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碰与这突如其来的神念传音，几乎是在剧痛昏聩的识海中炸开了一道惊雷！不，更像是一场及时雨。
徐尘本能的在死亡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决断。几乎在神念传来的刹那间，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所有挣扎意图，所有残存的真元瞬间停止运转，甚至连本能紧握墨金剑的手指都骤然松开一些，整个身体彻底卸去任何抵抗力量！任由那股力量拉扯！
“噗！”
在他放弃抵抗的瞬间，那股冰冷强大的拉力猛地爆发！没有巨响，没有震荡，只有一种水流被无声接纳的感觉！
嗤——！
一股极其柔和、精纯凝练得超乎想象、沛然浩荡的水行之力毫无征兆地从水下涌出！这力量瞬间将徐尘的身躯轻柔而严密地包裹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融化成了一滴纯粹的水珠！
嗖！
下一刻，徐尘连同那只冰冷的手的主人，瞬间没入了那道短暂裂开的腐沼缝隙之下！速度快到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甚至连一丝涟漪、一点水纹都未曾在浑浊的水面上激起！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轰隆！！！
狂暴的腥绿毒液洪流猛力砸落在空处，将那片水域和腐朽的泥浆地面腐蚀得青烟狂冒，滋滋作响！一个深不见底的可怕凹坑瞬间出现！
砰！嚓！哐！
三头腐毒蜥龙撕裂一切的爪牙骨刺全部落空，狠狠对撞在一起，爆发出刺耳的撞击和碎裂声，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它们各自发出一声痛吼，失控地翻滚、踉跄！
那片蕴含神魂剧毒的灰绿云雾轰然落下，却只是徒劳地笼罩住一个瞬间被剧毒和巨力洗礼后的巨大空坑，毒雾翻腾着弥漫开来，侵蚀着污秽的泥水，却捕捉不到丝毫目标生灵的神魂气息。
“——！！！”
祭坛顶端的灰袍人发出一声近乎变形的尖利嘶吼！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隐隐的惊慌！他引以为傲的掌控之力，竟在眼皮底下发生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变故？
强大无比的金丹后期神识如同无形的飓风，刹那之间覆盖了万毒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深深刺入剧毒粘稠的沼泽淤泥深处！所过之处，水下的毒虫、潜藏的阴秽之气、残留的微弱灵力波动……无所遁形！
然而，无论他的神识如何疯狂扫描探查，无论覆盖多么深、多么广的泥层水域……刚才那个水行法术爆发、瞬间吞噬了徐尘和他手上墨金剑的点，以及从那点延伸出去的任何轨迹线……空空如也！
没有一丝残存的灵力印记！
没有一分一毫的异常空间波动！
那两个人，连同那把气息独特的墨金剑，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啊——！！！”
灰袍人仰天发出比先前更加狂暴凶戾的咆哮，恐怖的声浪几乎要将漫天毒瘴撕裂！他宽大的灰色斗篷无风狂舞，身上那股属于金丹后期阴邪气势再也无法抑制地冲天而起，搅动着附近毒瘴都疯狂翻卷起来！
“搜！给我掘地三尺！！封锁所有通向沼泽的水路！封锁所有可能的地脉节点！一定把他们给我找出来！！”灰袍人的咆哮化作冰冷的命令，回荡在毒渊上空，无数潜藏于沼泽各处的阴影似乎为这命令而震动、匍匐、受命而动。他干枯的手指死死攥紧，骨节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眼中跳跃着暴怒和贪婪的火焰。
必须抓回来！必须挫骨扬灰！
……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覆盖了全身。粘稠、滑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臭和致命毒素的沼泽污物，在巨大的水压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然而，这种冰冷和挤压，并非窒息痛苦的源头。
一股极其柔和却又坚韧的灵力无声地拱卫着徐尘的身躯。这股力量排开了足以瞬间毒杀筑基修士的腐毒污泥，形成了薄薄一层却坚韧异常的护罩。
那只冰冷的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脚踝。
徐尘的神经依旧高度绷紧，神识被那股精纯水行之力保护着，勉强感应着四周。一片黑暗、绝对的黑暗，连一丝光线都没有，只有厚重污物带来的绝对压迫感。身体的感观变得无比诡异：他正以超越寻常水遁术法理解的速度，在一条冰冷刺骨、粘稠深厚的水路中急速穿行！
拉拽着他的女修身法之玄妙，让徐尘心中惊异莫名。她似乎并非强行破开污浊泥浆前行，更像是……与这污秽冰寒的泥水完全融为一体！她的每一次发力、每一次转向，都完美顺应着水流泥浆本身的微弱暗流，灵动无比。
护罩紧贴着她的身躯，没有丝毫泄露的气机波动，若非脚踝上传来的牵引之力，徐尘甚至怀疑自己只是在随波逐流！
神识竭力在泥泞黑暗中延展，捕捉到水遁路径并非坦途。左前方，一股巨大的暗流旋涡在搅动，吸力极强。那冰冷的手轻轻一旋，一股微妙的暗流悄然引导，拱卫二人的水流护罩丝毫无碍地被漩涡边缘的平缓水流带过，速度不减。
有蛰伏之物在水底淤泥中蠕动，散发出嗜血贪婪的气息，似乎是某种喜食活物的底栖妖物。在它感知到水流异动即将苏醒扑食的刹那，女修牵引水流的速度骤然激增，在污浊掩护下化为一道几近消失的残影，无声无息地甩开了潜伏的猎手。
