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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角标:虎牢对峙第三日·子末|曹营外廊】

角楼上那道急促的马蹄声像针,扎破了夜。

风带着寒意直往袖里灌,旌旗在风里打着潮,像一张紧到发响的弓弦。

报信的斥候翻身下马,甲片相击发出细碎的鸣,抬手抱拳:“西北道有陌生精骑,自云属盟军巡哨,行迹急,避旗不鸣,数量不明,疑为西凉侦骑!”

廊下的火把一齐跳高。曹仁当即沉声下令加哨,弓弩上弦,旗路改暗。

程昱负手而来,青袍在风里猎猎,他的目光像一柄不出鞘的刀:“夜半精骑,自称巡哨,却避旗不鸣——非敌即探。此辈若探得粮道,明日便有人趁‘湿火’起事。”

他把“湿火”二字吐得很稳。

那是今晨朝议里,郭嘉以“火色三样”所提之术。程昱记得清,亦不苟同。他不否认奇招能动人心,却警惕任何“以术乱军”的倾向。军心易动,动得多了,便难再归。

曹操从廊影里缓缓走出,黑幞压眉,目光如刀背,亮而不露锋:“奉孝何在?”

“在。”郭嘉自廊柱阴影里出,青衫被风吹紧在身上,显得更瘦。

他立定,先听风,再看人。风从旌旗骨缝掠过的声像一串被捏住了喉咙的铃,断续,发涩;西北方向的地皮回声更硬,马掌钉音发脆,带着西凉马口铁特有的铆钉音色。

黑影贴着他心内壁游走,像一尾无声的鱼,正沿着脉线轻轻吐冷。他把冷按进心里那枚“锚”上——李老四粗糙裂开的手纹,在脑海里复又清晰。

“军师祭酒。”程昱微微一揖,语气如常,却没有今晨那份淡淡的笑意,“借风问你三句。其一:陌生精骑几何?其二:来意何为?其三:当下之策,是‘静’,还是‘动’?”

三问皆入本题。郭嘉合眼一瞬,识海里【观星策】缓缓展开,星点像被密密排布的针头刺亮,又在风里汇成一张薄网。

他听到“铁”的数目:马口铁相互撞击的高音不多,皮带摩擦的低音略多,马鼻喷雾的节律较整。若是成营之众,声音会乱;若是精骑小股,反而更齐。

“其一,”他开口,“不过三十,入不满五十。其二,试粮道,探旗路,诈作盟友以近营心。其三——静中有动,动而不惊。”

程昱眯起眼:“凭什么?”

郭嘉举指向旌旗:“夜风带西北山冷,旗骨在这时刻响得更紧。若是大股夜行,鼓点必长,马嚼必乱;今夜之声短促而齐,数量有限,且有人控缰极熟。至于‘诈’,此辈避旗不鸣,见哨不报,正等着我们先动。若我仓皇迎敌,反落其算。”

“说得漂亮。”曹仁低声道,“如何做?”

郭嘉回身,向昨夜立成的“听风司”使个眼色。许邶上前一步,抱拳听命。

郭嘉道:“壶二,安在心上。此刻不打‘形’,只打‘心’。许邶,你率三名最稳的小吏,分守三处:粮棚外,后营角,牙旗交接。只记不言,遇见‘借柴’之人,让他借,只登记。再挑两名眼明手快之卒,带‘空灯’二十,随我至西北侧廊,用灯‘一长二短’为号。静字在前,动字在后。”

程昱看他安排如流水,眉峰仍未松:“你要‘以空灯诱其心’?”

