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拽……母星？”
右侧那名代表“忧虑”的深蓝色法官，他那由光芒构筑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像素块般的崩解迹象。
这是什么概念？
把一颗拥有独立生态、承载着亿万生灵的行星，像从证物袋里取出一件凶器一样，从一个星系，拖到另一个星系？
这已经不是在挑衅法则了。
这是在对整个宇宙的物理学，进行最残忍、最公开的处刑！
主审法官也彻底陷入了认知混乱。
他原以为，陆羽的疯狂是有边界的，这个边界，是这颗名为“盖亚-734”的蛮荒星球。
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这个男人的思维字典里，根本不存在“边界”这个词。
“你不能这么做！”主审法官的声音不再威严，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这会造成无法估量的空间坍塌和因果涟漪！无数无辜的生命会因此……”
“后果，自负。”
陆羽的声音，冰冷地切断了他。
“我给了他们传票，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的答辩期，这完全符合我朝律法所规定的程序。”
“如果他们选择践踏程序。”
“那么，因为践踏程序而产生的一切灾难性后果，理应由他们自己，全额承担。”
陆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尊光影。
那眼神像是在说：这么简单的权责划分，你们作为法官，不会不懂吧？
三位法官，集体失声。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被陆羽用那本荒谬的《大周律法》编织的逻辑天网，死死缠住。
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终都会被导向一个让他们无法反驳的结论：陆羽所做的，一切皆为“合法”。
而他们，从降临的那一刻起，就在“违法”的道路上狂奔。
“遗忘者。”
陆羽不再理会这三尊已经开始自我怀疑的雕像，下达了冰冷的指令。
“开始执行。”
“遵命，船长。”
那道属于新宇宙管理员的意念，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情感。
下一瞬。
遥远得需要用“光年”来丈量的天狼星系。
神农文明的母星——一颗体积是“盖亚-734”上百倍，通体被翡翠绿植与蔚蓝海洋完美包裹，散发着磅礴生命神辉的伟大行星，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
星球之上，所有神农文明的子民，无论是在无菌实验室里解析基因序列的顶尖学者，还是在广袤田野上培育新作物的普通园丁，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股源自存在根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庞大恐惧。
天，裂开了。
一道无法用任何已知科技手段解析的、纯粹由“存在”法则本身构筑的漆黑裂缝，如同创世神只在宇宙这张画布上，不耐烦地划开的一道口子。
一只由亿万星辉与法则锁链绞缠而成的巨手，从裂缝中悍然探出。
它无视了神农母星那足以扭曲光线的强大引力场。
无视了那层厚达万里的多重复合大气。
更无视了那套足以抵御一整支歼星舰队饱和攻击的、被誉为“神之壁垒”的盖亚守护系统。
巨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握住了整颗星球。
仿佛一个百无聊赖的巨人，从自家的果盘里，随意捏起了一颗不怎么听话的青色葡萄。
“警报！最高等级警报！检测到维度跃迁级引力奇点！”
“空间锚被强制剥离！我们的坐标正在失控！”
“神啊！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星球……它在移动！”
神农议会的最高殿堂，彻底被末日般的恐慌所淹没。
议会长看着中央光幕上那地狱般的景象——他们引以为傲的母星，正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拖拽着，以一种颠覆了整个文明物理学根基的方式，进行着超光速的“空间平移”。
它那由高纯度能量构成的躯体，疯狂爆闪着代表绝望与崩溃的电火花。
它终于想起了，数个时辰前，那封被它随手丢进回收站的，来自大理寺的电子传票。
它当时，将那份传票，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来自蛮荒土着，在灭亡前夜，歇斯底里的狂吠。
直到这一刻，它才用整个文明的存续为代价，惨痛地明白。
那不是笑话。
那是一份，不容拒绝，不容迟疑，来自深渊的……强制执行通知书。
“快！回应他们！立刻回应他们！我们去！我们接受质询！我们现在就去！”
议会长发出了它此生最凄厉的尖叫。
然而，晚了。
……
大理寺，正堂。
半个时辰，不多一秒，不少一分。
衙门外，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骤然被一片无垠的黑暗所取代。
一个庞大到无法用视野去丈量的、散发着柔和翠绿色光芒的巨大球体，毫无征兆地，凭空悬停在了神都的正上空，彻底遮蔽了太阳的光辉。
它离地面是如此之近。
近到神都的每一个百姓，只需一抬头，就能用肉眼清晰地看见那颗星球上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如银蛇的河流，甚至是大片大片随风起伏的碧绿森林。
一颗星球。
被当成了“犯罪嫌疑人”。
活生生地，押送到了法庭门口。
宇宙直播频道，彻底失去了所有声音。
无数正在窥屏的文明，无数自诩见多识广的强大存在，在这一刻，脑海中都只剩下一个空白的、不断回响的念头。
这个世界，疯了。
“被告神农文明，已带到。”
遗忘者的声音，在死寂的法庭上空平静地响起。
陆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对这位新上任的“跨宇宙执法大队队长”的工作效率，表示了高度的肯定。
“传。”
他吐出了一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
神农母星的上空，三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母星上硬生生剥离，贯穿空间，死狗般地砸在大理寺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正是神农议会的议会长、首席法务官，以及一名负责“观察者”项目的、已经吓到神志不清的高阶主管。
他们抬起头，看到主位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白衣青年，又看到被告席上那三尊同样光芒黯淡、陷入自闭的“法官大人”，整个认知系统，彻底崩溃。
“神农文明。”
陆羽的声音，如万载玄冰，精准地敲击在他们颤抖的神魂之上。
“对于贵方向我朝境内，非法投放‘麒麟’、‘伊甸园’、‘裁决者’等多款存在致命设计缺陷的生物制品，并造成我朝及友邦重大财产损失与精神损害一事。”
“你们，可认罪？”
神农议会长刚想张嘴，说出那套早已准备好的、关于“进化”与“观察”的辩词，却被身旁的首席法务官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
那名法务官，绝望地环视着这间简陋却又恐怖的“法庭”。
他知道，今天，任何辩解都只是在增加赔偿金额。
对方，人证、物证、法条、法官……甚至连“被告母星”都给你准备得妥妥当当。
这不是一场庭审。
这是一场，走完流程后，直接递上账单的……终极碰瓷。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干了他整个文明的尊严。
最后，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三个字。
“……我方……认栽……”
“很好。”
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看向钱三。
钱三瞬间心领神会，立刻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比之前任何一份都要长、都要厚、都要闪耀的烫金账单，双手捧到了神农议会长的面前。
“这是本次重大安全事故的《最终损失评估报告暨文明赔偿协议》。”
钱三的脸上，洋溢着会计师在年底盘点时，发现利润暴增一万倍的、最纯粹的狂喜。
“考虑到贵方认罪态度良好，我院本着人道主义关怀，决定免去你们的灭族之罪。”
“赔偿金，给你们打个九九折。”
“至于零头嘛……”
钱三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最后豪气地一挥手。
“也给你们抹了。”
“一共，一千三百颗……生命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