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你个混蛋！找死啊！”
云瑶的怒吼在渡鸦旅店温暖的大厅里炸开，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壁炉火光营造的沉静。她脸颊绯红，手里的“星语”魔杖差点脱手，一双杏眼瞪着门口那个风尘仆仆却笑得无比灿烂的家伙，又是羞恼又是藏不住的欣喜。
顾言仿佛没看见她喷火的眼睛，长腿一迈就走了进来，反手带上了沉重的橡木门，将高地的寒风隔绝在外。他随手把沾着泥土的背包往地上一丢，几步就走到壁炉前，动作自然地像是回了自己家。暖黄的火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揶揄的笑意，精准地聚焦在云瑶身上。
“啧，还是这么不经逗。”他摊摊手，语气欠揍，“我说的是实话嘛。要不是收到你师父那加密八百层的求救信，知道你们几个小迷糊肯定找不到路，我至于连夜从冰岛那鬼地方赶过来？差点冻成冰雕！”他夸张地搓了搓手臂，目光却扫过在场的其他人，朝江照和林燃点了点头，“江照队长，林燃姑娘，久仰大名。”最后落在抱着靠枕、一脸“你们继续，我吃瓜”表情的黎昼身上，“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科技狂魔’黎昼小姐吧？幸会幸会。”
黎昼抬了抬眼皮，含糊地“嗯”了一声，注意力显然还在自己的平板数据上，只是稍微调整了下坐姿，把怀里的靠枕抱得更紧了点，像是在说：你们聊，别管我。
“谁是小迷糊了！”云瑶气鼓鼓地反驳，但看到顾言那副冻得够呛又风尘仆仆的样子，火气到底消了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算你还有点良心。”
“良心？那玩意儿值几个钱？”顾言拉开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自来熟地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舒服地长吁一口气，“主要是怕你们几个把高地掀翻了，回头ImRc（国际魔法物品监管组织）还得我来擦屁股。麻烦。”他灌了口热水，目光再次落到云瑶身上，带着点审视，“不过话说回来，几年不见，你这品味…嗯，在高地穿这么闪的裙子，是怕联盟的眼线找不到靶子吗？”他指的是云瑶今天穿的一条墨绿色、点缀着细碎亮片的改良Lo裙短裤，在昏暗的旅店里确实有点显眼。
“这叫战术性吸引火力！你懂什么！”云瑶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而且这是改良款！行动方便得很！总比你晒得像个黑炭头强！”
“这叫健康肤色！懂不懂欣赏？”顾言毫不客气地回怼，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得不亦乐乎。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将这对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和活力，驱散了之前沉凝的气氛。
江照安静地看着他们斗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林燃依旧坐在阴影里，锐利的目光却从顾言进来后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带着评估的意味，此刻才稍稍移开，重新垂下眼帘，只是虚按在帆布袋上的手放松了些许。黎昼则悄悄把平板亮度调暗，竖起了耳朵，显然对“ImRc”和“联盟眼线”这些词更感兴趣。
向导约翰（特工）早已识趣地退到了吧台那边，和旅店老板麦克大叔低声交谈着什么。
斗了几句嘴，顾言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正了正身体，看向江照：“不开玩笑了。情况紧急，银月夫人的结界撑不了多久。我们得立刻动身去‘雾语镇’，那是进入星语湖畔外围的必经之地。你们的车太显眼，我安排了更‘本地化’的交通工具。”
他指了指窗外。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旅店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两辆看起来饱经风霜、沾满泥点的路虎卫士越野车，风格粗犷，完美融入了高地环境。
“事不宜迟，收拾东西，马上出发。”江照当机立断。
半小时后，两辆路虎卫士咆哮着冲出了渡鸦旅店，一头扎进高地愈发浓重的夜色和弥漫开来的雾气中。顾言开着打头的那辆，云瑶坐在副驾，江照、黎昼和林燃挤在后排。另一辆则由约翰驾驶，装着大部分辎重。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子路，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被浓雾笼罩的荒原。能见度极低，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翻滚的灰白。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泥土、腐烂植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带电般的“活性”气息，让皮肤微微发麻。这就是魔力富集区域的感觉，与国内都市截然不同。