在绝对的污浊和黑暗中，只有无声的高速穿行。耳边只剩下水流和厚重淤泥被柔和破开的沉闷沙沙声，还有身体高速移动带来的、撞击在护罩上连绵不绝的压迫。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速度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个呼吸，又或者有半盏茶的时间。前方牵拽的力量陡然改变方向！不再深潜，而是斜向上方！
哗——！
一种骤然一轻的剥离感传来。挤压着身体的水流护罩压力骤减！
拱卫在周身的精纯水行之力瞬间变得异常活跃，将四周粘稠腥臭的污物彻底排开。身下是清澈冰凉的地下河，眼前不再是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和淤泥压迫，而是一个巨大、安静且极其“干燥”的……气泡空间！
脚踝上的冰冷抓握悄然松开。
徐尘的身体失去了那股强韧水行之力的托举，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第一时间抬头四望。
这并非天然洞穴，更似人工修葺。空间不算太大，约十七八丈方圆。拱形穹顶之上，镶嵌着一簇簇散发着柔和明亮月白色光芒的水晶石笋，
它们并非凡间照明之物，而是一种能天然聚集水汽、汲取微弱地脉之力散发辉光的水玉晶簇，提供着充足稳定的光源。空气异常清新，带着淡淡的湿润和水汽特有的洁净气息，显然被布置在角落的法阵精心过滤过。
最为核心的感受，是此处的水属性灵气——简直浓郁得如有实质！每一次呼吸，清凉精纯的水行灵气便渗入经脉，加速消解着沿途吸入的残余毒素，滋润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丹田！
目光扫过洞内陈设，极其简单却透着主人的用心。一张光滑的石床，一张小巧的玉案，上面似乎摆放着几个陶罐；角落里数个蒲团，其中一个正对着洞窟岩壁上一道微小的缝隙流泉，下方是一个小小石池，泉水流入池中，又被巧妙引导流走。引水法阵、净化灵气的阵法符文在池边若隐若现。这是一个精心布置、利用天然水源和特殊材料构建的隐秘避难所。
安全了！
身体迟来的剧痛和亏空猛地爆发出来！徐尘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五脏六腑，喉咙里全是腥甜铁锈味。之前强行压抑的伤势——伴随着深入骨髓的阴寒毒素！丹田更是近乎空空如也，连催动五行珠自我疗伤都显得力不从心！
一声闷哼，徐尘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坐在地，身体微微抽搐。
一只素白的手伸到他面前。不是方才脚踝上的冰冷触感，手指骨节分明而纤长。掌心里托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瓶和几块呈现天蓝色、散发着精纯水系灵气的棱形晶石。
徐尘抬起头。
几步开外，救了他的神秘女子静静站着。她穿着一身紧裹身躯的、不知材质的水蓝色贴身皮甲，勾勒出高挑颀长、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
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澈得如同雪山冰湖的眼眸。只是那双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浓浓的疲惫，仿佛长久支撑着巨大的压力。更深处，是如同淬火冰刃般的警惕，在安全的环境下，依旧没有半分松懈。
她周身的气息收敛如沉渊之水，但那份属于金丹中期的修为，却在不经意流泻出的力量波动中显露无疑——精纯！浩瀚！远超同阶！尤其是那磅礴的水行之力，让身处这水灵洞窟中的徐尘感受得格外清晰。
她并未多看一眼狼狈瘫坐的徐尘，目光在他破裂焦黑的衣物和剧毒的伤口上扫过，声音清冷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你是谁？为何被迷雾教和那些毒物联手追杀？”
每一个字都敲在徐尘绷紧的心弦上。这女子的警惕和直白都超出他的预料。徐尘艰难地喘息了几下，压下喉头的腥甜，强自稳定心神开口，声音嘶哑：“散修徐尘。遭人追杀，误入此地……迷途至此。”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对上那双冰湖般的眼眸，加重了语气，“方才……绝境之中，承蒙道友出手相救。救命之恩，徐某……铭记在心，他日必报！敢问……道友……仙子尊号？”
洞窟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水玉晶簇的光芒柔和平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却化不开中间那道无形的隔阂。
女子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像审视一件价值不明又带着隐患的物品。她没有立刻回答徐尘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云汐。”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迷雾教……非我同道。你大可放心。”
言简意赅。名字报出，点明了她的根脚在云梦泽，更直接划清了与迷雾教的界限，但丝毫没有提及具体恩怨缘由，也没有解释为何会在此地拥有这处隐秘洞府，更没说她为何知道那万毒渊的祭坛危险。她的目光带着洞察的锐利，显然不会信徐尘口中那轻描淡写的“遭人追杀，误入此地”。
“久居云梦大泽，知晓万毒渊死局……道友似乎也对迷雾教了解颇深？”徐尘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键，故意刺探了一句，语气平静，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锋芒。
