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夜色如墨,山风凛冽。精舍内,气氛凝重。王长史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明白,最后的关头到了。通州漕运码头,那是南来北往的枢纽,鱼龙混杂,既是藏身的好地方,也必然是张宏势力重点监控的区域。
“通州码头……”顾北眉头紧锁,“那里是漕帮和各路势力的地盘,眼线众多,但确实也容易浑水摸鱼。王爷选择此地,必有深意。”
“无论如何,必须走。”顾言卿沉声道。他迅速将写好的卷宗和绘制的草图贴身藏好,苏云裳也将必要的药物和细软收拾妥当。燕十三的伤势虽未痊愈,但已能勉强行动,他默默检查着腰刀和弩箭,眼神锐利。
王长史低声道:“路线已安排妥当。我们不走陆路,目标太大。山下有一条隐秘水道,可通北运河支流,有船接应,直放通州。船上都是王爷的可靠之人。”
水路!这确实出乎意料,但也更加凶险。水路关卡林立,盘查严格。
“事不宜迟,出发!”顾言卿决断道。
在王长史和两名王府精锐侍卫的带领下,一行人悄然离开精舍,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下潜行。夜色和浓雾是最好的掩护,但脚下的湿滑和远处的火光犬吠,时刻提醒着他们危险近在咫尺。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一处荒草丛生的河滩。一条不起眼的小船早已等候在芦苇荡中,船头站着一名头戴斗笠、身形精干的船夫。
“快上船!”王长史催促道。
众人迅速登船。小船无声无息地滑入河道,顺流而下,很快便汇入了宽阔的北运河支流。河面上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远处隐约的桨声。
船夫技术高超,驾着小船紧贴河岸阴影行驶,巧妙地避开主航道和可能设有水卡的地方。顾言卿等人蜷缩在船舱内,神经紧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雾气稍散。通州码头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帆樯如林,人声渐闻。
“前面就是通州地界了。”船夫低声道,“码头盘查甚严,我们不在主码头靠岸。王爷在码头西侧有一处私密的货栈,我们从后面小河岔绕过去。”
小船转入一条狭窄的支流,两岸是杂乱的民居和仓库。最终,在一处看似废弃的小码头旁停下。码头上早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在等候。
“可是王长史?”管事低声问道。
“正是。货可备好?”王长史应道。
“已备妥,请随我来。”
众人下船,跟随管事迅速进入旁边一座不起眼的货栈。货栈内堆满货物,空气中弥漫着粮食和香料的气味。管事引着他们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
“诸位暂且在此安顿。此处表面是经营南北货的商号,往来复杂,不易引人注意。一应饮食用度,自有下人送来。若无要事,切勿外出。”管事交代完毕,便匆匆离去。
厢房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众人终于得以暂时喘息。
“总算暂时安全了。”苏云裳松了口气,脸上难掩疲惫。
顾言卿却不敢放松:“通州虽杂,但张宏的爪牙定然也遍布此地。我们需万分小心。”他看向王长史,“王长史,周墨轩的遗稿何时能到?”
王长史道:“铁匣已由另一路可靠之人护送,走陆路,预计最迟明日傍晚可抵达通州。届时,王爷会安排人送来。”
还要等一天!这一天,充满了变数。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午后,货栈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夹杂着官差的呵斥!
“开门!应天府办案!搜查钦犯!”
顾言卿等人脸色骤变!追兵这么快就摸到通州了?!是巧合还是走漏了风声?
“冷静!”王长史经验老到,低声道,“未必是冲我们来的。通州码头本就是官府盘查重点。你们藏在屋内,切勿出声,我去应付。”
王长史整理了一下衣冠,镇定自若地走出厢房。顾言卿等人则屏息凝神,紧贴门缝倾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王长史与官差交涉的声音传来:
“几位差爷,何事劳驾?”
“奉命搜查钦犯顾言卿一党!你这货栈,近日可有什么生面孔?”
“差爷说笑了,咱这货栈南来北往,生面孔天天有。都是正经生意人,有路引为凭。”
“少废话!搜!”
杂乱的脚步声在货栈内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绝于耳。顾言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燕十三的手已按在刀柄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朝着厢房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货栈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似乎有另一队人马到来,一个尖细而傲慢的声音响起:
“东厂办事!闲杂人等退开!这里的差事,由我们接手了!”
东厂!他们果然也来了!而且,似乎与应天府的官差并不和睦?
外面顿时一阵混乱,应天府的官差似乎对东厂颇为忌惮,争执了几句后,悻悻退去。
随后,那个尖细的声音在货栈院内响起,带着一丝冷笑:“王管事?呵呵,咱家冯朝宗,奉张公公之命,特来拜会潞王府的各位朋友。不知……顾先生可在否?”
冯朝宗!东理刑百户,张宏的铁杆心腹!他竟然直接点名道姓,而且知道王长史和潞王的关系!
顾言卿等人相顾骇然!对方不仅知道他们到了通州,甚至连落脚点都一清二楚!潞王的这条线,恐怕已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厢房外,王长史的声音依旧镇定,但透着一丝凝重:“冯档头说笑了,此地乃是商号,何来顾先生?”
冯朝宗阴恻恻地笑道:“王长史,明人不说暗话。咱家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归。要么,请顾先生出来一见,要么……咱家就只能得罪了,将这货栈翻个底朝天!到时候,惊动了潞王殿下,面子上须不好看!”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东厂行事,向来肆无忌惮!
屋内,顾言卿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对顾北和燕十三低声道:“准备突围。若事不可为,护着云裳先走!”
说罢,他毅然推开了厢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