“诱它看。”郭嘉道,“精骑非来攻营,只来问路。我给它‘路’,但这路不通向营心,只通向‘缝’。”

曹操点头:“好。诸将,各守其位。程昱,与我同往中军帐,听他落子。”

【时序角标:丑初|曹营西北侧廊】

夜色更冷半分。侧廊外是一片浅沟,沟里收着柴灰与碎草。

郭嘉于沟东边立一灯,用布罩住,只留一线光,亮得像天上最不显眼的一颗星。他又在沟西边立一灯,其余灯由许邶等人藏于各处。灯既立好,他把火压到更低,只余一息呼吸。

黑影在他心底微微抬头。他轻轻呼气,教它伏下。龙气不是刀,是“看世界”的方法。看得越清,心越要稳。

风带着铁腥从远处拂来。

忽然,暗影一掠——三十余骑,从黑里跳出,马毛都出着白气。为首一人披着灰青斗篷,缰绳握得极短,马口铁刚一响,便被他在指间轻轻一勒,声戛然而止。

他抬眼便见沟东那一线小光。那光像一条冰线,细得近乎不可见。

骑者朝那微光轻轻颔首,立即拆出三骑,打算从沟西绕入。他们要看清“壶口”外还有没有第二条路——这是专业侦骑的本能。

郭嘉举右手,轻按。许邶会意,将沟西那盏“空灯”悄悄遮住。三骑一绕,便吃了个“黑”。黑里,浅沟里湿灰与草茎正蓄着湿气。

马蹄一踏,有马立刻失了脚,一跪,骑者飞身收缰,竟在倒马之际仍稳住身形。好骑术。

“好马,别伤。”郭嘉低声。弩手按住弩臂,不发。我们不杀,我们只让它‘看不见’。

为首那人迅速抬手,示意止进。他从斗篷里摘下一个短小的铜管,接连吹了三声极低的短哨。那声音若非贴耳几乎听不见。

郭嘉侧首,目光在许邶身上轻轻一凝。许邶立刻以灯作答,“一长二短”。短哨复起,转向北偏西。

“它们在找‘最近的缝’。”郭嘉在心中落下一句——不是给旁人,是给自己,给壶。他又压低声音:“再遮灯,再放灯。”

灯光如潮,忽明忽暗,像地势本就该有的起伏。精骑折来折去,始终被“看得见的路”牵着鼻子,却不知“路”的末端不是营心,而是浅沟与死草的叉角。

那里有两排可倒的木桩,桩顶缠着麻绳,麻绳抹了油,风一推,桩便“倒”成障。再回头时,“灯”已换位。

“军师。”程昱站在侧廊的暗处,视线从斜上穿过灯影,“此辈若发觉,便必狂突。”

“所以不惊它。”郭嘉道,“惊则乱,乱则斗。我们要的是‘它心里的疑’,不是‘它手上的刀’。”

为首那人一连试了三次,最后停在沟东那盏灯下,远远望着营门小旗的影子。他轻一勾缰,似要沿着旗影探行。

就在此时,营门那边忽地有更夫换角,角声长短与昨夜不同,结尾处多了半息。这是‘醒军’里第一条小改:鼓角之齐,以不变应万变,但尾音可依“夜行警”略延半息,以示“守有备”。外人若不熟,听之便觉不安。

那人果然忌惮。他在鞍上微微调整,抬手虚指一圈,示意退回——此处不宜久留。

他们从来路折回,走得极轻。郭嘉不追。他只在灯下看那串马蹄印浅浅掠过,再无声息。

许邶悄悄收灯。廊下只余风,和远处旗骨轻轻敲击铜环的细响。

“走了。”曹仁低声,“果然不过三十。”

程昱这才正视郭嘉,拢袖一揖:“你说得对。你的‘静’,胜‘动’。”他停了一下,又加一句,“但我仍有疑。”

曹操看向他:“说。”

“军师所为,固妙于心法。以‘空灯’诱之,使其自疑;以‘角音’微改,添其不安。然久用之,军心岂不习于‘术’?军心既惑,遇大敌时,人将何以自立?”

