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池边的青石板被游人踩得光滑，池中的红鲤被投食的香客惊扰，甩着尾巴划出层层涟漪。
苏倾颜刚走到池边柳树下，柳灵儿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窜了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个用油布包好的小匣子。
“倾颜！你可算来了！”柳灵儿的声音还带着后怕的颤音，眼圈泛红，“我在这儿等了快半个时辰，生怕你被周嬷嬷抓住……”
苏倾颜按住她发抖的肩膀，指尖传来的凉意让柳灵儿渐渐镇定。“别怕，周嬷嬷那点能耐，还留不住我。”
她接过油布匣子，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母亲当年贴身佩戴的那枚寒玉双鱼佩——前世被苏清瑶夺走，据说是用这玉佩引来了“祥瑞”，才让她在太子面前更得青睐。
指尖抚过玉佩上冰凉的纹路，苏倾颜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掩去。
“东西拿到就好，我们先离开这里。”
柳灵儿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刚才观前广场好热闹，我好像听到苏清瑶在大喊大叫，是不是你……”
“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苏倾颜淡淡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让她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死了就能一笔勾销的。”
两人正准备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像是有人被痰堵住了喉咙，听得人心里发紧。
苏倾颜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拱桥边围了一圈人，隐约能看到个穿着锦缎褙子的老夫人正被丫鬟扶着，佝偻着背剧烈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脸色憋得发紫。
“张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谁说不是呢，刚才还在大殿前敬香，忽然就咳得停不下来了！”
“快拿润肺丹来！老夫人随身带着的！”
人群中一阵骚动，个梳双环髻的丫鬟慌忙从锦囊里掏出个玉瓶，倒出一粒蜜色的药丸想喂给老夫人。
可老夫人咳得根本咽不下东西，药丸刚碰到嘴唇就被呛了出来，滚落在青石板上。
“没用的！”丫鬟急得快哭了，“这润肺丹吃了三天，反而越来越重了……”
周围的权贵们窃窃私语，却没人敢上前。这老夫人看着气度不凡，身上的福寿纹锦缎是江南织造贡品，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戴着赤金镶珠的抹额，显然身份尊贵。
寻常人哪敢随便插手，万一治不好，岂不是引火烧身？
苏倾颜的目光落在那滚落在地的药丸上，药丸断面泛着一层极淡的灰绿色，不像正经丹药该有的色泽。
她眉头微蹙，前世在寒香院的医书里见过记载——有种慢性毒素叫“枯叶粉”，混入丹药中不易察觉，初时只会让人觉得呼吸不畅，久了便会损伤肺腑，让人日渐衰弱，看上去就像生了顽疾。
“让一让。”
清冷的声音穿过人群，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个灰布道姑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正是方才在广场角落让苏清瑶失态的那个小道姑。
“你个小道姑凑什么热闹？”
老夫人身边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皱眉呵斥，“我们老夫人身份尊贵，岂是你能随便碰的？”
苏倾颜没理会他，径直走到老夫人面前，屈指在老夫人腕脉上轻轻一搭。
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脉象浮而急促，果然是肺腑受了邪毒侵扰的征兆。
“脉象虚浮，肺气阻滞，不是风寒，是中毒。”苏倾颜收回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家老夫人吃的润肺丹，有问题。”
“胡说八道！”那管家顿时炸了，“这润肺丹是太医院的李太医亲手炼制的，怎么可能有毒？我看你是想碰瓷！”
“是不是胡说，一试便知。”苏倾颜看向那急得六神无主的丫鬟，“取银针来，要三寸长的梅花针。再备一碗清水，越快越好。”
丫鬟犹豫地看向管家，老夫人却在这时咳得更凶了，手指死死抓着丫鬟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看就要喘不上气。
“试试……让她试试……”老夫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求生的渴望。
白云观的道童很快取来银针和清水。苏倾颜接过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动作利落得不像个普通道姑。
她屈指捻起一根银针，精准地刺入老夫人颈侧的“天突穴”，又在胸口“膻中”、“中府”两穴各下一针。
三根银针入穴三分，针尾微微颤动，竟带起一阵极淡的白气。
“这、这是针法？”人群里有懂行的惊呼，“看着像是失传的‘灵枢针法’啊！”
苏倾颜没说话，指尖在三根针尾依次轻弹。随着她的动作，银针颤动得越来越快，老夫人的咳嗽声竟渐渐缓了下来。
紧接着，众人惊愕地看到，那三根银针的针身竟慢慢渗出黑色的粘液，顺着针尾滴落在事先备好的清水里，瞬间将一碗清水染成了墨色。
“这……这是什么？”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枯叶粉的毒。”苏倾颜拔出银针，语气淡漠，“混在润肺丹里，初服时确有润肺之效，可毒素会在肺腑淤积，日积月累，再好的身子也会被掏空。用不了半年，老夫人就会肺腑衰竭而亡，看上去就像病逝一般，谁也查不出端倪。”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阴毒的手段惊住了——在救命的丹药里掺慢性毒药，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管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那丫鬟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李太医是我们老爷亲自请来的，怎么会……”
苏倾颜没理会他们的震惊，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青绿色的药丸，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这是清润丹，能清淤解毒，润肺平喘。给老夫人服下吧。”