“云梦泽并非迷雾教一家之地。”云汐不置可否，语气冷淡地将徐尘的试探挡了回去。她的视线落在徐尘左臂那三道散发着灰绿恶气、皮肉翻卷的恐怖爪痕上，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蚀骨之伤？碧波府的玄水刺伤？倒是惹了好几家。”她直接点破了徐尘刻意隐瞒的仇家！
徐尘心中微凛。这女人不仅实力强横，眼力更是毒辣至极。他体内真元枯竭，五行珠收敛光化隐匿于识海深处，自问没露破绽。对方仅凭伤口残留气息便认出门派手法，显见对云梦泽势力极其熟悉，甚至可能不止一次见过这类手段。散修身份瞬间被识破。在她面前，再想用简单理由搪塞，只会显得愚蠢可笑。
徐尘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拿出些诚意才能换取暂时的喘息之机。他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坦然迎上云汐审视的目光：“道友慧眼如炬。”
“是碧波府？”云汐追问，冰眸紧锁徐尘。
“有过节，并非主因。”徐尘谨慎回应，其余的事只字不提，“误闯贵地，多承误会。至于为何引来迷雾教设局……”他语气转沉，带着一丝刻意表现出的愤懑，“此前拍卖会上，曾遇一人，自称受迷雾指引，可往万毒渊寻求解脱之法。不想是诱人入彀的鱼饵！”
“迷雾教从不无偿施舍。”云汐的声音仿佛带着冰冷的寒气，“尤其‘指引’生人入渊者，祭坛必为其备下。‘解脱’？永坠毒煞，化身傀儡，受其永世驱策，便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解脱’。”
此言一出，洞窟内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虽未说其自身与迷雾教的旧怨具体为何，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憎恶与警惕，已不言自明。她知晓迷雾教更深的内幕！
沉默再次笼罩。水玉晶簇的光芒流淌在两人身上。徐尘重伤咳血，毒伤恶化，真元尽枯，几无战力。
云汐独处安全巢穴，修为犹在，手段莫测。信任脆弱如冰，却又奇异地被共同的敌人“迷雾教”强行粘合。
良久。
云汐的目光在徐尘惨白的脸上、剧毒的伤口和空空荡荡的气息上扫过，眼底深处那一丝锐利的审视终于稍稍放缓了一丝。此地暴露与否关乎她自身安危，而眼前这人不明不白地死去也可能引来麻烦。更关键的是，她方才耗费极大才将其救回，成本已然付出，可不是为了让他死得舒服一点的。她向前走了两步，靠近那块引导山泉活水的石池。
“此洞府受阵法护持，隐秘异常。迷雾教之人短时间内绝难寻到。你且安心疗伤吧，不必如此提防我。”云汐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少了些许，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的交代。她手腕一翻，一个小巧的玉盒和一枚储物袋稳稳飞向瘫坐在地的徐尘。
玉盒之中，是一只透亮水润的白玉小瓶，瓶身封口的符箓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水汽和淡淡药香。正是“清霖玉露”，疗伤祛毒丹药！另一只储物袋里，则静静躺着三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极品蓝宝石、内部水波流转的棱形晶石——水灵晶！极其精纯的水属性灵石！
云汐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安全了。先疗伤。”
她并未再多看徐尘一眼，也没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疗伤。径直走到洞窟另一端相对空旷之处，取出一只简单的蒲团放下，盘膝端坐其上。随着双眸缓缓闭上，一股股精纯的水行灵气如同找到了归宿，自然地向她汇聚而去，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水蓝色光晕，缓慢而稳定地恢复着消耗极大的真元与心神。显然，无论是强行在金丹后期修士和毒兽眼皮子底下救人，还是维持如此长距离和强度的水行遁术穿越剧毒污沼，对她而言也绝非易事。
徐尘看着手中的玉瓶和晶石，又看了一眼远处闭目调息、周身水光流转的云汐，默然片刻，心中滋味复杂。感激自然有，但更深的警惕也挥之不去。萍水相逢，救命又赠药，所图为何？
“云道友，在下平白受人恩惠，心中着实不安，不妨道友直言需要徐某做什么。”
“不必试探了，在下需要道友的离火，至于用途，待你伤势痊愈之后再谈也不迟。”
徐道人眼睛咕噜噜一转，回想起用出离火法术的场景。
“你也在拍卖场里！”徐道人愕然，此女定是隐藏得极好，徐道人脑海里一点此女的画面都没有。
正要继续追问时——
“徐道友，不妨先疗伤吧。伤愈后我们再互问跟脚。”
说吧便不再搭理徐道人了。
身体的重伤和枯竭的真元也逼迫着徐道人此刻必须做出选择。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拔出玉瓶的塞子，一股清凉甘冽、带着磅礴生机的气息瞬间弥散开来。徐尘没有迟疑，仰头将瓶中那滴宛如琼浆玉液的药液吞服下去。
清霖玉露瞬间化作温和却汹涌的药力洪流，直冲肺腑！一股清凉温润的意境开始在识海中弥散，强行压制着蚀魂毒雾带来的残存阴寒刺痛感！同时，一股沛然生机开始冲刷全身经脉，驱赶着淤积的污血、淤塞的经络，尤其向那剧毒伤口和胸口内腑的震荡伤口汇聚！伤口处的剧痛和麻木感被强大的药力抚慰、冲刷。
他立刻抓起一枚水灵晶握在掌心，盘膝坐好，全力运转功法。心念一动，光华暗淡的五色宝珠微微一震，悄然浮现一丝微光。在这水灵气浓如实质的洞天福地之中，无需徐尘强行催动，五行珠便自主地、贪婪地吸收着充盈于洞窟的纯净水行灵气！
丝丝缕缕精纯无比的天蓝色灵气，不再被徐尘自身功法束缚，更直接地被五行珠吸纳！黯淡的珠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湛蓝深邃的光芒！
