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成天往这边瞅，来视奸翁法罗斯，原来是因为这里藏了个绝灭大君。
而卡厄斯兰那都不知道把欧洛尼斯和那个叫昔涟的干掉多少回了，这就差不多是把人家浮黎装了的摄像头拆了一次又一次。
所以把自己丢到这里来给祂看着么。
沉默在山谷里蔓延，只有灼烧的噼啪声和风吹过玉石的轻响。
卡厄斯兰那看着伊卡洛斯变幻的神色，沙哑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波动。
“你……不信？”
伊卡洛斯缓缓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旁一块玉石，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没有质疑你，只是有些……哀叹……”
他怎么可能不信，那张与白厄相似的脸，那被火焰灼烧的伤痕，还有刚刚从他脑中读取的记忆，字字都在印证着那个荒诞的真相。
这一世他熟悉的翁法罗斯，那个他当作这一世故乡的地方，只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他想起自己窝在屋里研究的日夜，想起和白厄插科打诨的时光，想起独眼薄荷猫对自己翻的白眼……
而且，那个会在厨房为他刷盘子、会轻轻拽他衣袖的姑娘，那个笑起来眼底像落满星光的身影……
她也是数据。
所有的黄金裔与整个翁法罗斯，全是献给那绝灭大君的柴薪。
伊卡洛斯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而来，比面对丰饶令使时还要让他窒息。
他又想到了以前刚刚来到阿格莱雅身边，见到来古士的时候，那观众一样的漠视没让他感觉到什么。现在一想，竟有些脊背发凉。
身边藏了个喜欢扮猪吃虎、奉承别人的变态……
伊卡洛斯看着眼前被紫焰缠绕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枪的纹路。
对方只是用记忆传递着沉甸甸的信息，然后也没继续说什么。他定了定神，率先打破僵局。
“你把我引到这儿来，又给了这些东西，是想合作……对吗？”
卡厄斯兰那闻言，微微颔首，火焰映着他破败的侧脸，显得有些恍惚。
“是……火种，玉石、真相……都是……诚意。”
他说话依旧磕磕绊绊，像是许久未曾与人正常交谈，每一个字都带着艰涩。
伊卡洛斯皱起眉，目光扫过地上那袋玉石。不说别的，对方把这些消息告诉了自己，那这份诚意确实足够厚重，对方是信任自己的，即使他知道，自己可能不会信他。
但他心里仍有疑惑，忍不住追问：“明明还有两个局外人……”他说的是丹恒与星，那两人属于星穹列车，行事也透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敏锐，“为什么偏偏找我？”
卡厄斯兰那抬起头，紫焰跳动的间隙，能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笃定。
“灰白……救世主，再造天地……”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伊卡洛斯身上，语气忽然清晰了些，“恳请……你，权限……跟我，一起。”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伊卡洛斯只能猜到个大概。
伊卡洛斯抬手扶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上下打量着卡厄斯兰那，眉头还皱着。
“虽然……你这家伙说话磕磕绊绊的，半天说不清一句整话，身上的杀气重得像裹了层冰碴子……”
他顿了顿，想起神悟树庭那道凌厉的剑光，语气里又多了点数落：“上次见面出手那么狠，对谁都像对仇人似的，看着就透着股残忍……”
“衣品还贼烂，以前喜欢黄紫，这会又穿得黑漆漆的。”
说到这儿，他却忽然停住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跳动的火焰上。
那火焰明明该是灼人的，此刻却衬得那张破败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伊卡洛斯撇了撇嘴，语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
“但我，愿意相信你吧。”
“说吧，要我做什么……”
翁法罗斯的一切，包括这盗火行者，都是数据，而且他明显要阻止那绝灭大君的诞生。那自己帮了他，说不定就有机会改变这里的一切。
卡厄斯兰那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全世之座……火种……夺还。不能告知他人……”
“防止，对方察觉……”
“……”
那东西在奥赫玛的半神议院，周围的人那么多，众目睽睽之下去抢火种？这明显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卡厄斯兰那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反应，火焰跳动的幅度缓了些。他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等我。”
两个字掷地有声，“我会出手……你，给我……帮助。”
“之后……我去找白厄，你……拦住……其他人。”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石子投进伊卡洛斯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看着对方被紫焰灼烧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伊卡洛斯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长枪的枪杆。抢火种，才能阻止再创世，才能尽可能让他在火种集齐的时候去找白厄。
只要刻法勒的火种在我们手上，那什么时候决定再创世就是我们的事。这段时间让他去找白厄就好，其他的，下个轮回再说。
“知道了……”
卡厄斯兰那望着远山的方向，紫焰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忽然低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镌刻的郑重。
“刻法勒……永志不忘……”
协商好具体的时间和掩护细节后，卡厄斯兰那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融入了山林的阴影里，黑衣与暮色交织，转瞬就没了踪迹，只留下满地莹润的玉石，证明他曾来过。
伊卡洛斯弯腰将玉石收进麻袋，掂量着沉甸甸的重量，忽然松了口气。
他抬头望了望奥赫玛城门的方向，暗自庆幸，还好这是在城外，没有那些无处不在的金线监视。
若是在城里，刚才这番对话怕是早就传到阿格莱雅耳朵里了。
金织女士心思缜密，对任何异动都极为敏感，要是让她知道他们在谋划着抢全世之座的火种，怕是不等计划实施，此刻就得被逼着硬闯了。
伊卡洛斯拍了拍麻袋，将它扛在肩上，转身往城门走去。
玉石的温润隔着麻布传来，像是在提醒他此行的双重目的。一边是为遐蝶寻得的玉石，一边是与未来的“白厄”定下的合作决定，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了。
伊卡洛斯扛着装玉的麻袋往回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方才卡厄斯兰那揭露的真相仍在脑海里盘旋——翁法罗斯是数据世界，奥赫玛是数据，遐蝶也是数据。
这个认知像块冰，刚入耳时冻得他心头发紧。
他想起遐蝶低头刷盘子时鬓角的碎发，想起她拽着自己衣袖说“我来吧”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听到自己要出门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舍……
那些鲜活的细节，那些让心跳漏拍的瞬间，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认为成冰冷的数据……
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通讯石板，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金属，触到遐蝶此刻或许正坐在桌边等他的身影。
如果没办法让翁法罗斯摆脱只是一堆数据的命运，那就失败前让自己也成数据吧。
不然，这里又怎么算得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