帐外风声忽紧。郭嘉沉默半息,向程昱拱手:“明公之虑,是我心中所警。故我立‘醒军十二条’,首条即是‘军心之静’。术,只为打开缝;法,才是壶之骨。今晚我用灯,是为让它们‘看不见’;明日我写条,就要让自家人看得见。”

他回首,向曹操:“主公,今夜之策,小胜于缝;立威之时,不在这片廊下,在‘法’上。”

“如何立?”曹操问。

“以人立法,以法立心。”郭嘉答,“当着全军,把今夜这件小事‘写’出来——谁借柴,谁换旗,谁误判,谁被纠正,谁被误解又洗清。写明白,公示之。‘法’不是打人的棒,而是照人的灯。人看得见,心才静。”

程昱拧了拧眉,终是点头:“可试。”

【时序角标:丑末|曹营中军帐·夜议】

火盆里火势已低。

程昱、曹仁、乐进、李典诸将列坐。许邶立在末席,面上仍有未散的紧张。

郭嘉拣了最短的几句话,把方才的“灯与角”叙清,又将三处“记而不扰”的执法笔记放在案上。曹操翻过,印泥尚湿,字迹一笔一划,清得让人脸红。

“许邶。”曹操忽道。

“在!”

“你以借柴之名,行记察之实。做得好。”曹操一抬手,刀鞘背轻轻敲案,“‘听风司’升为‘内听风’,隶军师府,专司十二缝。许邶,暂领其事,俟后择才。”

“诺!”许邶眼圈一红。

曹操收回刀,目光落在程昱身上:“子度,还有疑?”

“有。”程昱坦然,“今夜来骑撤走固是好,却不知其回报何如。若明日有‘谣’起,说我军营心不稳,灯火杂乱,此言当如何挡?立威,不止于内,亦在于外。”

郭嘉道:“挡谣,以谣挡最慢。挡谣,以‘事实’挡最快。明日五更,我请主公开小朝会,不召诸侯,只召本军军候。我把‘醒军十二条’先行三条写出,当场宣之。再命‘内听风’贴出‘今夜执法纪要’于营门两侧,把‘谁借柴,谁换旗,谁误判’三项贴明。外人看了,谣自少。威,立在‘光’上,不立在‘遮’上。”

程昱沉吟:“若有过甚者,乘机诬我?”

“军法‘盗讼之速’一条也该先行。”郭嘉拱手,“摸到‘说谎的人’,当场定责。‘谎’坏坏在‘慢’,我们拣快的做。”

曹操点头:“行。奉孝——你挂了‘酒’字,不是给我讲玄兮兮的‘龙气’,是要你给我做‘人间’的事。”

郭嘉微微一笑:“谨记。龙气,只是‘看世界的方法’。人心,才是‘做世界的方法’。”

【时序角标:寅初|营门校场】

夜露像极细的针,把每一张脸都扎得更精神。曹操亲临,刀鞘背在侧。鼓声三振,旗正其缝。郭嘉站在旌旗下,朗声宣三条:

“一,军心之静:军中不传无源之语,不行无命之事。有疑先报,报而无果者,军师府三刻内给回覆。”

“二,粮道之清:借柴必记,还柴必验。借而不还者,按‘盗’处,连责其上官‘教不严’一档。”

“三,鼓角之齐:夜更尾音延半息为‘警’,诸哨当记。更改不得出营门,出营门者以‘乱令’论。”

三条落地,不花巧,不晦涩。程昱看着,眼里一丝坚硬化开了一分。他喜欢这类字:短,硬,能落到地上起响。

宣读已毕,郭嘉举手:“昨夜执法纪要,贴!”

两侧木牌上,墨字分三列:借柴、换旗、误判。每一项写了名字、时辰、地点,最后一栏写“纠正方式”。

许邶的名字在“借柴”一列,后面一行小字:**‘借’属公务,记功一。李老四的“误判”一栏写着:‘误’在识灰为米,纠以实据;李某添柴有功,除误。**末尾写“责军法司某校尉‘看不细’一过”。

木牌一挂,回响像从人心里过了一遍。有人暗暗舒气,有人露出惭色。

程昱偏头看了曹操一眼。曹操不语,只在刀鞘上轻轻叩了一下。那一下,不是敲给别人听,是敲给自己听:这“酒”,有用了。

【时序角标:卯初|盟帐侧道】

侧道风更凉。诸侯营里已经有人闭门“整顿”,有人早早点灶,有人拖延粮队。角楼上远远望去,旗与旗之间的缝更大了一线。

昨夜那三十余骑如今可能在别处讲“曹营多灯,夜里不安”,也可能讲“曹营耳目甚密,不可轻近”。谣言分两路,结果是一致的:谁离谁更远一点。

程昱行至侧道,忽听身后有人快步到来。许邶站定,屏息抱拳:“启子度,军师命我回话:三更后,西北道小市有卖盐车过关,车后藏马甲四具。军师说——‘看’。”