徐尘引导着清霖玉露的药力，更引导着五行珠吸取的水灵气反哺己身。枯竭的丹田气海开始感受到温润的滋养，干裂的经脉得到浸润。五行珠的光华虽然依旧不如全盛，但那种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摇摇欲坠之感，正被一种坚定恢复的沉稳脉动所取代。
洞窟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水灵晶散发的微光，石槽流水轻灵的叮咚声，还有两人调息时悠长沉稳的吐纳。时间在沉默和恢复中悄然流逝。
……
而在徐尘消失在万毒渊祭坛的刹那，以及随后的时间流逝里，云梦泽深处那些追逐者的命运轨迹，也各自驶向了终点。
沼泽深处，毒雾与怨念交织的区域边缘。
一个身影踉跄地停下，断臂之创虽用秘法暂时封住，但衣袍下的绷带依旧被不断渗出的暗红浸透。皇甫嵩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得厉害。他孤身一人从林中逃脱，又经历了多次阴狠毒虫与邪气的袭扰。昔日威严的长老，此刻气息衰竭如同风中残烛。
他掌中握着金色的法宝残片。主体破碎严重，几近报废，顽固地指向某个灵力翻腾的远方——那里，不久前爆发出一场令他心悸的邪异波动。
他咬牙，驱动最后真元，循着方向奔去，靠近了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万毒渊外围。
“轰隆隆——！”
前方雾气猛地裂开！一片腥绿毒液如同溃堤的河流朝他席卷而来！毒浪之中，那条山岳般的暗绿毒蟒庞大狰狞的头颅探出毒雾，冰冷的蛇瞳已锁定了他！与此同时，污泥爆开，两头周身缠绕着腐蚀毒气的腐毒蜥龙如离弦之箭，从侧翼狂扑而至！更远处祭坛上，一个灰袍身影的森冷意念如同冰锥刺入识海！
“不——！”皇甫嵩发出绝望惊骇的嘶吼！他疯狂祭出残破的护身法宝，那面布满裂痕的铜盾迎风暴涨！
咔嚓！
法盾连同后续撑开的几件残破法宝，在毒液洪流和一头蜥龙巨爪的轰击下，瞬间化作漫天金属碎片！皇甫嵩被恐怖力量震飞，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护身真罡彻底破碎！另一头蜥龙的血盆巨口已带着腥风噬咬向他下半身！
噗嗤！
利齿贯穿血肉骨骼的碎裂清晰无比！皇甫嵩的惨叫戛然而止！剧毒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他被巨力狠狠拽回！
祭坛上的灰袍人冷漠地挥手。毒蟒猛地张开足以吞象的血口，带着一股吞吸天地般的暴虐力量，将皇甫嵩残破的身躯连同那头咬住他的蜥龙，一并吞入口中！那布满锯齿的上下颚狠狠合拢！血肉筋骨被可怕力量碾压吞噬的闷响，从巨口中沉闷传来，再无声息。
一缕残魂惊惶逃出，未及遁走，便被蚀魂毒雾捕捉、缠绕、吞噬殆尽！
至此，皇甫嵩身死道消，西南六州宗门联盟派出的一支追猎力量彻底覆灭。
另一处，靠近万毒渊的污浊浅滩。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如同恶鬼般的厉赦，正死死盯着手中剧烈震颤、指针不断疯狂旋转的血色罗盘——引煞盘！他双眼赤红欲滴，眼球中充满了贪婪、暴怒和一种近乎魔怔的执念！哪怕皇甫嵩临死前爆发的金丹陨落的恐怖余波传来，他也毫无退意！
“……我的！都是我的！！”厉赦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无视体内严重未愈的伤势，无视胸腹间又裂开渗血的多道伤口。他猛地捶击胸口，一口心头精血狂喷在引煞盘上！嗡！罗盘邪光大盛！指针猛地指向一个方位！
燃烧精血！透支生命！
红袍身影化作一道凄厉的血色残影，速度快得撕裂空气，裹挟着血魔燃魂秘法爆发的恐怖灵气，悍然冲向祭坛方向！目标直指刚刚吞噬了皇甫嵩、气息更显凶戾的毒蟒！更确切地说，是毒蟒附近那片残留着最让他癫狂渴望气息的空间！他以为徐尘藏在那里！
“滚开！！！”面对迎面撞来的巨大蛇尾，厉赦厉啸一声，血魔大法催动到极致，手中那柄布满裂纹的血煞魔刀爆发刺目血光，倾尽全力斩下！刀光暴虐，竟在狂暴状态下劈开了毒蟒一片坚韧如甲的鳞片，留下深深血痕！
那头蜥龙被他不要命的冲击撞得剧痛嘶吼！代价同样惨烈！
灰袍人冰冷的目光扫来，如同看待一只烦人的苍蝇。他枯指一弹，一道凝练至深的灰绿色流光无声射出！
蚀魂毒雾！
噗！
毒雾轻易穿透了厉赦勉力撑开的血色护罩，无声无息钻入他的眉心！厉赦狂猛前冲的身形骤然僵直！双目中疯狂的赤红瞬间被一股灰绿色的死气侵蚀、覆盖！燃魂秘法强行催动的力量瞬间紊乱！神魂如坠熔岩炼狱，剧痛与阴寒同时爆发侵蚀！他的五官扭曲到极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燃烧的余威被硬生生掐断！
蛇尾！
就在他神魂受创僵直的千钧一发，那根足以抽碎山岳的恐怖蛇尾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如同倒塌的擎天之柱，狠狠抽击在他胸膛！
咔嚓！胸骨碎裂声刺耳无比！
厉赦的身体如同断线破败的傀儡，被无边巨力撞飞，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带着喷洒的魔血和碎骨，噗通一声砸进远处一片浮沉着腐尸白骨、冒着剧毒气泡的污浊泥潭！
“咕噜噜……”污浊腥臭的潭水淹没了他。剧烈的挣扎惊动了潭底蛰伏的亿万细小毒虫！密密麻麻的黑色毒水蛭、食腐的变异虾蟹、布满尖刺和吮吸口器的恐怖蠕虫，瞬间覆盖了他残破的身躯！
血肉被噬咬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雨点！骨骼被吮吸骨髓的滋滋声令人头皮发麻！那具还在微弱抽搐的魔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无数张贪婪的口器分解、溶解……最终，连一丝布条、一缕血气都未能在潭面留下，彻底消失于污浊之中。