丫鬟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喂到老夫人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老夫人只觉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原本堵塞的胸口顿时舒畅了许多，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
她喘了口气，拉着苏倾颜的手，感激地说：“多谢小道姑救命之恩……敢问小道姑高姓大名？”
“贫道青颜。”苏倾颜抽回手，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老夫人不必挂怀。只是这润肺丹的来源，还需仔细查查才是。毕竟，居心叵测之人，防不胜防。”
最后一句话，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不远处的偏殿方向。那里，苏清瑶正被丫鬟扶着站在廊下，脸色比刚才在广场上还要难看，指尖死死掐着廊柱的雕花，指节泛白。
她自然听到了苏倾颜的话。
枯叶粉……她怎么会知道枯叶粉？
这种毒是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无色无味，混入丹药中绝难察觉，连太医院的老太医都未必能识破，她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还能用银针逼毒，拿出解药？
苏清瑶的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这个道姑绝对不简单！还懂医术，懂毒术，甚至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厉害！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对目标人物“青颜”敌意值飙升，建议立刻远离，暂避锋芒。】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苏清瑶却像没听见一样，死死盯着那个被众人围住的小道姑。
她看到吏部尚书府的管家对着青颜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得像是对待上宾；看到周围的权贵们看向青颜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探究；甚至看到太子赵衡也皱着眉走了过去，似乎在询问什么。
这个本该烂在牢里的苏倾颜，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而此时，被众人簇拥的苏倾颜，正平静地应对着吏部尚书府管家的道谢。她知道这位老夫人的身份——吏部尚书张启山的母亲。张启山素来与丞相苏宏政见不合，两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了多年。
苏清瑶会对张老夫人下手，多半是想借中毒之事嫁祸张启山的政敌，或是干脆除掉这个时常在皇帝面前替儿子说话的老夫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被她撞破了。
“青颜道姑医术如此高明，不知师从何处？”太子赵衡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苏倾颜脸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刚才苏清瑶的失态已经让他心生疑虑，现在这个小道姑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由得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苏倾颜抬眸，对上赵衡探究的视线，眼神清澈无波：“贫道师从云游的隐士，只求悬壶济世，不问世事。今日之事，纯属偶然，太子殿下不必挂怀。”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傲气，既不谄媚，也不畏惧。
赵衡挑了挑眉，倒有些欣赏她这份气度。他看了眼已经缓过来的张老夫人，又看了眼脸色惨白的苏清瑶，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既然道姑不愿多言，本宫也不强求。”赵衡淡淡道，“只是张老夫人中毒之事，关乎重大，还需彻查。道姑若有线索，可随时来东宫告知。”
“贫道只是个方外之人，不敢插手朝堂之事。”苏倾颜微微欠身，语气疏离，“时辰不早，贫道先行告辞。”
说罢，她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与柳灵儿一起，慢慢走出了白云观的大门。青灰色的道袍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背影挺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静。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广场上的议论声才再次炸开。
“这青颜道姑可真神了！三根银针就把毒逼出来了！”
“我看她那清润丹也不是凡品，张老夫人服下立刻就好了！”
“你们说，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给吏部尚书的母亲下毒？”
“不好说……不过刚才苏小姐的反应，倒是有些奇怪……”
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到偏殿廊下，苏清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苏倾颜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她随意拿捏的弃女，她像一把藏在暗处的利刃，已经悄然出鞘，而第一个目标，似乎就是她。
“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府吧。”丫鬟小心翼翼地劝道，“这里人多眼杂，万一……”
“回府？”苏清瑶猛地回过神，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回府就能躲过去吗？她既然敢出现，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系统的警告音还在耳边响着，可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在苏倾颜站稳脚跟之前，再次除掉她！这一次，绝不能再失手！
夕阳西下，白云观的金顶被染成一片暖色，可笼罩在偏殿廊下的阴影，却越来越浓重了。
而已经走出很远的苏倾颜，似乎感应到了身后那道怨毒的目光，脚步微顿，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苏清瑶，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这就害怕了吗？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她加快脚步，与柳灵儿并肩走进暮色里。放生池边的风拂过衣襟，带着淡淡的水汽，也带着一丝复仇的凉意，悄然弥漫在京城的街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