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空调冷气开得很足，苏晴却觉得脸颊发烫。她僵硬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对面隔着一张宽大橡木桌的那个人，正是林砚舟。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摊开在桌面的一本厚重英文原版书，封面上印着复杂的星云图案和《Astrophysics for people in a hurry》的字样。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给他专注的侧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细小的尘埃在他发梢附近的光束里无声飞舞。
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中，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和他指尖无意识划过纸张边缘的细微摩擦声。
李明宇就坐在苏晴旁边。
他清楚地感觉到身旁苏晴每一寸肌肉的紧绷，每一次呼吸的克制与加速，甚至是她捧着那本根本没看进去几页的《高中物理竞赛精讲》时，指尖细微的颤抖。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每隔几秒就忍不住飞快地瞟向对面，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仓皇地落在自己面前的书页上，耳根红得像要滴血。每一次偷看，都伴随着一次更深地埋头，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书里。
李明宇的嘴角，在苏晴又一次慌乱收回视线时，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一丝冰冷的、掌控全局的快感，像毒藤的汁液，悄然注入他的血管。
时间是他精心计算过的。他观察到林砚舟每周三下午这个时间段，总会在图书馆这个靠窗的位置出现一小时。他“无意”间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了苏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充满“哥们义气”的口吻：“你不是想多点机会了解他吗？喏，周三下午三点，图书馆靠东落地窗第三张桌子，他的‘专属’位置，风雨无阻。”
于是就有了此刻这个精心设计的“偶遇”。他们提前十分钟“占”了林砚舟对面的位置，李明宇甚至特意帮苏晴挑了一本物理竞赛书——“显得你也有点内涵，别光看些没用的言情小说。”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带着一种“为你好”的揶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细密的砂纸打磨着苏晴脆弱的神经。她能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属于林砚舟身上的气息，清冽干净，带着一点类似雪松和纸张混合的冷香。这气息让她心跳如鼓，手脚冰凉，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书上的字迹在她眼里扭曲跳跃，成了模糊不清的墨团。
就在这时，林砚舟微微蹙了下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李明宇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掠过对面的林砚舟。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机会来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苏晴，你不是刚好在自学天文物理这块吗？我看林学长好像卡住了，他那本书跟你上次问我知识点的那本参考书很像，你不是正好带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清晰地钻进对面林砚舟的耳朵里。
苏晴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茫然地抬头看向李明宇，眼神里充满了无措的惊恐：她什么时候自学天文物理了？那本竞赛书还是他硬塞给自己的！她甚至连上面那些公式符号都认不全！
李明宇无视了她眼中的求救信号，反而带着鼓励的微笑，用眼神示意她放在桌角的书包——那里面，确实有一本崭新的《基础天文学》，崭新的连扉页都没掀开过。
对面的林砚舟显然听到了。他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讶，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投向了苏晴。那目光像实质的光束，瞬间穿透了苏晴的慌乱，让她整个人暴露在无处遁形的光芒之下。
苏晴的脸“唰”地一下，血色褪尽，只剩下窘迫的惨白。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椅子里。她感觉到林砚舟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因为被打扰而生的冷淡和一丝被打断思路的困惑。但仅仅是这一瞬，就足以让苏晴羞耻得灵魂出窍。
“我……我没有……”她嘴唇嗫嚅着，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图书馆的寂静吞噬。
李明宇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否认和解围，反而对着林砚舟，露出一个歉意的、却又带着点自来熟的笑容：“学长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这同学有点内向，但她是真的对天体黑洞特别感兴趣，这两天啃书啃得挺晚的。”他语气熟稔，仿佛和林砚舟是相识已久的朋友，轻而易举地就将苏晴那点可怜的“兴趣”夸张放大，并且坐实了她此刻的窘迫是因为“内向”而非“无知”。
