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昂见状，心跳如擂鼓，撒腿就往外跑。
医生被他拉着跑入病房，气都差点没喘过来。
瞧见林老太太胸口起伏急促，哪还顾得上喘匀气，当即扑到床边做急救。
听诊器在胸口移动，手指按压胸腔的力道沉稳。
好半晌，林老太太喉咙里才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呼吸总算慢慢匀了些。
医生又细细检查一番，最后直起身，望着围上来的众人，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亏空得厉害……你们有啥想说的，多跟她说说话吧。”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林老爷子头顶。
他脸上瞬间褪尽血色，脚步踉跄着扑到床边，枯瘦的手颤抖着攥住林老太太的手。
刚要叫出那个喊了一辈子的名字，声音却先哽咽了：
“淑娴……”
“老林……”
林老太太眼皮都快抬不动了，却努力挤出一丝笑，气若游丝，
“我累了……要去见咱知月了……”
“淑娴！你别……别抛下我啊！”
林老爷子再也忍不住，浑浊的眼泪汹涌而出，哭声里裹着一辈子的相守与即将分离的恐慌。
他们是幼时就认识的情分，少年结发，风风雨雨走了一辈子。
就算林家最难的时候都没分开过，如今要天人永隔，他哪里受得住。
叶璃慌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就想出去给林老太太倒灵泉水。
林老太太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一般，伸手拉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
“璃璃……外婆大限到了……不用了……”
叶璃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那些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心思，早被两位老人看在眼里，只是默契地没点破。
她哽咽着，带着哭腔求，
“外婆，咱再试试，就一次……”
林老太太气息越发微弱，眼神却依旧慈爱，望着她轻轻摇头，
“璃璃，外婆的身子，自己清楚……没用了……”
这话像块石头压在心上，叶璃和林老爷子都懂，这是回天乏术的意思。
叶璃这才明白，原来她的灵泉水并不是万能的。
只能救治伤病，救不了生老病死。
林知贤早已泣不成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尾，林启昂夫妻也跟着跪下。
三人皆是泪流满面，有些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妈……”
林知贤哽咽着，话都说不囫囵，
“您别瞎想，您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奶......您别吓我们......”
林启昂也是泣不成声。
林老太太艰难地转动眼珠，望了望他们，又看向林老爷子，嘴角带着释然的笑，
“老林……咱家……以后就靠你了……璃璃是好孩子……多照看着点……”
林老爷子泣不成声，只能一个劲点头。
叶璃攥着她的手，那只手渐渐失了温度，她却不敢松开，仿佛一松手，就要永远失去这份温暖。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床铺上投下一片金辉。
林老太太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还凝着那丝浅浅的笑，像是终于卸下了一辈子的重担，去赴一场迟到的约定。
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哭声，林老爷子趴在床边，一遍遍唤着“淑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叶璃望着外婆安详的脸，眼泪模糊了视线，心里却清楚，外婆是真的去见妈妈了。
在另一个世界，她们娘俩，该能好好说说话了。
躲在病房门口的林启睿夫妻直接傻眼了。
陈丽红更是没有想到，自己泄愤的两句话，把老太太活活气死了。
大热天的，她吓得手脚冰冷，死死拽住林启睿，
“启睿，怎么办......怎么办？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启睿此时才如梦初醒，一把甩开陈丽红的手，机械的走进病房中。
“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往昔林老太太的音容笑貌，疼爱他的画面全部在脑海中呈现。
他心如刀割，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传出，病房中所有人都置若罔闻。
对于他们夫妻的所作所为，大家都寒了心。
他们以后只会面对众人的漠视和自己良心的谴责。
......
这时候，政策虽有松动，可反对铺张浪费、破除封建迷信的风气正浓。
老太太的葬礼办得极简单，没有鼓乐喧天，没有繁复仪式，只有几个至亲披麻戴孝，送她最后一程。
等林知孝一家匆匆赶回来，按着老太太生前反复念叨的意愿，将她葬在了早逝的女儿林知月旁边。
两座新新旧旧的坟茔挨在一起，倒像是母女俩终于能好好说说话了。
回到空荡荡的家，屋里还留着纸钱的余味，林知孝早已从旁人嘴里听全了前因后果。
老太太下葬这几日，他咬着牙没发作，可胸腔里的火气像被闷烧的炭，越积越旺。
瞅着屋里冷清的陈设，再看看坐在椅子上、背驼得像张弓的林老爷子，那股憋了许久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他猛地转向林知贤，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哭腔，却字字如锤，
“大哥！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咱妈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他林启睿！从小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结果呢？他这个白眼狼，居然能把自己亲奶奶活活气出人命！”
老话常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当年林启睿出生时，老太太乐得几夜没合眼，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好吃的好用的，从没亏过他。
林知孝这话，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知贤脸上。
他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慢慢褪成苍白，眼里的悲伤混着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嘴巴哆嗦着张了又合，半天才挤出一句哽咽的话，
“知孝……是哥没出息……是我对不起咱妈……”
“对不起有什么用？妈能活过来吗？”
林知孝红着眼眶，胸口剧烈起伏，
“当初我就说，让启睿两口子搬出去住，你偏说一家人要凑在一块儿。看看现在！把家作得鸡飞狗跳，把妈气没了，他们满意了？”
林老爷子在一旁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嘶哑，
“别吵了……都别吵了……让你们妈安安静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