曾经在血魔宫中凶名赫赫的厉赦，连同他最后的小队，至此全军覆没。
云梦泽外围边缘，毒瘴与腐烂沼泽林的交界地带。
一身黑色袍子几乎被污秽染透的冷锋，正一手死死捂住肩头一处深可见骨、流淌着污绿血液的巨大创口。他的气息异常紊乱，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带来剧痛和一丝眩晕感。之前被那头鬼线藤寄生妖兽临死反噬喷出的毒刺所伤，毒素正随着血脉不断侵蚀，消磨着他的意志和力量。
冷锋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带着疲惫和深沉的焦虑，望向万毒渊方向。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方才两股金丹强者陨落时爆发出的恐怖波动，狠狠撞击在他的识海！
那绝非普通金丹修士！其中一股灵气冲天、充满暴戾意志，分明是血魔宫那条疯狗厉赦！另一股灵力纯正雄浑却死气沉沉，带着宗门修士特有的气息……是皇甫嵩！
连他们都死了！死在那片绝地！
一股深寒的恐惧，沿着冷锋的脊椎瞬间冲上颅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风雨楼的训练让他心如铁石，但此刻，面对那片仿佛张开了死亡巨口吞噬一切的毒渊，人力显得如此渺小而可笑！
任务？悬赏？命都要没了！
“撤！”
冷锋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不再有任何犹豫。真元艰难提起，抵抗着体内毒素和肩上剧痛，转身就走！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但速度却在坚定地提升。他不再试图深入，不再浪费一丝力量去寻找那微乎其微的线索。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逃离这片死亡沼泽！
风雨楼据点内，负责接收信息的弟子恭敬递上最新的留影玉简，内容正是“散修徐尘”的清晰形象，以及来自碧波府内部下达的撤离指令。这份玉简中隐晦地点出，目标在万毒渊区域已无生命反应，结合两位金丹后期强者的陨落气息，高层判断此人凶多吉少。
损失一支精锐小队，碧波府的巨大资源不容浪费在寻找“死人”之上，追查真正盗取玄水灵心的贼人才是重中之重！高层的声音冰冷果决，代表着理性的止损和残酷的战场法则。
消息如潮水般散开。风雨楼迅速撤销了关于“徐尘”的悬赏追踪任务，内部归档“高度疑似死亡”。而碧波府撤回搜捕人手的举措，则无声宣告了目标价值的终结。云梦泽似乎恢复了它往日的诡谲“安宁”，只剩下几缕无主残魂在毒雾中飘荡，证明曾有强悍生命于此终结。一切风波似乎都将随毒雾沉淀。
然而，祭坛之上。
灰袍人伫立不动，仿佛化身冰冷的岩石。方才厉赦临死前那血魔燃魂的疯狂反扑虽未能伤及其根本，但一道带着暴虐怨毒意念的冲击力却趁隙钻入他的识海防护，留下一条细微的裂痕，阵阵神魂深处传来的刺骨阴痛正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
祭坛下，湖中毒蟒庞大身躯上有一道深长血口还在渗着墨绿的毒血，一头腐毒蜥龙趴伏在地，前爪被血色刀光斩断两根，发出低沉的痛吼。
预定的强大祭品、潜力惊人的素材在他精心布置的罗网中心……逃脱了！如此匪夷所思的逃脱方式！
愤怒！如同被点燃的毒火，灼烧着他冰冷死寂的胸膛。万毒渊的毒瘴在他身周激荡、旋转，如同巨兽的低吼。
“传令！”
他的声音冰冷、沙哑、压抑着毁灭的暴戾，如同刮过生锈铁板的寒霜，直接刺入沼泽阴影中无数蛰伏的意识：
“严密监控万毒渊及与之相连的七条水脉出口！所有已知、未知的地下水道节点！大泽之内，所有具备纯净水灵之气的活水水域！监控一切试图穿越南岸隘口、向北进入蛮荒之地的痕迹！布下三尸魂索脉大阵于水底！封锁所有潜流出口！”
他枯爪般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嘎巴作响：
“找到他们！不计代价！本座要亲眼看到那两个闯入者！尤其那个该死的女修！要她尝遍九幽炼魄之苦！将她的魂魄钉在化煞池底万年！至于那个男修……活捉！他身上有本教需要的东西！”
咆哮般的命令如同无形的巨石投入沼泽的每一寸空间！
刹那间，无数隐匿的灰袍身影于各处毒潭腐沼之中悄然现身。他们眼神麻木空洞，口中发出非人的、如同朽木摩擦的低沉应和声。更有诡异的暗流在浑浊水下无声涌动，一枚枚刻满诅咒符文的骨牌、兽牙被秘密置入关键的水脉节点。
一张针对“水”和“潜藏”而布下的大网，无声地笼罩了整个万毒沼泽水网区域。迷雾教的怒火，并未因其他追逐者的覆灭而平息，反而更加阴鸷、危险，且目标明确！
……
水云洞内，时间失去了外界的锚点。柔和的月白光芒永恒不变地自穹顶水玉晶簇洒落，清泉在石槽间潺潺流动，发出令人心神安宁的韵律。空气里浓郁精纯的水灵气如同温暖的襁褓，滋养着洞中之人。
徐尘盘膝而坐，手握第二块水灵晶，身心皆沉入一种浑厚缓慢的恢复韵律中。左臂那三道曾经皮肉翻卷、呈现墨绿恶色的恐怖爪痕，此刻边缘已然收口，肌肉纹理清晰可见，只余三道暗红色的疤痕，新生的肉芽粉嫩中带着水行灵气特有的润泽感，阴毒污秽的灵气被“清霖玉露”配合五行珠之力彻底祛除干净。
胸肺间被皇甫嵩与厉赦追袭遗留的内伤淤血也化于无形，气血奔流重新畅通无阻。枯竭的丹田气海重新充盈，真元流淌如溪流汇聚，比受伤前似乎更显凝练精纯，已稳稳坐实了金丹中期初境的根基。
五行珠，湛蓝光芒饱满而深邃，甚至比全盛时期更添一丝圆融通透的意蕴。连带着整个珠体，其他四色光华也随之稳定明亮不少。在这得天独厚的水行灵窟中修炼，徐尘对水行之道的感悟亦有精进。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澄澈如洗尽污浊的深潭。入目的景象依旧是单调的洞壁、流动的清泉、光洁的石床玉案。视线转向另一端。