“看什么?”程昱问。

“看‘线头’。”许邶道,“看这四件马甲最后落在谁的手里,是‘外谍的线’,还是‘内心的线’。”

程昱一怔,随即笑了一下:“好。看。”

【时序角标:巳初|军师府】

阳光从窗棂上挪开一寸。

郭嘉把《醒军十二条》骨架补至五条,文笔仍简,更多的空白留给夜晚去填。

他抬手按胸,黑影伏得很顺,像被温水烫软的一缕筋。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轻轻浮出两字:“立威”。

立威不是杀一个人,也不是拍一张案。是让人知道:你能把“看不见的东西”说清,把“说不清的东西”做明。昨夜的“空灯”,今日的“木牌”,都是灯。灯多了,鬼也不肯来;它若非来不可,也要把脸露出来。

门外脚步声响。程昱入内,衣襟上还带着雾。他不绕弯子:“奉孝,今夜的灯——妙。今日的法——正。我收回半夜那句‘惑军’之疑。”他微一顿,“但我还有半句,不收回。”

郭嘉躬身:“请明公教。”

“你身上有毒。”程昱直视他,“不是说你人心之毒,而是你‘看世界的方式’里,有‘以毒为药’的锋。此锋不可常用。常用,军将畏你而不亲你。你若只做‘酒’,可长;你若做‘刀’,是利,但短。”

屋中一静。火舌在灯芯上微微一吐。

郭嘉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极轻,像一根针放平:“子度所言,正合我心。故我立‘人性锚’,日日提点自己。昨夜若非那双粗糙的手拽了我一把,我差点把那三十骑引到泥里‘淹死’。我可以,也办得到,但我想了一下——不值。有的‘威’,不是杀出来的,是‘不杀’出来的。”

程昱认真地看他片刻,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目光微缓:“好。”

【时序角标:未末|小市】

小市在三道旗垛之外。卖盐车嘎吱作响,车辕上挂着两串粗瓷铃,铃不响,闷得像砂子。

许邶躲在草垛后,看见车后一抹黑影被布帘遮得不甚仔细,风一掀,露出铁鳞亮片。他记在竹板上,不上前揭,不出声喊。五十步外,有人接头,拿走四具马甲,分往三处。

许邶心下有数,提笔只记了六个字:“东市·孙,西偏·张,角门·谁?”

他刚收笔,就听见角门方向有脚步疾来。那人脚步极轻,却有一瞬没踩在木栈正中央,踩到了边。木边空腔回声与中央不同,许邶耳尖,立刻旋身侧望,只见一枚“内卫腰牌”在衣襟里晃了一下,又被按住。

腰牌是真的,走路的脚法却不像内卫。他不追,只在竹板上添了一个字:“伪。”

【时序角标:申初|曹营中军帐】

许邶把竹板呈上。郭嘉看完,笑意更轻:“子度,你要的‘看’,他看回来了。”他拿起笔,在竹板空白处写下三行:

【角门‘伪’,以‘问’出之,不以‘打’出之。】

【东市孙,问其亲,观手茧,验胡语。】

【西偏张,留之为‘线’,勿惊。】

程昱把竹板捏在掌心,沉吟许久:“你这三句,像三根细针。”

“针在‘看’里。”郭嘉把竹板递回,“今天的立威,不杀一个人。就让他们看见——军师祭酒,先盯自己的‘法’,再盯别人的‘缝’。”

“若角门之‘伪’不认?”程昱问。

“不给他认的机会。”郭嘉道,“先请他‘喝醒酒’。”

“醒酒?”曹仁挑眉。

“军师祭酒之‘酒’。”郭嘉笑,“我们设一桌‘醒酒’,把【醒军十二条】前三条写成‘酒箴’,请内外要员入席。角门那位坐边席,让他先‘认字’。”

曹操失笑,刀背在案角轻轻一敲:“靠一桌酒,识一个‘伪’?”

