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撞入血色核心的刹那,苏晚竹的掌心像被火舌舔过。
甜香与阳光粒子在接触的瞬间化作金红交织的网,却在触及那团红光时被生生弹开——不是阻挡,更像某种牵引。
阿竹!陆昭的晶化手臂突然收紧,原本覆盖至肩头的晶甲泛起细碎裂纹,它在吸你的力量!
苏晚竹没应声。
她盯着悬浮的血色核心,瞳孔里映出的分明是母亲二十岁的模样——月白衫子,眉峰微挑,正是她藏在枕头下那幅旧画像里的姿态。
影莲的身体不知何时跪坐起来,胸口裂开的伤口像朵绽开的黑花,每片都是翻卷的黑雾,而核心就从那团腐臭的黑里浮出来,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膜,膜里的人眼尾微微上挑,和她记忆里临睡前给她盖被子的母亲重叠。
你以为我在操控契约?影莲的声音不再是尖锐的笑,倒像春风拂过竹帘,不,我也是它的囚徒......我是她最后的执念。
苏晚竹的指尖在发抖。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咳血咳湿了她的衣袖,却还笑着说阿竹的手最暖;想起被驱逐前那个雨夜,她跪在祠堂外,透过门缝看见母亲的牌位被周氏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此刻这张与母亲如出一辙的脸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对方眼尾那颗小痣——和她自己左眼角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魂锁窥视。她咬着舌尖念出咒语,荒星黑市学来的禁术在血脉里翻涌。
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这是透支灵魂的代价,但她必须看清——必须确认,这团红光里到底藏着谁的执念。
陆昭的手掌突然按上她后颈。
晶化能量顺着脊椎窜上来,像给即将熄灭的灯芯添了把油。
苏晚竹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血色核心在她的里褪成半透明,无数碎片从中飘出:绣着并蒂莲的屏风后,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攥着半张橘色糖纸,对跪在地上的老嬷嬷说这是阿竹周岁时抓的糖,要替我收着;暴雨夜的祠堂,女子用身体护着被踩碎的牌位,指甲缝里全是血,却仍在笑你们毁得了牌位,毁不了她是苏家养的嫡女;最后是床榻上苍白的脸,女子抓着青焰的手,气息微弱却一字一顿:用我的意识做锚点......保阿竹血脉......
母亲......苏晚竹的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氏能轻易给她安上的罪名——因为真正的契约锚点,是母亲用命换来的保护。
那些被克死的未婚夫,不过是契约为了护住她血脉,自动清除的威胁。
影莲的手突然抬起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她多爱你啊,连死都要替你挡灾。
可你呢?
你回来后做了什么?黑雾顺着她的指尖冒出来,你在宅斗里耍心眼,和那男人调情,你忘了她最后一口气都用来念你的名字吗?
够了。陆昭的晶化手臂地裂开道缝,露出底下泛着青白的皮肤。
他拽过苏晚竹的手腕,将半块橘子糖塞进她掌心,她记得。
糖纸窸窣作响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影莲营造的幻境。
苏晚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和记忆里母亲妆匣那半张糖纸颜色分毫不差。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糖纸上:母亲教我笑着看伤害我的人倒下,教我要活成光。
你若真是她的执念......她抬起头,眼底的雾气散得干干净净,就该知道,她最不愿见的,是我被过去捆住。
血色核心剧烈震颤起来。
膜里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不再是年轻的母亲,而是逐渐扭曲成周氏的轮廓,又变成苏怜月冷笑的模样,最后定格在血月夫人的虚影上。
所以......苏晚竹捏紧糖块,糖纸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响,你不是她。“所以……你不是她。”苏晚竹轻声道,喉间还带着未干的泪意,“你只是她的执念,被血月夫人利用的工具。”
影莲的面容在血色核心中剧烈扭曲,原本与苏母相似的眼尾突然拉长,变成血月夫人标志性的倒钩状。
她的笑声不再温柔,像锈刀刮过铁板:“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毁掉契约!只有它才能阻止灾星毁灭世界!”
话音未落,血色核心突然膨胀成一人高的红球,表面裂开蛛网状的黑纹,每道纹路里都渗出黏腻的黑雾。
那黑雾裹着腐肉的腥气,撞在陆昭设下的晶化屏障上,竟发出“嗤啦”的腐蚀声——这不是普通的能量冲击,而是带着侵蚀性的诅咒。
“昭!”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陆昭晶化的右臂已裂开半寸长的缝隙,露出底下青白的皮肤,那是晶化能量反噬的征兆。
可他的左手仍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晶化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像要把自己的生命力都渡给她:“按计划来。”
青焰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这个跟了苏母二十年的老侍女此刻跪在两人身侧,咬破的指尖正抵在苏晚竹后颈的血脉穴上。
她的血珠滴在苏晚竹皮肤上,像淬了火的铁水,烫得苏晚竹浑身发抖——那是前朝皇族特有的“灼血”,能短时间激发她体内被封印的净世莲血脉。
“夫人说过,阿竹的血脉是星枢的光。”青焰的声音发颤,却咬得极狠,“当年她用命换契约护你,如今我用血助你破局!”