云汐大部分时间都保持那个姿势：端坐在她的蒲团之上，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水蓝色光晕，。她也在修行，或者说，恢复。但她似乎总有别的事。偶尔，那静美的画面会被打破。云汐会在毫无征兆的时候突然停止修炼，睁开那双冰湖般的眼眸，身形无声无息地融入空气中一般，下一刻便出现在洞窟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由数块半人高石头堆叠的缝隙前。
缝隙内幽暗，她的手指飞快在几枚嵌入岩石底部的晶石间点动一下，随即整个身影仿佛融入水流，消失在缝隙深处。通常一两个时辰后，她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原地，脸上疲惫之色加深些许，带回些外面沼泽深处不易获取的特殊药草、水属性矿砂、或者几尾蕴含精纯水灵气的银鳞小鱼。
她很少主动与徐尘交谈。两人的位置相对固定，一个在洞窟靠近水源的一边，一个更靠近入口通道的方向，中间隔着那小小的水潭和石槽。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你的伤好了些，但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我不过问；我救了你，给你安身之地和药物，你也别探究我出去做什么。戒备如同水云洞的空气，无处不在，却又是维持这份短暂和平的唯一基石。只不过经过这漫长而安全的静养，那层坚冰融化了一丝缝隙。
徐尘的目光沉静。他在观察。一次云汐外出归来，周身气息不稳，蓝色皮甲肩部位置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细微撕裂，周身气感与平时有异，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斗。她并未处理，径自在石床边坐下，凝神调息片刻。
随即双掌一合，五指翻飞如莲花绽放，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纯白水汽从空气中析出，在她双手掌心间飞速旋转、压缩、凝练！温度骤降，霜花凝结！前后不过十息，三枚薄如蝉翼、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凛冽冰寒气息、内嵌复杂流动符文的符箓便安静地躺在她手心——避水定波符。
符箓成型瞬间，整个洞窟原本温和的水灵气都仿佛带上了一丝冻结万物的煞气。这远非寻常制符手段！其精妙纯粹，远超金丹中期修士对水行力量的掌控范畴！
云汐收起符箓时，恰好迎上徐尘注视的目光。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对上徐尘微微颔首表示赞叹的眼神，眼底深处那层永不融化的冰壁上，似乎有极细微的松动涟漪掠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了眼眸。
试探同样来自云汐。
在她某次调息完毕，气息圆融无碍，状态调整到近乎最佳后，她的目光落在徐尘身上。“你恢复得很快。”她语调平静地开口陈述事实，冰眸直视徐尘，“比寻常金丹修士更快。”
(你胡说！她在诽谤我啊，啊不，毁谤徐尘啊！)
洞窟里很安静。清泉流淌，晶光莹莹。
“在下修行功法特殊罢了。”徐尘的回答同样平静，他缓缓伸出手掌，五行珠的虚影在掌心一闪而逝，只留下一个朦胧的五色光晕，瞬间收敛。
云汐的目光凝了一刹，像冰晶在特定角度折现的光：“修五行……罕见。”
当然是她猜错了，徐道人只是借助五行珠使用五行法术罢了。
“道友的‘水遁’之术，”徐尘目光平静对上，“更加纯粹深邃，远超此境界所见。云梦泽虽大，能将水遁修炼到如此境地，亦是凤毛麟角。”他刻意停顿，观察云汐的反应，将话题悄然转向核心，“更难得的是……道友似乎对那些祭坛符文，了然于胸？若非道友洞悉那死局，徐某恐怕早已是万毒渊中一缕怨魂了。”他言下所指，正是云汐准确判断祭坛陷阱并救他的关键。
云汐沉默。冰眸深处复杂的光影掠过。许久，就在徐尘以为她又会选择回避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水云洞的泉水更冷上三分，又仿佛压抑着熔岩：
“我曾是……迷雾教培养的‘水灵使’。”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如同在平静冰面下引爆了一座火山！洞窟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水汽都仿佛冻结！
她抬起头，冰眸深处是千载不化的寒冰与沉静燃烧的火焰交织：
“我不愿成为‘祭品’，不愿沦为化煞池下一具无知无觉、永失轮回的……血肉傀儡。”
短短话语，信息炸裂！源海祭品！化煞池！血肉傀儡！
徐尘的心脏猛地一跳！虽然他早有猜测云汐与迷雾教有旧怨，但这番话里蕴含的惊天秘辛，远超想象！尤其“祭品”这个词！他不动声色，压制住心头翻涌的思绪，顺着她的话试探：“所以你带我来此地……”
云汐的目光落回徐尘脸上，无比清晰、毫不掩饰地投向他的丹田位置，语气异常肯定：
“我体内被种下‘水魇锁魂契’。此咒需以至阳至烈之力焚尽其核心阴文……”她目光再次锁定徐尘双眸，“我在岛上见过你施展的火法，救你本就打着试一试的心，需要你助我焚毁此印！”
真相豁然洞开！徐尘瞬间了然。天下从无不劳而获的恩赐！她救他出必死之局，赠药馈宝，提供这庇护之所……皆是为此！五行珠离火之精，或许破除她体内那道来自迷雾教的枷锁——这才是救命的真正原因！
“如果徐某不愿呢。”
云汐再次抬眼，随后冷冷说道：“救你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算没有道友相助，在下也是要前进一步的，无非就是成功或失败罢了，就算是失败我也会再试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只要到时候我还活着；至于好处，这些年我东躲西藏，之前的晶石灵液已经是在下最值钱的物品，道友若是想要，我还是给得起的。至于其他的……道友总不是醉心闺阁事之人吧。”