开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前方的雾气似乎被什么东西阻隔开。一座小镇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
这就是雾语镇。
小镇依偎在墨绿色山峦的脚下，建筑清一色是厚重的灰黑色石砌，爬满了深色的藤蔓和湿漉漉的苔藓，显得古老而阴郁。狭窄的街道蜿蜒曲折，铺着湿滑反光的鹅卵石。一座尖顶的古老教堂矗立在小镇中心，钟楼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偶尔传来一声悠远而沉闷的钟鸣，更添几分压抑。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光线里。
车子缓缓驶入小镇唯一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都裹着厚实的粗呢外套或斗篷，行色匆匆。他们的眼神在瞥见这两辆外来车辆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如同受惊的野兔，迅速低下头或拐进旁边的小巷，仿佛外来者是某种瘟疫。
“这里的人…不太友好。”云瑶皱了皱眉，低声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流淌的魔力，比路上更浓郁也更杂乱，带着一种原始的、未被驯服的味道。
“正常。”顾言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避开路中间一个积水的深坑，“雾语镇是高地少数几个还保留着浓厚魔法传承的‘里世界’聚居点之一，也是通往几个隐秘魔法区域的‘门径’。对外来者，尤其是成群结队的外来者，他们本能地排斥。巫师联盟的阴影也笼罩着这里，搞得人心惶惶。”
车子经过一家不起眼的店铺。没有招牌，只有橱窗里随意摆放着一些风干的、形状奇特的草药，有的像扭曲的手指，有的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石，深紫、暗红、幽蓝、还有几个浑浊不清的水晶球。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草和硫磺的奇异气味飘散出来。
“看到没？”顾言用下巴点了点那店铺，“‘猫头鹰药剂铺’，老汤姆的地盘。别看他店破，高地能找到的最好的紫心草和月影苔藓，只有他这儿有货。那紫心草的成色，啧啧，绝对是上等货，熬制精神防护药剂的主材。”他的语气带着行家的熟稔。
云瑶隔着车窗仔细感知了一下，点点头：“嗯，魔力波动很稳定，是好东西。不过…店里好像有很强的屏蔽结界。”
刚驶过药剂铺，街角阴影里，一个裹着厚厚黑色羊毛斗篷、几乎看不清面容的老妇人慢慢踱了出来。她怀里抱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那黑猫的皮毛油光水滑，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幽绿色光芒。当林燃背着的、用帆布袋包裹的寂火剑靠近时，那只黑猫突然弓起了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剑袋的方向！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透过兜帽的阴影，锐利地扫过车内的四人，目光在林燃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迅速低下头，裹紧斗篷，抱着猫匆匆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暗的小巷，消失在浓雾里。
林燃放在膝上的手瞬间绷紧，指关节微微发白，眼神锐利如刀。她感受到了那黑猫身上传来的、近乎本能的敌意，以及那老妇人目光中深藏的忌惮。
“嘶…什么鬼地方！”黎昼抱怨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她正烦躁地拍打着膝盖上那个伪装成登山指南针的探测器。此刻，那仪器的指针像抽了风一样疯狂乱转，屏幕上的数据瀑布般刷新，最后干脆变成了一片混乱的雪花点，发出持续的、恼人的“嘀嘀”低鸣。“干扰严重！多种未知能量频谱混杂交织，强度还都不低！这破指南针彻底废了！比我预想的还糟糕！”
“正常操作。”顾言瞥了一眼那乱跳的指针，见怪不怪，“雾语镇本身就建在一个古老的小型魔力节点上，加上最近塞缪尔那帮人在外围搞鬼，各种黑暗魔法残留像病毒一样污染环境。你这科学仪器在这里，能当个装饰品就不错了。”
按照银月夫人信中所指，他们的目的地是小镇边缘的“橡木旅店”，顾言确认过，就是渡鸦旅店老板麦克大叔提到过的那个地方，然后在旅店后方寻找“第三块布满苔藓的界石”，面向“月落方向”进入密林。
