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的马车队缓缓驶出并州城门，车辕上悬着的青铜虎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大将军桓问骑在枣红战马上，铠甲未卸，眉间一道新结痂的刀疤从左眉斜贯至颧骨，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添几分煞气。
“殿下，刑堂大火，您当真不查了？”贴身侍卫龙展鹏问道。
“不是不查，这几日严查无果，我等在此多留无益，”夏芷澜回道：“此刻回京复命要紧，我已让赵枚安排了校事府暗中调查——外松内紧，看看他们能否露出破绽。”
“此番回京，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赵枚开口道。他目光扫过身后渐行渐远的并州城，心中感慨边疆虽定，但朝堂恐怕又要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了。
五人沿着并州回西京的官道，已走了六天有余。桓大将军的战马打着响鼻，鬃毛上还凝着北地的霜，却仍步伐稳健地跟在五皇子车驾旁。包梦璃掀开车帘一角，见龙展鹏的睫毛上都结了冰碴子，便拿出自己的手绢给到龙展鹏擦拭。
“殿下，前方三十里便到函谷关了。”龙展鹏勒马靠近车窗，声音压得极低，“这次不会有埋伏了吧？”
夏芷澜笑道：“证人都被他们灭了口，你说我们还有什么被袭的价值？”
龙展鹏“哦”了一声，但仍然提高了警惕，上次函谷关大战已让他产生了心里阴影，只有包梦璃送他的手绢——握在手心里的温润触感让他心头稍定。
雪又下了起来，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车帘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赵枚握紧了刀柄，目光扫过四周，却见桓问正仰头饮尽最后一口烈酒，喉结滚动间，哈出的热气在空中划出一个慢动作。
一日后马车驶入京城，兵部尚书府的朱漆大门前，包梦璃率先跳下马车。她望着门匾上“包府”二字，心跳如擂鼓。父亲包魂登正候在门廊下，青衫袖口沾着墨渍，像是刚从书房出来。
“爹！”包梦璃快步上前，眼中闪着泪光。包魂登轻抚着她的头发：“璃儿，你终于回来了，人没事吧？”他上下打量一番包梦璃，又说道：“快跟我进里屋，这些日你娘等着盼着你回来……”
茶饭过后，包梦璃随包魂登来到书房，“爹，并州反案查清了，是张无极栽桓将军，幕后主使是皇室中人！”她兴奋地看着父亲的眼睛，“与您无关，真的——”
苏包魂登眸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作苦笑：“无关？张无极是兵部任命的副将。”他猛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惶惧，“璃儿，圣上若追责兵部失察，包家恐……”
包梦璃愣在原地。窗外风雪骤冽，她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忽觉寒意彻骨。
桓问单膝跪在御书房中央，上身赤裸，背上交错着数十道鞭痕，有的还在渗血。皇帝夏宇天坐在御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桓问。”皇帝突然开口，“灵玦王来报说你被张无极栽赃陷害，朕已经查清楚了。”
“谢陛下明察。”桓问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可你知道，为什么朕要打你二十军鞭吗？”
桓问抬头，眼里尽是悔意：“因为臣失察，差点让并州陷于内战。”
“不对。”皇帝摇头，“因为你是朕的镇北大将军，却让一个副将在你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多事。桓问，你这次让朕很失望。”
桓问低头沉默。
“起来吧。”皇帝扔下玉佩，继续问道：“并州军营整顿得如何？”
“陛下，犯上作乱、杀良冒功、残害同袍者六千余官兵已全部斩首，被动参与且悔过者不计前罪重编入军，如今边军军心稳定、纪律严明，皆为铁血效忠之士！”
“好！好！好！”皇帝连说了三个好，表情也从严肃转向柔和：“这才像朕的大将军！奖惩分明，杀伐果断！”
他走下御榻，拍着桓问的肩膀道：“大将军，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朕也十分过意不去……”
桓问鼻头一酸，心中万分感动，跪道：“多谢陛下信任，臣才能等来五殿下为臣翻案，臣纵万死也难报陛下圣恩！”
“你一直是朕最信任的大将军。”皇帝扶起桓问，“你先去太医院治伤，明日早朝，朕要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并州的事说清楚。”
桓问走后不久，夏芷澜与赵枚被即刻召入御书房中。只见房中炭火盆熊熊燃烧，却难抵寒意。皇帝裹着貂绒披风，面色阴沉如霜。夏芷澜与赵枚立于殿中，案卷堆叠在龙案之上。
“灵玦王，赵头领。”皇帝嗓音冷冽，“你们发的简报朕已经收到，现在，关于并州一案，朕要一字不漏的真相。”
夏芷澜垂首道：“陛下，儿臣与赵头领查明，张无极为求军功，冒充匈奴杀汉领功，伪造叛乱陷害桓问，残杀同袍，此罪当诛。其目的——是为挑起并州内乱，以为自己和幕后之人博取利益。”她稍作停顿，“在审讯其幕后主使期间，张无极、李成强等六人皆焚于刺史府刑堂大火。”
皇帝猛地拍案，炭火盆惊得溅出火星：“刑堂大火？一个刺史，五个将领皆死于火中？”他目光如刃，“这般巧合，莫不是灭口？”
赵枚躬身禀报：“只有五人被烧死——臣等查探火源，发现地牢有密道，乃六人中有人蓄意纵火，而后自密道逃脱。臣等怀疑逃脱之人应受幕后之人指使，杀人灭口。”他呈上纵火案的调查册子，“这是调查详情。”
皇帝翻看册子，突然冷笑：“公输门，还有江湖门派，有趣得紧……”他走到两人中间，问道：“所以张无极得幕后主使是谁？”
“儿臣不知。”夏芷澜坦然道，“所有可能指认幕后主使的证人都已被灭口，我们现在只剩下几个线索。”
“什么线索？”
夏芷澜从袖中取出自己撰写的并州叛案的奏折，看着皇帝的眼睛：“关于此案的起源、调查经过、结果及疑点，儿臣都详细写在这里了，请父皇查阅。”
皇帝接过奏折，开始阅览起来。越看到后面，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御书房内死一般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终于，他放下奏折，突然问道：“你们觉得，朕该怎么处置？”
赵枚咳嗽一声：“回陛下，校事府只负责查案，不负责定罪。”
夏芷澜则沉默。
“赵枚，你先出去吧。”皇帝挥挥手，“我有话对灵玦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