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队训练馆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熟悉的奋斗气息。
但这两天，这气息里还掺入了一丝紧绷：全运会补位赛的硝烟味。
泳池边立着块显眼的大白板，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名字，其中“余思悦”三个字格外醒目，旁边标注着：
200混预赛，上午9:30。
李翔海靠在池壁边拉伸，嘴里慢慢嚼着能量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热身区。
余思悦正一丝不苟地进行着陆上热身，侧平举、高抬腿、转体……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可李翔海太熟悉他了，完全不是他平常活动的样子，有很多小肌群都没活动到。。
最明显的是他活动颈部的频率，比平常快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节奏。
眼神看似专注地盯着前方某点，实则有些放空。
“悦哥！”李翔海游过去，手臂轻轻搭在池边，声音放得平和：“热身呢？感觉怎么样？”
余思悦动作顿了一下，像是被从思绪中拉回，扯出一个笑容：“嗯，还行。”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只是尾音有点发干。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李翔海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朋友间的关切。
“补位赛参加的人其实都还好，游得快的已经有参赛资格了，你就当是场大考前的模拟，咱平时训练的技术多稳，胡指让你来，就是相信你能行，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别被道次影响了就好。”
他顿了顿，看着余思悦的眼睛：“你的平蛙多稳啊，争取这50米把他们甩得远远的。”
余思悦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微微松动，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特别留意这边，才低声说。
“…嗯，我知道。就是…第一次跟这么多省队高手同场，怕游不好，辜负了胡指的信任。”他下意识地又活动了一下脖子。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
李翔海轻轻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肩膀，力道带着鼓励。
“你能站在这里，就是实力。游出你自己的水平就行！别想那么多，下水，游起来就忘了！”
余思悦看着李翔海眼中真诚的鼓励和那份笃定，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松动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眼神里多了点专注：“好！”
上午九点半，预赛准时开始。观众席并不热闹，多是各个教练组的教练和学员。
余思悦站在第二道出发台，再次深吸，目光沉静地望向水面。
发令枪响，他蹬壁出发，动作干净利落，入水流畅。
前50米蝶泳，他冲得颇为积极，节奏也保持得不错，位置排在中游靠前。
李翔海在池边专注地看着，暗自点头：开局不错。
然而，转入仰泳后，细微的变化开始显现。
余思悦的划水幅度似乎比平时略小，频率也出现了一丝紊乱，身体在水中的位置似乎没有训练时那么高、那么平顺。
李翔海的心微微提了起来：节奏感好像有点不稳了？
果然，到了他最核心的蛙泳环节，问题更加明显。
那标志性的平蛙本该是省力高效的典范，此刻却显得有些迟疑，髋部发力似乎不够充分，身体起伏比平时明显增大了一点点，推进力肉眼可见地打了折扣。
待到最后的50米自由泳冲刺，尽管他咬紧牙关，拼命打腿，动作却明显变形，手臂划水失去了往日的章法，显得有些挣扎。
最终触壁，成绩排在小组第六，总排名堪堪卡在晋级线之外，无缘决赛。
李翔海看着余思悦默默地从水中起身，低着头，摘下泳镜，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和脸颊滑落。
他走过去，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远处，胡翔俊和姜庆并排站着。
胡翔俊抱着胳膊，只是盯着成绩显示屏，手指在记录板上无意识地轻点着。
姜庆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高，但足够胡翔俊听到：“还是紧张了，前程冲得有点急，后面节奏完全没稳住，蛙泳那一下核心没绷住，自由泳腿都软了，抗压这块儿，还是得下功夫。”
胡翔俊沉默了几秒，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算是认同。
他目光扫过垂头走向休息区的余思悦，又落回那不尽人意的成绩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结果，对于他力主让余思悦这个新人参加补位赛的举动来说，无疑是个小小的挫折。
下午的训练，带着一丝补位赛失利的余韵。李翔海被姜庆单独叫到了接力训练区。
这次全运会，他除了主项蛙泳，还被安排进了男女混合泳接力的蛙泳棒。
此刻，他正和另外几名模拟队员练习接棒。
“李翔海！注意力集中！”
姜庆的声音在空旷的接力区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焦灼：“又慢了！触壁信号都过去了，你还在等什么？”
李翔海懊恼地拍了下水面，水花四溅。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他游到交接区，眼看着前面蝶泳的队友奋力冲刺触壁，蹬壁出发的动作总是滞后那关键的零点几秒。
这零点几秒在瞬息万变的接力赛里，可能就是无法挽回的差距。
“姜教，我盯着呢！可…可就是觉得，得等他真碰到池壁了才能动啊，不然犯规了咋整？”
李翔海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里带着困惑和无奈。
“感觉？感觉靠不住！”
姜庆眉头紧锁：“你需要的是预判！了解！观察！观察队友的节奏，观察他最后冲刺阶段动作的变化，提前准备好启动。”
他指着池边：“多看看那些优秀接力选手的录像，看他们是怎么衔接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披着毛巾，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
是崔嘉树，她仍处于体能恢复期，全运会并未参赛，但人到了省队基地，正在进行着恢复性调整与训练。
“姜教，练接力呢？”
崔嘉树微笑着打招呼，声音温和，精神奕奕。
“嘉树姐！”李翔海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