然而，当车子停在小镇边缘一条泥泞小路的尽头，四人真正踏入雾语镇迷宫般的小巷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雾气在小巷里更加浓郁，几乎对面不见人。两侧是高耸的石墙，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岔路极多，弯弯绕绕，所有建筑看起来都差不多——灰扑扑的石墙，紧闭的门窗，偶尔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烟熏黑的店铺标志。手机导航App在这里彻底罢工，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箭头在绝望地转圈。
“这鬼地方…”云瑶跺了跺脚，溅起一点泥水，“夫人给的方位也太模糊了！橡木旅店…后边…第三块石头…月落方向…月落方向是哪边啊现在？”她抬头看了看被厚重雾气遮蔽的天空，根本找不到太阳的影子。
“看我的！”云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举起“星语”魔杖。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口中低声吟诵起一段清晰而优美的精灵语咒文——寻路咒（pathfinder）。杖尖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白色微光，光芒跳跃着，试图指向某个方向。
然而，咒语的光芒刚亮起，就剧烈地闪烁起来，像接触不良的灯泡。白色光点忽明忽暗，时而指向左边，时而指向右边，甚至有时直直地指向地面！咒语的效果被此地混乱而强大的魔力场严重干扰了！
“噗！”几只羽毛闪烁着暗哑金属光泽的乌鸦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旁边低矮的石墙上，歪着脑袋，血红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云瑶手中闪烁不定的魔杖光芒，发出“呱呱”的怪叫，像是在嘲笑。
“可恶！”云瑶气恼地放下魔杖，光芒瞬间熄灭。她小脸垮了下来，“这里的魔力场太乱了！干扰太强！根本定不准！”
“科学方案！”黎昼立刻举手，从她那个堪比哆啦A梦口袋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四旋翼无人机，“让‘小蜜蜂’飞上去看看！高空视角，总能把那破旅店找出来吧？”她麻利地操作着手持控制器，无人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螺旋桨开始转动。
“不行！”江照立刻出声阻止，语气不容置疑，“太显眼。在这种敏感的地方放无人机，等于直接告诉巫师联盟‘我们来了，快来看！’立刻收起来。”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寂静的小巷和高耸的石墙，仿佛能穿透雾气看到隐藏的窥探者。
黎昼撇撇嘴，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地把刚启动的无人机收了回去：“嘁，破地方，科技禁地…”
一直沉默的林燃，此时却微微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她没有看天，也没有看地图，而是专注地看着小巷墙壁上那些被风雨侵蚀出的、深浅不一的痕迹；看着墙角蔓延的、颜色不同的苔藓分布；看着头顶偶尔露出的、歪斜的木质风向标角度。她的眼神专注而沉静，像是在读取一本只有她能看懂的无字天书。手指无意识地在装着寂火剑的帆布袋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江照看着眼前这束手无策的局面——烦躁的云瑶，鼓捣装备的黎昼，沉默观察的林燃，还有这该死的、让人寸步难行的浓雾迷宫。她果断做了决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先找地方落脚。顾言，橡木旅店，带路。”她看向顾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顾言咧嘴一笑，打了个响指：“得令！跟我来！虽然这地方跟迷宫似的，但我这鼻子，闻着麦酒香和木头霉味就能找到旅店！”他自信满满地抬脚，朝着一条看起来更阴暗、更狭窄的小巷走去。
众人只能跟上。潮湿冰冷的雾气包裹着他们，脚下的鹅卵石湿滑难行。黎昼抱着她那个时不时发出“嘀嘀”低鸣、指针乱转的“废铁”探测器，眉头拧成了疙瘩，小声嘟囔着：“这破玩意儿，除了吵人，屁用没有…”
四人站在一条更加潮湿、雾气弥漫的岔路口，前方是几条几乎一模一样、消失在灰白浓雾中的小巷。顾言也停下脚步，摸着下巴，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咦？奇怪…我记得上次来不是这样的啊？那条挂着一串干辣椒的巷子呢？” 黎昼怀里的探测器，那恼人的“嘀嘀”低鸣声仿佛更响亮了，在寂静的小巷里固执地回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