“识‘人心’。”郭嘉道,“真正的内卫习字严,礼法熟,饮时先敬令,不先敬人;‘伪’者多失序。失序的一瞬——他自己会露。”

【时序角标:酉初|军师府·醒酒席】

院里挂起纸灯,不耀,只明。桌上摆着粗碗粗杯,‘酒箴’三条悬在席前,看得见,摸得着。曹操不来,只命曹仁与程昱在侧。角门“内卫”被引至边席,他坐下时,拖椅出了轻轻一声“呲”,那是对礼的微轻不熟。倒酒时,他手逆了杯耳。行礼时,他眼先瞟上座,再落令牌。

“伪。”程昱袖中轻敲,眉峰一动。

郭嘉不动声色,举杯:“今夜,酒不醉人,字先醉人。”他指箴前三条,让角门那人读。那人读得磕磕绊绊,‘延半息’读作‘延半息(xi)’,音错意偏。曹仁目光森冷,指尖已落刀柄。郭嘉却垂眸微笑:“有劳内卫,字不熟,不妨。人熟不熟,只看一句话。”

“哪句?”那人下意识问。

“借而不还,问。你若借而不还,我问你;你若借而愿还,你问我。”郭嘉把杯轻轻一放,声音平和,“‘伪’与‘真’,就在这一问之间。”

那人额上汗微起。汗不是酒催的,是心催的。他知道自己要露了。他刚要辞,外头一声叱喝,内听风许邶已携两名军法司亲兵入,拦在门口:“角门内卫张某,腰牌与本官署核对——不符!请示军师!”

屋内一静。程昱目光这才真正柔下来一点。他看郭嘉,含了一分罕见的笑意:立威,立在“人看得见”的地方。

“押下。”曹仁冷声。亲兵应诺,动手如麻绳。他被拖出门时,灯在风里轻轻一摆,影子拉长又收。

郭嘉并不看他离去。他举杯,朝诸位军候:“今夕——是我郭嘉肩上‘酒’字第一杯,先敬‘法’,再敬‘人’。”

杯交一声脆响,干净利落,像刀背敲在案角。

【时序角标:戌末|曹营外廊】

夜风收,星色压下来,像一张极薄的幕。郭嘉立在檐下,胸口那条黑影伏得很安稳。他忽然想起程昱那句“毒在身”。他承认。可他也知道,今晚,他用的是“灯”,不是“毒”。

程昱与曹操并肩而来。曹操看他,目里有笑,笑里有刀:“奉孝,今晚你替我立了‘酒’的威。以后这桌酒,就由你端着。”

“谨受。”郭嘉俯首。

程昱忽道:“奉孝,你立威之法,于外人看似柔,于我看,实硬。硬在你敢把‘记过’贴出来,敢当众纠‘误判’。这与用刀一样险,只不过刀口朝着自己人‘心’上的‘刺’。”

“刺拔出来,血会止。”郭嘉道,“不拔,迟早化脓。”

他话音刚落,北面天边忽有一线红,像有人把夜的边缘用火轻轻描了一笔。风从北面回头,带来很淡的烧焦味。角楼上哨兵探身,低喝:“北面天际——红!”

曹操抬眼,眯缝里亮出一丝寒光:“洛阳。”

郭嘉的指尖在袖内轻轻一颤,识海里那口壶像忽然被人重重灌了一瓢滚水,热气从腹内往上冲。他压住这股热,极轻地吐了一口气,最淡的声音落在夜里:“钟要响了。”

——章末钩子:远处的天断断续续地亮起又暗下,像一只巨兽在火里呼吸。角楼上鼓点很快改了调,末尾延了半息,再延了半息。

曹操收刀入鞘,侧身对郭嘉:“明日,‘安籍’之策,立。”

程昱抬头望北,眼里那道冷光深了一寸:“奉孝,天下棋盘,从今夜起,开始下快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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