苏晚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青焰的血顺着血脉穴窜进她四肢百骸,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时母亲攥着她的手,掌心凉得像冰,却一字一句说:“阿竹,等你能看见莲火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
此刻她真的看见了。
皮肤下的血管泛出淡金色的光,像无数条小蛇在游走。
那光从指尖开始凝聚,先是豆大的光斑,接着变成莲花的轮廓——五片花瓣,每一片都流转着晨露般的光晕。
影莲的黑雾撞上来,触到莲瓣的瞬间便发出“刺啦”的惨叫,像被泼了滚油的蟑螂般蜷成黑球。
“净世莲……”影莲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你竟能在这个时候……”
“因为我终于明白。”苏晚竹抬起手,莲火在掌心凝成实质,“母亲的契约不是枷锁,是她用命点燃的灯。”她想起荒星五年里,每次被流民围住时,她都会摸一摸贴身的半张糖纸——那是母亲藏在妆匣里的,阿竹周岁抓周时攥住的橘子糖。
此刻糖纸还在她衣襟里,被体温焐得温热,“她要我活成光,不是困在过去的阴影里。”
莲火“轰”地炸开。
这一次,金红交织的光不再被血色核心弹开,反而像钢刀般扎进核心的黑纹里。
苏晚竹看见核心内部的结构在光中显形——那根本不是什么守护契约,而是无数根黑红色的触须,正死死缠在她的血脉根上。
最中央的位置,躺着半块焦黑的玉牌,是母亲当年贴身佩戴的“护心玉”。
“原来……”她的声音发涩,“你用母亲的执念做诱饵,吸的根本不是我的力量,是她留在玉牌里的生机。”
影莲的尖叫刺破耳膜:“住口!住口!”她的身体开始崩溃,黑雾从七窍中涌出,原本跪坐的姿势变成扭曲的抽搐,“你以为毁掉核心就能解脱?灾星命格是天定的!是你出生时就带着的诅咒!”
陆昭的晶化屏障“咔”地碎了。
他的右臂完全裂开,晶甲碎片簌簌掉在地上,露出底下布满紫斑的皮肤——那是辐射脉冲过度使用的后遗症。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反手握住苏晚竹的手腕,将最后半块橘子糖塞进她掌心:“阿竹,我在。”
糖纸的脆响混着莲火的轰鸣。
苏晚竹突然笑了,眼泪却又落下来。
她想起第一次见陆昭时,他站在苏家祠堂外,月光把晶甲照得发白,却从怀里摸出块糖说“哭够了就吃”;想起他为她翻遍天枢星的糖铺,说“甜的东西能压下血的腥气”;想起他在荒星救她时,晶化的手臂挡在她面前,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要护你的”。
“天定的?”她捏紧糖块,莲火在指尖凝成剑形,“那我偏要逆天。”
剑刃刺入核心的瞬间,整个空间开始震颤。
血色核心发出垂死的尖啸,黑红色触须疯狂抽打着四周,将悬浮的石锥砸得粉碎。
影莲的虚影被光刃穿透,在消散前最后一次扭曲成苏母的模样:“阿竹,快逃——”
“不。”苏晚竹的剑又推进三分,“我要彻底斩断它。”
陆昭突然拽住她的腰,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
他的左手按在她后心,未晶化的皮肤烫得惊人,那是在用自身血脉为她稳住莲火:“我帮你。”
青焰的血已经流干了。
她瘫坐在地,却仍用最后一丝力气念诵苏母教她的咒语:“莲生九世,净世无埃……”
莲火骤然明亮十倍。
血色核心的黑纹被烧得滋滋作响,最中央的护心玉终于露出全貌——上面刻着的“晚”字,是母亲亲手雕的。
苏晚竹的眼泪滴在玉牌上,烫得玉面腾起白汽。
她轻轻一推,莲火顺着玉牌的纹路蔓延,将所有黑红色触须烧成灰烬。
“你真的以为你能改变命运吗?”影莲的最后一声嘶喊混着核心碎裂的轰鸣。
下一刻,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头顶的穹顶像被敲碎的琉璃,裂纹从中央辐射开来,每道裂缝里都涌出星芒般的光。
地面的岩石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大块碎石悬浮起来,在引力紊乱中打着旋儿。
苏晚竹被陆昭护在怀里,看着血色核心的碎片如血珠般消散,而护心玉的残片落在她掌心,还带着母亲留下的温度。
“阿竹。”陆昭的声音被崩塌的轰鸣盖得很轻,却清晰地钻进她耳里,“抓紧我。”
她抬头,看见他的右眼泛起幽蓝的光——那是“弑主之眼”完全觉醒的征兆。
而他未晶化的右手正按在她后腰,指尖微微发颤,却始终没有松开。
空间碎裂的声音像万千银铃同时炸响。
苏晚竹最后看见的,是悬浮在空中的碎石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她和陆昭交叠的影子,在星芒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