更高明的功法，筑基指日可待！这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怎能错过？”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再说了，这次选拔，咱们青溟内门几位师兄联名推荐，可以直接跳过繁琐的初试和复赛，直接进入最后的测试！这可是内门精英才有的待遇！我好不容易才替你争取到一个名额！”
徐道人看着秦海川眼中闪烁的、并非全然为他着想的光芒。
推荐弟子成功被选上，推荐人也会有不菲奖励。
心中了然。徐道人沉默片刻，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可疑，只得缓缓点头：“如此…多谢秦师兄费心。”
“这就对了嘛！”秦海川大笑，“好好准备！最后的测试由门内长老亲自出手探查根基！这可是关键！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听说纳长老的孙女纳千师妹…嗯，也会参加这次选拔。她天赋异禀，深得长老们喜爱…徐师弟若在试炼中遇到，不妨…多亲近亲近。”
徐道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纳长老？结丹后期的纳清玄？他的孙女纳千…一个炼气期弟子，竟能得秦海川如此“特意”提醒？还“深得长老们喜爱”？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师弟记下了。”
选拔的日子很快到来。青溟剑派前所未有的隆重。断龙闸大开，广场上旌旗招展，高台之上，掌门与几位金丹长老尽数出席，连常年闭关的纳清玄长老也赫然在列，他面色红润，气息沉凝，似乎修为又有精进。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容貌娇俏，眉眼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傲气，正是其孙女纳千。
问心试在葬剑阁进行。所有获得最终选拔资格的弟子，需在葬剑阁那充满残剑杀意的环境中，抵抗心神冲击，坚持一炷香时间。
徐道人混杂在数十名弟子中，踏入葬剑阁。凄厉的剑鸣瞬间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无数惨烈的战斗画面、绝望的嘶吼、冰冷的杀意疯狂冲击着心神。不少弟子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摇晃。
徐道人双眼低垂，仿佛老僧入定。那些足以让普通炼气弟子心神失守的杀意冲击，对他结丹中期的神魂而言，犹如清风拂面。他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道残剑中蕴含的不同情绪。他犹如激流中的磐石，纹丝不动。
一炷香燃尽。徐道人随着通过者走出葬剑阁。他注意到，那位纳千师妹，几乎是和他同时走出，脸色虽然也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明亮，甚至带着一丝…轻松？仿佛刚才经历的并非凶险的考验，而是一场寻常的历练。
紧接着，便是最后的“筋骨测”。地点设在寒髓池畔。由掌门和三位金丹长老亲自出手，以秘法探查弟子根骨资质、灵力属性、经脉强度以及道基潜力。
弟子们依次上前。长老们或掌贴后背，或指搭脉门，或目运神光，探查得极为仔细。每探查一人，便低声商议几句，然后在名册上勾画记录。被探查的弟子无不神情紧张，大气不敢出。
轮到纳千时，她步履轻快地走上前，对着掌门和长老们盈盈一礼，笑容甜美：“弟子纳千，拜见掌门，拜见各位长老。”
掌门微笑着点点头。负责探查的是那位面容古拙的白发长老。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抛出一根灵丝，轻轻搭在纳千的腕脉上。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许，对掌门和纳清玄长老微微颔首。
纳清玄长老抚须而笑，眼中满是慈爱。整个过程快得出奇，远比其他弟子简短。白发长老收回手，温和地对纳千说：“根骨清奇，灵力纯净，道基稳固。不错，不错。”
纳千甜甜一笑：“多谢长老夸奖！” 然后便退到一旁，神态轻松，仿佛结果早已注定。
周围的弟子们，尤其是那些刚刚经历过严格探查、被长老们反复揉捏、紧张得汗流浃背的弟子，看到这一幕，眼神都变得有些复杂。羡慕？嫉妒？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忿？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低低响起。
“看到没？纳师妹这就完了？”
“这也太快了吧？长老都没怎么仔细看…”
“废话！人家爷爷是纳长老！听说纳师叔已经被荡情宗的塞长老收为…”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
徐道人站在人群边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扫过高台上神色各异的掌门和长老，又看了看人群中犹如骄傲孔雀般的纳千，最后落回自己手中的长剑上。
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筋骨测继续进行。轮到徐道人时，他步履蹒跚地走上前。负责探查的恰好是那位白发长老。
长老看着眼前这个气息浑浊的炼气期弟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搭在徐道人腕脉上。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灵力探入。
徐道人立刻运转《灵虚经》，将自身真实修为和精纯的法力层层包裹、压制、伪装。丹田内那颗滴溜溜旋转的金丹被隐匿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炼气十二层应有的、略显驳杂和虚浮的灵力波动。经脉被他刻意调整得有些滞涩，根骨也模拟出几分衰老之象。
白发长老的灵力在徐道人体内游走一圈，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收回手，微微摇头，对掌门低声道：“旧伤愈合不全，根骨定型，灵力驳杂，经脉略有淤塞。道基…潜力有限。”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寒髓池畔，清晰地传入了周围弟子的耳中。不少人看向徐道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同情，甚至…一丝轻蔑。
徐道人面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对着长老们微微躬身，然后默默地退回了人群的阴影之中。
高台上，纳清玄长老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徐道人的背影，又很快收回，落在了自己孙女明媚的笑脸上，眼中满是欣慰与期待。
徐道人低着头，长剑的剑鞘，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轻轻点了一下。无人察觉的角落，一丝精纯的灵力，犹如最狡猾的游鱼，悄无声息地钻入寒髓池底，缠绕上一块不起眼的墨玉原石，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只有他自己才能感知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