林砚舟的目光在李明宇脸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随即，他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这个突然插入的“熟人”，视线便重新落回了自己的书上。那份被打断的疏离感，无声地弥漫开来，比刚才更甚。
李明宇的“解围”，更像是在苏晴本就摇摇欲坠的尊严上，又精准地踩了一脚。苏晴只觉得浑身冰凉，那林砚舟最后看过来的、平淡无波的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剃刀，狠狠刮过她的心脏。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那个遥远星辰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
李明宇转过头，对着依旧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苏晴，脸上切换回了体贴的“好哥们”面具。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我懂你”的安抚：“没事啦！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男神，紧张很正常。你看，我不是帮你成功引起他注意了嘛？虽然方式有点……咳，但结果是好的就行！第一步迈出去就好啦！”他拍了拍苏晴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像在提醒她刚才那场拙劣的表演已经被“成功”记录。
苏晴死死咬着下唇，眼眶发热。她分不清自己是感激李明宇的“仗义相助”，还是恼怒他的“弄巧成拙”。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李明宇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满意。“走吧，看你也没心思看书了。”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帮苏晴把根本没翻开的物理竞赛书和那本崭新的《基础天文学》塞回书包，“下次再找机会。林学长人很好的，习惯了就好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规划下一次愉快的郊游。
苏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刺骨的寒意。林砚舟最后那个冷淡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她失败了，狼狈得像个小丑。
“唉，你也别太沮丧了。”走在回教学楼的林荫道上，李明宇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劝慰道，“林学长那种云端上的人，眼光自然高。不过追光嘛，哪能没点坎坷？”他看着苏晴依旧苍白失魂的脸，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万事包在我身上”的豪气，“这样吧！光搞偶遇不行，咱们得搞点‘硬通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他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里，掏出一个封面印着火箭图案的硬面笔记本，神秘兮兮地在苏晴眼前晃了晃。“喏，看看这是什么？”
苏晴茫然地抬起头。笔记本封面上，用略显潦草但清晰的字迹写着：“林砚舟情报站·绝密档案 Ver 1.0 – 小明独家整理”。底下还用红笔画了个夸张的“保密”印章。
苏晴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刚才的失落和难堪被巨大的惊讶冲淡了些许：“这……这是什么？”
“内部参考资料！”李明宇得意地挑挑眉，压低声音，仿佛在传递什么了不得的国家机密，“这可是我动用初中老同学的关系网，再加上我这几天在学生会打杂的‘便利’，一点一点辛苦搜集来的！绝对一手资料！”他郑重其事地把笔记本塞到苏晴手里，指尖不经意地划过苏晴冰凉的手背，带着一种烫人的温度。
“快看看！保证有惊喜！”
苏晴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硬质的封面。
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李明宇所谓的“独家情报”：
基础档案：
姓名：林砚舟
生日：3月18日（双鱼座？）
身高：目测182cm+
班级：高二（1）班（火箭班）
职务：学生会副会长（分管社团）、天文社社长
家庭：疑似优渥（住恒泰华府？背Y牌限量款书包）
喜好篇（重点！）：
颜色：偏好冷色调，尤其深空蓝、银灰（校服里面常穿深蓝t恤）
食物：极度厌恶香菜！据说看到会皱眉！（重要！）喜欢抹茶口味的东西（观察到几次买抹茶星冰乐）
饮品：冰美式不加糖（提神利器）
学科：物理、天文本命，数学极强，英语口语native级别（据说在国外生活过两年？待查证）文科类……据说作文写得有点意识流？（小道消息）
运动：游泳（校队水平）、偶尔打篮球（非主力，但据说投篮很准）
音乐：偏好纯音乐、后摇，尤其喜欢一个叫Sigur Ros的冰岛乐队（小众且有格调！）
书籍：硬核科幻（阿西莫夫、克拉克）、天体物理学专着（如上面那本）、偶尔看……哲学？（不明觉厉）
习惯：
左手写字！（重要细节！）
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姿势很帅。
对时间极度敏感，极其守时。
随身携带一个黑色皮质笔记本（记录灵感？观测数据？）
疑似轻微洁癖（书桌永远一丝不苟）
雷区警报！：
厌恶任何形式的刻意打扰和不专业！（尤其在他看书或思考时，切记！图书馆教训谨记！）
讨厌聒噪、浮夸、没有边界感的人。
对天文知识一知半解还硬要尬聊的，绝对扣分！（惨痛教训：某学姐强行搭讪聊星座被当场科普打脸社死）
极度反感被当众议论或起哄（尤其关于私事或外貌）。
重点重点！：据说对“盲目崇拜式”的追求极其无感，甚至反感！（核心原则：要做能和他平等对话的人！）
近期动态追踪：
正全力备战全国天文奥赛个人决赛（压力山大）。
天文社本月重点项目：筹备秋季学期大型校园天文观测夜（他负责总协调）。
学生会近期要处理社团招新经费审批（据说有些麻烦）。
下周可能代表学校去参加一个青少年科技创新论坛（具体行程待确认）。
接触策略初步建议（小明独家分析）：
投其所好，展现价值。
恶补天文物理基础！（《基础天文学》必须啃透！至少在他提到的领域能听懂一二）
