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的那个电话，像一根精准的针，戳破了刘亚豪生活中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彩色泡沫。
“云顶阁”的晚餐、“精英计划”的课堂、甚至和苏婉儿在大排档的插科打诨……所有这些，在“巨额医疗费”这个现实怪物面前，都显得那么轻飘飘，像个一戳就破的玩笑。
“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那天晚上，他对苏婉儿说出这句话时，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硬气。但当他回到那个只有十几平米、墙皮都有些脱落的小出租屋时，那股硬气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抽空了。
他打开手机银行App，看着上面可怜巴巴的五位数存款，连那个数字的零头都够不上。他又翻出所有能借钱的App，计算着利率，那一个个百分比像张牙舞爪的小恶魔，让他头皮发麻。
“搞钱！必须立刻！马上！搞到钱！”
这个念头像紧箍咒一样，死死箍在他的脑子里。
第二天上班，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游魂一样在机坪上飘。接飞机时，差点把指挥棒当成扳手塞进起落架里。
“小刘！魂儿让飞机勾走啦？”老师傅在他背后吼了一嗓子，才把他惊醒。
“对不起，王师傅，昨晚没睡好。”刘亚豪赶紧道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飞机这玩意儿可开不得半点玩笑，一个疏忽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一旦空闲下来，那个“钱”字就像背景音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他看什么都像钱——卸下来的旧零件，想着能不能当废铁卖；呼啸而过的货机，想着里面装着多少值钱的货物；甚至看到地勤用的高级咖啡机，他都琢磨着这玩意儿二手能卖多少。
走火入魔了属于是。
午休时间，他躲进更衣室，开始疯狂搜索“快速赚钱”、“兼职”、“日结高薪”之类的关键词。
弹出来的信息五花八门，看得他眼花缭乱：
“足不出户，月入过万！点击了解……”
（一看就是诈骗。）
“高薪诚聘私人男伴，要求形象好气质佳……”
（刘亚豪嘴角抽搐，这他妈不就是……他赶紧关掉，虽然他现在很缺钱，但节操还是得留一点。）
“急招游戏代练，段位要求王者，时薪200！”
（他连王者荣耀账号都没有。）
“机场附近高档餐厅，招聘兼职服务生，时薪50，要求英语流利。”
（时薪50？干到林薇薇妈妈康复，他估计自己也该进IcU了。）
翻了一圈，靠谱的一个没有。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前途比被雷雨笼罩的机场还要昏暗。
“哟，豪哥，琢磨啥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赵胖子端着饭盒凑了过来。
刘亚豪叹了口气，也没瞒着这唯一的好哥们儿，把林薇薇家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赵胖子一听，胖脸也垮了下来：“我靠！这么严重？需要多少？哥们儿这儿还有点……”
刘亚豪心里一暖，但还是摆摆手：“算了，胖子，你那点钱留着娶媳妇儿吧。杯水车薪，而且……我不能拿你的钱。”
“跟我还客气啥！”赵胖子捶了他一拳，随即也发起愁来，“可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啊……除非你去抢银行，或者……去买彩票？”
刘亚豪白了他一眼：“我要是能有那运气，早就被苏婉儿她家认作干儿子了。”
提到苏婉儿，赵胖子眼睛一亮：“对啊！苏大小姐啊！她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吗？你开口，她肯定借啊！”
刘亚豪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苏婉儿的钱，他不能要。那种感觉说不清，或许是残留的自尊，或许是内心深处对那段模糊关系的警惕。一旦开了口，他感觉自己就真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附属品”，再也直不起腰杆了。
“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刘亚豪扒拉着饭盒里没什么油水的土豆丝，“实在不行，我就去多接点私活。”
他所谓的“私活”，就是利用休息时间，帮附近小区的人修修车、通通下水道之类的。手艺是跟修飞机触类旁通的，虽然赚的不多，但好歹是凭本事吃饭。
下班后，刘亚豪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二手小电驴，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杀向了城郊的一个老小区。他之前在网上联系了一个活，一辆老捷达打不着火，车主嫌修理厂太贵，想找“民间高手”看看。
蹲在小区花坛边，刘亚豪拿着万用表和工具，对着那台老掉牙的发动机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满手油污，汗流浃背。终于，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轰”的一声，发动机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咆哮。
“哎呦！小师傅！你真神了！”车主是个大爷，高兴得直拍大腿，“比4S店那帮人强多了！他们动不动就要换这换那，你这就换了个小零件！”
大爷爽快地付了三百块钱，还硬塞给他一兜子自家种的黄瓜。
拿着那三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和一兜翠绿的黄瓜，刘亚豪骑在小电驴上，迎着傍晚的风，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三百块。
距离那个天文数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得修多少辆老捷达？得通多少个堵塞的下水道？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手机响起提示音，是薛之谦的歌单推送，这次是《骆驼》。
“世界上唯一的花 也凋谢了……”
“我是一只骆驼 活在沙漠 渴望绿洲……”
他现在，就是那只在现实沙漠里艰难跋涉的骆驼，渴望的绿洲，远得看不见踪影。
他叹了口气，把小电驴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林薇薇的微信对话框。
他转账了五千块钱过去。这是他目前能动用的、不影响下个月房租和饭费的极限。
刘亚豪：“薇薇，先拿着应应急。别担心，我再想办法。”
林薇薇：（很快接收了转账）“……亚豪，谢谢你。（哭泣表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刘亚豪：“别说这些。照顾好阿姨和自己。”
放下手机，他看着城市华灯初上的夜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老掉牙的话，此刻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搞钱之路，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