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从李骁指间滑落,砸在案上发出轻响。他刚看完主城传来的密信,火塘里的灰还冒着余烟,帐外马蹄声急促逼近。
一名斥候滚下马背,声音嘶哑:“南谷营起火,旗倒三回!有人开了营门,铁木真使者带人进了帐篷,阿古尔被围在祭台旁。”
李骁站起身,未叫将领,抓起腰刀就往外走。五百轻骑已在营地外列队,他翻身上马,一挥手,队伍疾驰而出。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远处山脊下黑烟升腾。他勒住战马,停在一处高坡,望向小部落营地。火光映出人影晃动,喊杀声夹杂着哭喊,但火势分散,集中在东侧粮仓和北帐之间,不像外敌突袭的打法。
“是内乱。”他低声说。
身旁亲卫问:“冲进去吗?”
“不。”李骁盯着营地中央那根立着的骨杖旗杆,“先稳住人心。”
他甩蹬下马,独自走向营门。骑兵隐入林后,只留他一人踏雪而行。到了栅栏前,他摘下头盔,用汉话喊:“我来非为征服,只为护尔等自由!愿守家园者,立于东帐之下!”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开。
混乱中,几个身影从帐篷里跑出,站在东帐前。接着又是一批老弱妇孺,抱着孩子躲到那边。叛徒一方人数不多,见有人响应,立刻有人持矛扑来。
李骁拔剑格挡,一脚踹翻对手,顺势夺过长矛。他没有追击,而是退后几步,再次高声说:“你们的首领不愿南侵,这是勇气!如今有人勾结外人夺权,你们是要跟着他们送死,还是守住自己的牧场?”
人群中一阵骚动。
一个年轻战士站出来,指着西侧大帐:“阿古尔还在里面!他们绑了他!”
李骁回头招手,两名亲卫策马而出,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推下马。那人满脸血污,正是部落里的牧官巴图。
“这就是给你们通风报信的人。”李骁说,“他收了七锭金子,答应把南谷牧场割让给铁木真部。”
人群哗然。
巴图挣扎着抬头:“我没有——”
李骁抬脚踩住他肩膀,从怀里抽出一封信:“这是你藏在靴筒里的密信,写明‘事成之日,黄金兑现’。你自己认,还是我念给大家听?”
巴图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西侧大帐走出一人,身穿狼皮披风,手持一根刻满符文的骨杖。他站在台阶上,举起令符,用蛮族古语大声宣布:“阿古尔违抗大部,废其首领之位!天命归于铁木真,顺者生,逆者亡!”
几个原本观望的年长者低头跪下。
李骁大步上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抽出腰刀,一刀劈下。令符断成两截,落在雪地上。
“号令出自强者之心,非凭一根枯骨!”他盯着那使者,“你要讲天命,那就用命来试。”
使者脸色一变,挥手示意随从动手。七八名武装战士从帐后冲出,直扑李骁。
李骁不退反进,迎面撞上第一人,肩顶肘击,瞬间放倒。亲卫也已冲上,与忠诚部落成员合围而上。混战在祭台前展开。
李骁盯住那使者,步步逼近。对方挥杖扫来,他侧身避开,抓住杖身猛力一扯。骨杖脱手,摔在火堆边。
“你不是祭司。”李骁冷笑,“你连符文都念错音。”
使者转身想逃,被亲卫拦腰抱住,按在地上。
不到半炷香时间,战斗结束。叛徒随从死伤过半,其余跪地求饶。巴图被拖到空地,当众押解。
李骁让人扶出阿古尔。老人衣衫破损,嘴角带血,但站得笔直。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三不原则吗?”李骁问。
阿古尔点头:“不改习俗,不拆部落,不信强迁。”
“现在我要加一条。”李骁转向全族百姓,“自此,归附者皆为大晟子民,牧地不受侵,牛羊不受夺,子女可入学堂。”
人群中有人开始低语,接着是窃窃私语,最后变成一片喧哗。
李骁又下令:“清点伤亡,妥善安葬死者。医者随我进帐,救治伤员。”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去救火,有人找回惊散的羊群,还有人分发干粮和热水。李骁亲自带队,在营地各处巡视。
夜深,火塘重新燃起。
阿古尔换上干净衣物,在主帐中向李骁行礼:“我愿率全族效忠。”
李骁扶起他:“你不需要向我跪拜。你们要效忠的,是这片土地的安宁。”
他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领铁甲和一匹黑马。“这是战马良甲,送你防身。守土之责,重于征伐。”
阿古尔双手接过,眼眶发红。
李骁坐到火塘边,打开军情简报。南线斥候回报,三万敌军仍在东移,但速度放缓。补给车队已改道,预计明日可安全抵达前线。
他提笔写下几行字,交给亲卫:“传令各哨,加强夜间巡逻。归义部即日起纳入协防体系,每日派十人轮值岗哨。”
亲卫领命而去。
帐外风渐小,岗哨灯火通明。新任临时首领带着几名战士来报,营地四周已清理完毕,叛徒尸体拖出埋葬,俘虏关押在西角仓房。
李骁点头:“明天审讯,按你们的规矩办。”
那人犹豫了一下:“巴图……该怎么处置?”
“你们自己决定。”李骁说,“但我建议,驱逐出境,永不录用。留他在,只会埋下祸根。”
那人拱手离开。
李骁靠在椅上,闭目片刻。一天未进食,腹中空乏,但他没叫人送饭。
帐帘掀开,一名士兵端来一碗热汤。
“谁让你送的?”
“是东帐的老妇,她说将军救了她的孙子,一定要亲手做点吃的。”
李骁接过碗,喝了一口。味道粗糙,有膻味,但很烫。
他放下碗,走到帐口,望着营地里的灯火。东帐那边,几个孩子围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纸片,正学着写汉字。
李骁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案前,继续查看地图。
南谷营已稳,但影响不会止于此。他知道,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哪个部落敢背叛,哪个部落能得到庇护,北境各部心里都会有数。
他提笔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从归义部延伸至东部山谷。这条补给通道必须确保安全。他圈出三个可能设伏的地点,标注兵力配置。
亲卫进来报告:“医者说阿古尔肋骨有裂痕,需静养十日。”
“让他休息。”李骁说,“这几天由新首领代管事务。你再调两个懂蛮语的文书过来,协助登记人口、牲畜数目。”
“是。”
李骁揉了揉太阳穴。连续奔波,身体疲惫,但他不能睡。铁木真不会善罢甘休,这次行动只是开始。
他想起父亲密信中的叮嘱:“北境之事,不止兵戈,更在人心。”
如今人心已动,但还不够稳固。
他起身走到箱前,取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归义”二字。这是主城工坊特制的印记,代表正式纳入边防体系的身份凭证。
“明天召集全族,举行授牌仪式。”他对亲卫说,“我要让所有人看到,选择归附,不是屈服,而是新生。”
亲卫应声退下。
李骁坐回案前,铺开一张新纸,准备起草一份告北境诸部书。刚写下标题,帐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哨兵匆匆进来:“将军,西面来了几个人,自称是邻近部落的使者,说有要事相商。”
李骁抬起头。
“让他们在营门外等着。”他说,“先查清楚身份,再带进来。”
哨兵领命而去。
李骁盯着桌上那张未写完的纸,拿起笔,继续写下去。
外面雪停了,营地安静下来,只有火堆偶尔爆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