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烧烤摊，烟火气十足，人声鼎沸。孜然和辣椒面的香味混合着啤酒的麦芽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本该是放松畅谈的氛围。但刘亚豪走近那张围满了同事的大桌时，却感觉像是走向一个无声的审判台。
韩凯朝果然坐在主位，满面红光，意气风发。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新买的polo衫，领子竖着，手腕上那块李雪送的表在灯光下格外晃眼。李雪紧挨着他坐着，穿着一身凸显身材的连衣裙，妆容精致，正笑靥如花地给韩凯朝倒酒，偶尔和旁边女同事说笑两句，眼神里满是属于“胜利者女友”的矜持与得意。
刘亚豪的出现，让热闹的场面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同情、看戏，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哟！亚豪来了！快坐快坐！”组织饭局的同事赶紧打圆场，给他挪出个位置，好巧不巧，正好在韩凯朝和李雪的斜对面。
“亚豪，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韩凯朝看到刘亚豪，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热情，他举起酒杯，“来来来，大家一起，再走一个！庆祝哥们儿我……嘿嘿，小小进步！”
众人附和着举杯，刘亚豪也默默端起面前的啤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液冰凉苦涩，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点灼烧感。
“凯朝这次可是给我们组长脸了！那个疑难故障，多少老师傅都没搞定，硬是让他给拿下了！经理当场就拍板给加了薪！”有同事开始捧场。
“那是！也不看看我们凯朝是谁！技术骨干！前途无量啊！”
“主要还是运气，运气。”韩凯朝故作谦虚地摆摆手，但眼里的得意根本藏不住，“也多亏了我们家小雪支持，后勤保障工作做得好啊！”他说着，亲昵地揽了揽李雪的肩膀。
李雪娇嗔地推了他一下，眼波流转，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的刘亚豪，那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程式化的甜美笑容。
刘亚豪低着头，专注地盯着面前那盘烤得滋滋冒油的韭菜，仿佛能从中研究出什么深奥的机械原理。他能清晰地听到韩凯朝高谈阔论的声音，听到同事们奉承的笑声，听到李雪偶尔发出的、娇滴滴的附和。
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耳膜上。
他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或者说，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幅“美满画卷”里的瑕疵。他拼命压抑着内心翻涌的自卑和酸楚，告诉自己：你是来面对的，不是来比较的。
但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想自己那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房子，想自己那看不到升迁希望的劳务派遣身份，想自己刚刚萌芽、前途未卜的创业计划，想自己孤身一人的凄凉……
和眼前春风得意的韩凯朝、依偎在他身边（尽管可能同床异梦）的李雪相比，他刘亚豪，简直活得像个笑话。
“亚豪，别光坐着啊，吃串儿！”韩凯朝似乎格外“关照”他，拿起几串肉串递过来，语气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宽容”，“最近怎么样？听说你也在搞副业？可以啊！不过咱们这行，还是得把本职工作干好，那才是根本，你说对吧？”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敲打和贬低。暗示刘亚豪不务正业，暗示他那点“副业”上不了台面。
刘亚豪接过肉串，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嗯，谢谢。”
他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建立在对比之上的炫耀和贬低，他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心理防线，正在土崩瓦解。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
就在这时，李雪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手指飞快地回了条信息，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但就在她放下的瞬间，刘亚豪似乎看到她微微蹙了一下眉，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个小细节，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让刘亚豪近乎绝望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点扭曲的慰藉。
看，他们之间，也并非毫无问题。
这个念头，卑劣，却真实。
这顿饭，刘亚豪吃得味同嚼蜡。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被动地听着，偶尔附和地笑笑。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离了灵魂的躯壳，坐在这里，承受着无声的凌迟。
终于，聚餐在韩凯朝意犹未尽的吹嘘和众人的恭维声中接近尾声。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下次等我发了奖金，再请兄弟们去更好的地方！”韩凯朝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众人纷纷起身道别。
刘亚豪几乎是第一个站起来，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烟火气，却吹不散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自卑。
他还是输了。
在现实的比较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他心情低落到谷底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李雪。
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