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闽州港在望。
海平线上,熟悉的山峦轮廓如同巨兽匍匐,码头的旌旗依稀可辨。主舰“破浪号”上,所有人的心情都为之一松,连日航行的疲惫仿佛也减轻了几分。只需半日,船队便能安然入港。
谢清晏依旧立于船首,青衫被海风拂动,神情却无半分松懈,反而比之前更为凝重。他袖中那枚属于顾临渊的铜钱,自三才阵发动那夜起,便时而传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异样波动,那波动中夹杂的一丝紫薇帝气,让他心头萦绕着一层驱不散的疑云。这异动,绝非空穴来风。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体内“源初之钥”与万里之外萧逐渊的共鸣,在临近大胤的这一刻,非但没有变得更加清晰稳定,反而隐隐传来一种……被无形之力干扰、压抑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阻断这种联系。
“先生,有何不妥?”云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低声询问。
谢清晏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看似平静的海面与天空:“太安静了。自那日触手袭击后,一路再无波折。以祂之心性,绝不会就此罢休。暴风雨来临前,往往最为沉寂。”
他话音未落——
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来自海上,亦非来自天空,而是源自……时空本身!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整个世界基石都在哀鸣的巨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炸开!
以琉球双生神殿所在的方位为起点(尽管已相隔万里),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彩的、扭曲的光柱,悍然撕裂了现实与虚无的界限,冲天而起!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露出其后冰冷、死寂的绝对黑暗。时间在那片区域变得混乱不堪,光影以违背常理的速度疯狂流转、倒错。
即便远在归途的谢清晏船队,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天边那末日般的景象,感受到那股席卷天地、令万物战栗的毁灭意志!
是太始!
祂竟不惜以自身意志强行引动、甚至**献祭**了那片与源初之海尚有微弱联系的神殿投影!将那残存的神力、法则,乃至那片空间的“存在”本身,化作一股纯粹的、指向明确的**禁忌之力**!
目标,并非谢清晏的船队,而是——隔空锁定,直指通过血脉与钥匙桥梁,与谢清晏紧密相连的萧逐渊!
太始已然明了,单纯阻拦谢清晏归程或夺取钥匙困难重重,唯有斩断这关键的连接,重创甚至抹杀正在复苏的萧逐渊,才能从根本上瓦解这威胁到祂永恒秩序的最大“变量”!
那道扭曲的光柱,携带着崩塌的神殿之力、太始本体的暴怒意志,以及一种“即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决绝,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以一种超越认知的方式,循着那无形的因果之线,朝着神京、朝着摄政王府密室中的萧逐渊,发出了**至强一击**!
“逐渊——!”
谢清晏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沿着他们之间那坚不可摧又脆弱无比的联系,轰向另一端!他甚至能“看到”那力量所过之处,法则崩坏,虚空湮灭的景象!
这一击,蕴含着一丝“神陨”之意!是太始被逼到墙角后,动用的真正底牌!
***
神京,摄政王府密室。
萧逐渊正在调息,周身紫金与淡金光芒稳定流转,修为复苏带来的力量感日益充盈。然而,就在那毁灭光柱自琉球方向升起的刹那,他猛地睁开双眼!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死亡预兆,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入他的识海!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那股源自太始本体的禁忌之力,已然跨越虚空,降临至他头顶!
密室的空间开始扭曲、压缩,坚固的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继而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他周身刚刚复苏的神血帝气自主爆发出最强光芒,试图抗衡,但在那蕴含“神陨”意志的禁忌之力面前,竟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这不是力量的比拼,这是本质层面的碾压!是远古神只不惜代价的舍身一击!
萧逐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的意志在疯狂燃烧,紫薇帝气引动整个神京的王朝气运试图护体,但那禁忌之力太过纯粹、太过极端,王朝气运竟也被层层撕裂!
眼看那毁灭之力就要将他连同这间密室一同化为齑粉——
铮——!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剑鸣,突兀地响起!
并非实体之音,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响彻在因果律动之中!
一道凝练到极致、煌煌如日、却又带着一丝决绝寂灭之意的无上剑意,凭空出现,并非斩向那禁忌之力,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在了萧逐渊与谢清晏之间,那根正被禁忌之力作为通道的血脉因果之线上!
是顾临渊!是那道依附于铜钱、在三才阵中曾显露异动的残魂剑意!
他在这一刻,选择了**自斩因果**!
以自身残存的所有剑意与魂源为代价,悍然斩断了那根连接萧逐渊与谢清晏、此刻却成为死亡通道的线!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了。
那原本轰向萧逐渊的禁忌之力,失去了最明确的坐标与通道,顿时失去了大半准头,在密室内轰然炸开!
“轰隆——!!”
整座摄政王府剧烈震动,密室所在区域几乎被夷为平地,烟尘冲天而起!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开来,王府内一片大乱。
烟尘稍散,萧逐渊单膝跪地,衣衫破碎,周身气息混乱不堪,受了不轻的创伤,但……他活下来了!那致命的“神陨之击”大部分力量因因果断裂而宣泄在了空处,仅有部分余波被他承受。
他猛地抬头,望向虚空,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感知不到与清晏的联系了!那条血脉桥梁,被顾临渊……斩断了!
同时,他袖中一枚一直珍藏的、属于顾临渊的旧物玉佩,悄然碎裂,化作齑粉。
***
海上,“破浪号”。
在那道剑意斩断因果的瞬间,谢清晏身形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与萧逐渊之间那紧密无间、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联系,骤然中断!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剧痛席卷全身。
“先生!”云烁等人惊呼上前。
谢清晏抬手阻止,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眼中却无多少慌乱,只有深沉的痛楚与明悟。他低头,看向袖中那枚不知何时已彻底失去光泽、变得如同凡铁的铜钱。
“顾兄……”他低声呢喃,一切都明白了。那铜钱的异动,那丝不属于逐渊的紫薇帝气,恐怕是顾临渊残魂在漫长岁月中,无意间沾染的、与皇室相关的某种因果印记,亦或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的警示与……决绝。
他抬头,望向神京方向,尽管联系已断,但他相信,逐渊定然无恙。只是,太始这不惜摧毁神殿投影的疯狂一击,以及顾临渊的舍身断因,都预示着,最终决战的惨烈程度,将远超想象。
“加速!全速前进!”谢清晏抹去嘴角血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必须尽快抵达神京!”
他必须立刻见到逐渊,必须弄清楚顾临渊此举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含义,必须……为即将到来的终极之战,做好万全准备。
***
皇宫,御书房。
巨大的震动传来时,萧启明猛地站起,苏玉绾亦瞬间来到他身侧,周身隐有凤凰虚影流转护持。
“是皇叔府邸方向!”萧启明脸色一变,立刻下令,“禁军统领何在?速去查明情况,保护摄政王安全!”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萧启明紧握双拳,看向身旁的苏玉绾,眼中虽有惊怒,却并无慌乱:“玉绾,看来,最后的时刻,要提前到来了。”
苏玉绾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无论何时,臣妾与陛下同在。后方安定,交由我们。”
两人目光交汇,信任与默契无需多言。少年帝王与未来皇后,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迅速稳住了心神,展现出堪当大任的沉稳。
***
琉球方向,那毁灭的光柱缓缓消散,只留下天空一道难以愈合的、如同伤疤般的空间裂痕。双生神殿投影,已彻底崩塌,不复存在。
太始付出了代价,却也成功斩断了渊晏之间最紧密的联系,并重创了萧逐渊。
归途的终点近在眼前,但通往最终战场的路,却似乎布满了新的荆棘与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