关注Sigur Ros，了解他们的音乐风格和背景（制造共同话题切入点）。
了解他最近的比赛\/项目，寻找你能提供帮助的点（哪怕很小，比如查找某个比赛的往届资料？）。
创造“自然”交集。
关注天文社活动（不是让你花痴！是真参与！哪怕当后勤）。
利用学生会招新或活动契机（注意！是工作交集，别掺杂私心太明显！）。
图书馆“偶遇”需极度谨慎！仅限眼神交流或点头示意（在他主动前，切勿贸然搭讪！）。
保持自我，切忌卑微！
林学长欣赏有独立思考能力和专业素养的人！不要为了迎合他而失去自我！
展现你的优点（比如英语好可以请教专业词汇？写作强可以帮忙润色项目报告？）。
核心思想：让他看到你是一个有价值的、值得交流的个体，而不仅仅是一个‘追随者’！
情报详尽得令人咋舌，甚至标注了信息的来源可信度（“A级：亲眼目睹”、“b级：可靠线人”、“c级：有待考证”），还有李明宇用红笔写下的各种强调标记和分析批注。
苏晴一页一页翻看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刚才图书馆里的狼狈和冰冷渐渐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暖流所取代。这些细致入微的信息，像黑夜中的灯塔，为她指明了方向，也让她看到了林砚舟作为一个“人”而不仅仅是“偶像”的侧面。厌恶香菜、喜欢抹茶、思考时转笔、讨厌被打扰……这些鲜活的细节，瞬间拉近了她与那个遥远星辰的距离。
尤其是最后那句用红笔重重圈出的核心原则：“要做能和他平等对话的人！”，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晴心头的迷雾。她之前那种卑微的仰望和笨拙的追逐，是多么的错误！李明宇是对的，她需要的不是花痴，而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站在一个能让他看见、甚至值得他侧目的位置上。
“明宇……这……这也太详细了……”苏晴抬起头，看向李明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汹涌澎湃的感激。图书馆里的那点不快，早已被这份沉甸甸的“情谊”冲刷得一干二净，“你……你怎么弄到的？这得花多少心思啊！”她甚至觉得，只有用“兄弟”来形容李明宇，才能匹配这份付出。
李明宇摆摆手，脸上是那种“小事一桩”的爽朗笑容，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计算：“嗨，都是哥们儿，说这些干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初中那会儿要不是你帮我补习英语，我可能连高中都考不上呢！”他把过去的恩情轻描淡写地提起，巧妙地掩盖了此刻的刻意。“再说了，”他狡黠地眨眨眼，“帮你追到男神，以后你们成了，请我吃顿米其林三星不过分吧？我这叫前期投资！稳赚不赔！”
苏晴被他逗得破涕为笑，那份沉重的感激在李明宇轻松的语气里变得熨帖而自然。她紧紧抱着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像抱着通向新世界的钥匙。“放心！真要有那天，包你吃到撑！”
“这就对了嘛！”李明宇满意地笑了，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真诚，“加油，苏晴！我看好你！按照这本‘秘籍’稳扎稳打，加上你自己本来就这么优秀，搞定林学长还不是早晚的事？”他再次用力拍了拍苏晴的肩，力道传递着一种虚假的、却极具感染力的力量。
“嗯！”苏晴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一种被精准引导和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焰。她低头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手指划过“绝密档案”那几个字，掌心一片滚烫。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恶补天文知识后，在某个合适的场合，能和林砚舟进行一场关于某个遥远星系的专业对话，他眼中或许会流露出惊讶和一丝欣赏？那画面让她心潮澎湃。
李明宇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热的希望之光，看着她对那本由他亲自炮制、塞满了真假掺半信息甚至刻意引导的陷阱指南视若珍宝的样子，一种扭曲的掌控感和冰冷的愉悦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他像一位技艺精湛的木偶师，看着自己精心雕琢的偶人，正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向他预设的悬崖边缘。
她的感谢，她的信任，她眼中因虚假希望而绽放的光芒……都是滋养他心中毒藤的绝佳养分。
“哦，对了！”李明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侧袋里又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硬纸卡，上面印着市青少年科技创新论坛的Logo和时间地点。“差点忘了这个！”他故作神秘地在苏晴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苏晴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内部福利！”李明宇压低声音，带着点得意，“下周那个高端论坛，规格很高，媒体都会去的那种。林砚舟作为学生代表要去做个小型专题报告。”他看着苏晴骤然亮起的眼睛，继续说道，“本来观众席位超级紧张，都是邀请制的。但我那个在组委会打杂的老铁，偷偷给了我两张‘工作人员’的临时通行证！”他扬了扬手中的卡片，“混进去挂个工作人员的牌子，就能旁听所有报告，包括林学长的！还能在会场后台区域活动，说不定能‘偶遇’呢！近距离观察准备报告时的男神，机会难得哦！”
苏晴的呼吸都停滞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刚刚才说要创造“自然交集”，机会就再次降临了？
“真……真的吗？”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明宇一脸理所当然，把其中一张通行证塞到苏晴手里，“喏，拿着！下周三下午，一点半，市科技馆报告厅侧门集合，我带你去！记住，是‘工作人员’，低调点，别露馅！”