桀桀桀～咳咳～
“云道友说笑了，如今徐某身寄惊涛，命悬一线，纵有柔情……”徐道人话锋一转，“这样吧，在下旧疾尚在，就贪心些，再要一些清霖玉露，如何。”
“只要玉露？”
“咳咳，当然，道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区区离火而已。就要玉露即可。”
“好。”
云汐便开始讲起身上的禁制。
……
徐尘听完禁制，沉默片刻。破除禁制凶险莫测，离火稍有失控，对方神魂俱灭，修为不存还是其次，性命不保才严重。自己也可能遭受剧烈反噬。
此女久居此地，肯定知道如何躲过敌人搜索离开这大泽。
大泽虽好，可徐道人始终是个旅人，三大派在此地经营万年之久，如何是他一个外人能比的。
徐尘沉默片刻。破除禁制凶险莫测，离火稍有失控，对方神魂俱灭，自己也可能遭受剧烈反噬。但他同样需要离开这绝地！
“好。”徐尘点头，声音沉稳，“我尽力一试！”
协议至此达成。
水云洞中横亘的冰冷戒备，终于被撕开一道信任的口子。
……
准备了数日。
水云洞的静谧被一丝凝重取代。云汐盘膝坐于石床上，水蓝色衣袍覆盖之下，身形挺拔。她周身气息内敛到极致，正积蓄着足以掀起风暴的力量。
眉心之间，一点幽蓝隐晦浮现，随即如同墨汁滴入宣纸，迅速蔓延出无数扭曲诡异的黑色细线！那些线条在她的额前、鬓角、乃至向下蔓延至颈项的皮肤上蠕动、显现，构成一个令人望之生畏的、形似三枚重叠漩涡、又像是锁扣纠缠的怪异符文！冰髓寒气伴随着符文的浮现汹涌而出，洞窟温度骤降！
邪咒核心即将显现！
云汐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苍白近乎透明。她紧闭双目，浓密的睫羽不断颤动，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寸显露的咒印，都伴随着深入骨髓、抽魂炼魄般的极致痛苦！仿佛有无数冰冷邪恶的钩子，要将她的神魂硬生生从体内拖拽剥离！
“就是现在！”她紧咬的齿缝间迸出清晰却饱含痛楚的指令。
徐尘盘膝坐在她对面三尺之地，心神合一。意识核心处，那枚悬浮的五色宝珠光华流转，代表朱雀离火的那道赤红骤然亮起！他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十指如钩，结成一个极其复杂、蕴含镇煞意味的法印！
一道纯净到几乎虚无、却蕴含着焚尽万邪的炽热意念的赤金色火焰，于徐尘食指指尖凭空诞生！那火焰甫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便发出被极致高温灼烧的嘶嘶声，连水玉晶簇的光辉都在它面前略显黯淡！
去！
徐尘凝神，指尖带着那缕至阳至纯的离火之精，在虚空中引动一道微不可查的轨迹，精准无比地点向云汐眉心正中最核心、颜色最深、犹如活物般缓缓旋转的那点黑色咒核！
嗤——！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极寒污秽之气瞬间被离火蒸发！爆发出刺耳尖锐的能量碰撞声！云汐的身体剧烈地弓弹起来，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
徐尘的手指稳如磐石！离火之精源源不断输出！五行珠在他头顶嗡嗡作响，稳定着离火的精粹。他口中默诵《灵虚经》真言，神识力量融入离火之中，火焰中隐隐浮现玄奥的古文虚影！焚灭的同时，更带着镇压和禁锢之力！
邪咒核心符文疯狂扭动挣扎，黑雾蒸腾，化作无数狰狞怨魂幻影扑向离火！但被其死死锁在原地！离火无情灼烧！
时间在对抗中缓慢流逝。云汐周身蒸腾起灰白色的寒气，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每当邪咒力量试图反噬、冲击她心脉的瞬间，徐尘的离火便猛然加力压制！两人通过这纯粹的离火之精与邪咒的对峙，建立起一种奇异的、临时的神魂链接！徐尘能感受到咒力的顽固阴毒和她神魂深处爆发的、对抗污秽的强大决心！
煎熬不知持续了多久。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瓷器碎裂的声响，从云汐眉心处传来！
那点最深沉的核心咒核，在离火金芒和玄冥篆文的双重压迫下，终究抵挡不住这相克的力量，如同风化的墨块，寸寸瓦解、消散！附着在它之上的所有黑色纹路，如同失去了源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淡、消融、化为虚无！
“嗬——！”云汐猛地仰起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无比深沉，仿佛要抽尽整座洞府积累万年的空气！随着这口气息吸入，她整个身躯都仿佛膨胀了一圈，周身那层因痛苦和压制显得沉寂的磅礴水灵力瞬间复苏、奔腾、爆炸性增长！
轰！！！
一股纯蓝浩瀚、如同沉寂海底火山爆发的威压冲天而起！整座水云洞猛地一震！墙壁上那些原本柔和散发着月白光华的水玉晶簇骤然光芒大放！空气中浓郁的水灵气疯狂地向她体内倒灌！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旋涡！旋涡中心，云汐长发飞扬，气息节节攀升！金丹中期巅峰的壁垒在那禁锢解除后轰然崩塌！
金丹后期！
她的气息最终稳稳停留在金丹后期之境！只差临门一脚，便是圆满！比受伤前的徐尘还强盛几分！因诅咒长期压制而显得凝滞、微有瑕疵的水行灵力，此刻澄澈如九天悬瀑，浩瀚如无边沧海，奔腾流淌间再无半分滞碍！
禁锢多年的境界修为水到渠成般，甚至因久经压制后的反弹而越发浑厚精纯！
水蓝色光晕在她周身流转不息，比之前明亮凝练了数倍！一股沛然的灵气弥漫洞府。
她缓缓睁开眼。双瞳之中神光湛然，清澈见底，却又深蕴着万载寒渊的沉静与力量。长期笼罩眉宇间的疲惫与压抑一扫而空，那种锐利与威势，让盘坐她对面的徐尘心头微凛。
云汐站起身，水蓝色皮甲衬托得身形越发挺拔孤傲。她对着徐尘微微躬身，庄重肃穆，语气虽仍带清冷，却少了那份疏离，多了真诚：
