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傅清嫣紧了紧手指，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气，却掩不住眼底的喜色，药膏终于成了！
杜老伯颤着手揭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混着蜂蜡气息漫出来。
他捻了点膏体在指尖搓了搓，眯眼嗅了嗅，浑浊的眼里突然泛起光：“你这火候功夫了得！药力透而不燥，比我这老手熬的还稳当三分。”
傅清嫣的喉咙哽住，她忽然意识到，这药膏不仅是她的心血，更是杜老伯半辈子的药草经验倾注其中。
此刻，它不再是一团黏稠的膏体，而是一簇在寒冬里悄然燃烧的星火。
杜老伯家灶台上的药罐还冒着热气。
傅清嫣拉了条板凳挨着他坐下，棉袄袖口有些脏污，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
她从布包里掏出那卷用油纸包着的五百块钱，硬往杜老伯手里塞:“老伯，这钱您必须收着，这钱是误工费和药材钱，还有...还有您这方子的辛苦费。”
“您老翻山越岭采药，这钱该拿。眼下政策紧，中医行当难熬，药材都是您费了老大劲儿换来的。这五百块，权当误工费和药本钱。”
杜老伯的手像触电般缩回，把钱推回来：“姑娘，我写药方是为救人，不是为赚钱。眼下时局紧，中医馆都关了大半，我这老头子还能帮人一把，怎能谈钱？”
“而且这方子是我祖传的，药材也是我山上现采的野货，不值啥钱。”
傅清嫣把钞票硬塞到他棉袄兜里，指尖触到他衣料粗糙的纹理：“老伯，您仁心我知道，可您也得顾着自己。您岁数大了，哪能总冒风险？药材金贵，您攒这些药草，怕是废了不少功夫。”
“眼下政策压着，中医馆都……您这手本事若断了，多可惜？这钱一半是采药的辛苦费，一半是存着。”
“等将来政策松了，这药膏要是能做成厂子里的正经买卖，我给您三成分红。您那方子可是活招牌，我不能亏了您。”
杜老伯摆手，“使不得！我写方子是为救人，当年我师父在抗战时给人看病，连药渣子都不收一文...”
“老伯，您这是救人的仁心，可咱也得顾着活人的实情。”
杜老伯喉头动了动，浑浊的眼珠泛起水光。
他原想推辞，却见傅清嫣眼底的执拗，像极了当年他师父在乱世里坚持施药的模样。
最终，他叹了口气，把钱捏在手心：“罢了，你的这份心，我收下。”
“分红的事，我实在不能应。我这把老骨头，只求药能到该去的人手里...”
“老伯，您这就见外了。”
傅清嫣狡黠一笑，“您这方子可是救命的，要不这样，分红先存着，等政策松了，如果到时候开了厂子，分红再给您。”
杜老伯急得跺脚：“医者仁心，岂能谈利？我这把老骨头，图的是济世救人！”
傅清嫣眼尾弯着笑，声音却坚定：“杜伯，您不收，我这药膏用起来也不安心。就当是给往后开厂铺路，您老就当帮我个忙。”
最终，杜老伯叹了口气，把钱叠进药柜抽屉，指尖在泛黄的方子上摩挲。
傅清嫣见他收了钱，这才放心。
她将药膏瓶仔细塞进挎包：“您早些歇着，这两天多劳烦您了，我最近几天得出差，刚好找人试试这药膏，如果还要再改，到时候我再来打扰您。”
傅清嫣将药膏揣进兜里，跨上那辆老式自行车，车铃叮叮当当响，一路骑回平房区。
厨房里煤炉子正旺，热气熏得窗棂上一层薄雾。
司晏倚在门框边等她，军绿色的棉大衣敞着怀，露出里头黑色的毛衣。
“乖宝，外头冷，跑这一趟冻坏了吧？”男人大步迎上来。
说着，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脸颊，温度从指节渗进来，像块暖玉。
司晏接过自行车推进院子里，轻声道，“怎么回来这么晚？脸都冻红了。”
傅清嫣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眉眼弯弯，从兜里掏出药膏罐子：“总算弄好了。”
司晏接过那沉甸甸的陶罐，拇指摩挲着罐身粗糙的纹路，眼底浮起暖意。
“累了吧？”他将她冻僵的手裹进自己掌心，往屋里带。
炉上煨着的姜汤咕嘟作响，热气蒸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晃。
司晏舀起一勺汤吹了又吹，递到她唇边：“喝口热的，驱驱寒。”
傅清嫣就着他的手喝汤，睫毛轻颤，巴巴地讲着：“我和杜老伯今天折腾了好多次，总算做好了。等明天我拿去给别人用用，看看效果怎么样？如果有问题，我就再去找杜老伯。”
司晏望着她眼底的执拗，喉结滚了滚。
他伸手将人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你呀，总为他人操心。”
窗外北风呼啸，屋内却暖得像春三月。
吃过晚饭，傅清嫣又给他来了一杯加料的红糖水，看着他喝完才去卫生间洗漱。
两人洗漱后倚在床头温声说话。
傅清嫣头枕在他胸口，双臂揽着他的腰身，右手的手肘搁在他小腹上，被男人的大手牢牢的握着。
她轻声说道：“杜老伯死活不肯要钱，我硬塞的。”
“对了，我答应杜老伯分红，他也不要。等以后如果可以做生意了……我得记着这事儿。”
司晏环住她，轻柔的回答：“好。”
男人剑眉星目，轮廓如刀刻般分明，此刻眉梢却柔得像春柳。
司晏拇指抚过她唇角，低声笑：“既然已经做好了，今天就不许再看医书了，晚上好好休息。”
“好。”
傅清嫣枕在他腿上，听他讲部队里的趣事，眼皮渐渐沉了。
司晏盯着她眼下的青影，想起她夜里翻医书、白日熬药的辛苦，拇指轻轻摩挲她鬓角，眼里满是疼惜。
……
周一清晨。
傅清嫣吃过早饭，又给司晏灌了一杯红糖水。
男人端着搪瓷杯，一口口喝下齁人的温水，垂下的眼帘里遮住了眸里的深色。
看到他喝完，傅清嫣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角，“老公好乖，很快就会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