苏晴紧紧攥着那张带着些许李明宇掌心温度的通行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图书馆的阴影彻底消散，此刻她心中只剩下对李明宇滔滔江水般的感激和对几天后那场“偶遇”无限的憧憬。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张通行证上，极其不显眼的地方，印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样本”水印。
“明宇……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她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纯粹的、毫不设防的信任和依赖。
李明宇看着她溢于言表的感激，笑容更深，也更加冰冷。“都说了是哥们儿！跟我还客气啥！”他语气轻松，揽着苏晴的肩膀往前走，“走，去小卖部请你喝汽水！庆祝咱们苏晴同学正式踏上追光之路！”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条无形的锁链。
他递给她的，哪里是通往星辰的船票。
那是亲手点燃、引线滋滋作响的炸药包。
那张被她紧紧攥在掌心、视若珍宝的论坛通行证背面，在苏晴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一行极其细小、仿佛打印失误留下的墨点，在夕阳余晖下隐约显出几个字母的形状——那是李明宇用特制的、遇光会短暂显影的笔，留下的讯息。
市科技馆像一枚巨大的、闪烁着冷光的钛合金胶囊，矗立在城市新区的中央。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刺目的阳光，线条流畅而锐利，透着一股拒绝亲近的未来感。周三下午一点二十五分，苏晴站在科技馆报告厅侧门巨大的阴影里，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她特意穿了自己最好的一件浅蓝色衬衫裙——李明宇“情报”里提过林砚舟偏好冷色调。出门前，她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自然”的笑容，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张救赎般的通行证，边缘已经被汗浸得有些发软。包里，那本《基础天文学》沉甸甸地坠着，这几天她几乎熬红了眼，囫囵吞枣地啃下了前几章，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星体分类、赫罗图、红移这些对她来说如同天书的名词。Sigur Ros的空灵冷冽的音乐也在耳机里循环了无数遍，即使听不懂冰岛语，她也试图去感受那份所谓的“宇宙孤独感”。
一切都为了那个瞬间——李明宇说的，能在后台“偶遇”他的瞬间。或许，在他准备报告的压力间隙，她可以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然后，用她精心准备的一个关于参宿四超新星爆发时间预测（这是她熬夜看科普勉强记住的）的小问题，引起他一丝丝的注意？至少，要让他看到，她不是图书馆里那个无知又狼狈的花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侧门紧闭，只有穿着统一黑色制服、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进出，表情严肃，目不斜视。李明宇还没来。
一点二十八分。苏晴的心跳像失控的鼓点。她踮着脚，伸长脖子在稀疏的人流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安像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她的脚踝。说好的一点半集合，他怎么还没到？
一点三十五分。侧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着“安保主管”胸牌、身材魁梧的男人探出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门前仅有的几张面孔，落在明显局促不安的苏晴身上。
“工作人员？”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晴浑身一僵，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慌忙地举起那张被她攥得发热的通行证。
安保主管眉头紧锁，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几乎是劈手将卡片夺了过去。他的动作粗暴，带着一种处理麻烦的不耐烦。苏晴的手指被刮了一下，生疼。
他拿起挂在胸前的设备，对着通行证上的二维码“嘀”地扫了一下。
尖锐、刺耳、毫无感情的电子警报音，瞬间撕裂了报告厅侧门沉重的寂静。
“无效证件！重复，无效证件！”
冰冷的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重复着宣判。
苏晴的脸颊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她像是被那警报声钉在了原地，灵魂瞬间被抽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刺耳的“无效！无效！”在颅内疯狂回荡。
安保主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苏晴惨白惊慌的脸。“这是什么？”他晃了晃那张薄薄的卡片，语气严厉，“伪造工作人员证件？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会议吗？谁给你的？！”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路过的、穿着笔挺西装或精致套裙的真正与会者投来或诧异、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苏晴裸露的皮肤上。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神圣殿堂、被当场扒光衣服示众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