“道友神通，祛我枷锁！云汐，感激不尽！”
一礼即毕，她抬起头，眼中决断的光芒亮得惊人：“时机已至！我们必须离开此地了。”她声音清晰果决，“迷雾教吃了大亏，必然不惜一切代价封锁万毒沼泽。此地不能久留。”
“归墟海眼？”徐尘想起她曾提过的隐秘出口。
“是。”云汐点头，手掌一翻，一块天蓝色、温润如羊脂美玉的玉简出现在她掌心，“此乃暗路水纹图。唯有我教‘水灵使’级别的核心弟子，才有资格接触这条上古水脉网络的某些隐秘支流。”
徐尘接过玉简，神识探入。顿时，一幅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巨大树根般在地底蔓延伸展的水系网络图呈现在脑海！河流、地下暗河、溶洞水潭、隐秘水眼……相互勾连成庞大迷宫。一条被特别标记为幽蓝色的细线在其中蜿蜒，时隐时现，避开所有被标注为迷雾教据点或监测节点的危险区域。最终指向云梦泽极南边缘与无尽海交界处一个巨大的漩涡符号——归墟海眼。
“此路入口就在离此洞不远处的一个隐秘溶洞水潭之下。”云汐指着地图上的某个节点，“但出口……”她神色凝重至极，“通向‘归墟海眼’。那是空间极不稳定的节点，偶尔会自行生成连接其他海域、甚至其他未知界域的空间裂隙。”
“随机？”徐尘捕捉到重点。
“完全随机！”云汐语气无比肯定，带着一丝对天地伟力的敬畏，“时间、地点、另一端的坐标、裂隙开启的持续时间和稳定性……无人能预测掌控！每一次穿越，都是对赌命！九死一生！”
“但，小心一些避开，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徐尘默然。神识仔细扫视玉简地图的每一处标记，尤其关注那最终如同通向地狱之口的旋涡标识。玉简中还有几段被刻意模糊的文字记录：
“海眼深处，万流归墟。空间碎如琉璃，时间乱似散沙。
水族近之皆狂，古舟沉眠累累。偶有裂隙生，流光溢彩，吞噬万物，不知其始，不明其终。踏足其中，十不存一。若生还，亦不知身在何界何海。此乃绝路，唯死志者可行。”
字里行间，尽是天堑绝途的凶名！一条被刻意遗忘、唯有绝境之人才会选择的……赌命通道！
“别无选择了吗？”徐尘抬头，目光锐利地指向地图的其他出口方向。
云汐的声音更加沉重：
“云梦泽四周，皆为‘摩云雪岭’，万年玄冰构筑的万丈绝壁！元婴真君也难以飞渡！陆地关隘，全部被迷雾教、碧波府重兵封锁！传送阵？材料早已绝迹！上古可能存在的大传送阵，也早已崩坏废弃数千年！要想离开……”
她的指尖在地图代表雪岭的空白边缘划过，最终停留在南面陆地与水系交汇之处，那里有代表关隘的复杂符号。
“……唯一相对可行的路，是往南，翻越这‘裂风峡’。但沿途七座巨城级关隘，由碧波府重装驻守！三处必经的‘天荡口’，布满了迷雾教的蚀魂迷雾阵眼！我们若走这条路……”
她缓缓摇头，冰眸盯着徐尘，结论不言自明：
“凭你我修为，逃脱几率连半成都没有。”
水云洞中静得只剩下清泉流淌的叮咚声。柔和的晶光洒在两人脸上。
徐尘看着那幅水纹图。一条路，是步步杀机、十面埋伏的必死之关。另一条路，是九死一生、前途完全未知的空间绝境。区别只在于，后者还有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洞府内浓郁的水灵气也压抑不住那股抉择前的沉重。
他想起想起那些紧追不舍的身影。
与其坐困此牢笼，等待敌人发现蛛丝马迹围剿而至，或被永远困死在这云梦泽一角……不如主动冲向那唯一闪动的可能！
徐道人想了想手上的法宝功法，只要不是遇上太大的空间乱流，小距离的空间裂缝，他又不是没有穿过。
徐尘抬眸，目光灼灼，直直迎上云汐那双恢复神采的冰眸。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我……愿与云汐道友共闯此路！”
“好！”云汐眼中神光暴涨，清冷的脸上也浮现一丝决然。她翻手取出之前制作的几枚透出丝丝冰寒锐气的符箓：“这是‘避水定波符’，可稳定水域中身形，抵抗乱流撕扯。我再为你制一道‘水遁术引’，便于你在暗流中减少阻力。”她又拿出一个小巧、非金非玉的圆盘，中心镶嵌一枚深邃如海的蓝珠：“这是‘镇海珠’仿品，虽非真器，亦能在混乱水域中提供方位指引，稍有稳定之效。归墟海眼内空间扭曲，无法定位裂隙所在，我们只能靠近漩涡边缘，依赖此珠引动灵机感应空间异常波动。”
徐尘点头，没有犹豫，将几样物品小心收好。他走到洞窟角落的引水法阵前，盘膝坐下。真元引动，一小簇橘红中蕴藏一点白炽纯青的离火跳跃于指尖。
他没有用鼎炉，而是虚空以真元为锤，以离火为焰！面前浮现出从储物袋取出的各色灵材：阴风蟒的筋、赤铜精、水属性的蓝星沙、几块中品水灵石……在他精妙控制下，离火灼烧熔炼，五色光芒流转印刻加持，虚空凝结出一道巴掌大小、五色光华均匀流转成玄奥循环的护身符——“五行护身符”！光芒内敛，但防御力远超同等阶位！
紧接着，他拿出一枚的“腐心丹”，徐尘犹豫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分出一缕精纯毒煞，小心翼翼引导着融入面前一枚刚刚炼制的五行护身符中！符箓上原本流转的五色光华中，悄然渗入一道阴鸷沉郁的灰色，形成一道内蕴的暗蕴屏障——毒煞壁障！这是他初步融合葬灭毒煞的尝试！此符一旦激发，防御同时释放毒煞，阴毒诡谲，便是他隐藏的最后一道攻防兼备的底牌！
只可惜，空间乱流不是这种寻常招式所能抵挡的。老徐啊，点错技能了。
两人不再多言。徐尘又炼制了数瓶“回元丹”、大量“清毒散”分与云汐。各自盘膝，将身体、神魂、法力皆调整至当前巅峰状态！
时间推移。两人最后一次清点随身物品，确认无误。
云汐走到洞窟一角那堆不起眼的乱石缝隙前，手指在其上快速划过几个玄奥的符文。石堆表面无声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她回头看向徐尘，冰眸交汇：
“走吧。”
水云洞内再无留恋。柔和的光芒下，人影骤然消失于幽暗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