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触感,没有“我”的概念。只有一种不断下坠、不断分解的进程,冰冷而精确,如同程序删除一个错误的字符。
这就是终结。被命运排斥,被世界抹消。连作为“错误”存在的痕迹都将不复存在。那最后无声的嘶吼,不过是消亡前意识的余烬,连自己都即将听不见。
……就这样吗?
……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哪怕……只是……
下坠感,戛然而止。
不是撞到了什么实体,而是被某种……阻力拦住了。
一种粘稠的、温暖的、带着某种古老生命气息的阻力。像是沉入了密度极高的金色蜜糖之中,又像是被无数坚韧而温柔的藤蔓轻轻托住。
分解的过程,停止了。
不,不是停止,是……被中断了。
一股与我(或者说,与dIo)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温和而坚定地渗透进来,包裹住我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灵魂碎片。这股力量并不强大,甚至有些稚嫩,但它带着一种异常纯粹的、创造与生命的意志,与那冰冷的、代表排斥与抹消的世界规则,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僵持。
在这股力量的包裹下,破碎的意识碎片被勉强维系在一起,如同风中残烛,却未曾熄灭。
然后,一个声音,或者说,一个意念,直接在我那残破的意识核心响起。年轻,清澈,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无比坚定。
“我……拒绝。”
谁?
“我拒绝……‘父亲’……以这样的方式消失。”
父亲?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聚拢。dIo的儿子……众多子嗣中的一个……拥有着……黄金般的……镇魂曲……
是……乔鲁诺·乔巴拿?!
不可能!这里是命运的坟场,是“错误”的终末之地!他怎么可能……他的力量怎么可能触及这里?!
“命运……并非唯一。” 那个年轻的意念再次响起,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也坚定了一些。“您的存在,是‘错误’,但也是‘事实’。是已经发生,无法被简单抹去的事实。”
“Gold Experience Requiem 黄金体验镇魂曲的能力,是‘将意志与行动回归于无’。但此刻,我要做的,是它的反面——”
那股包裹着我的、温暖而坚韧的力量,骤然变得明亮!
“——是将即将归于‘无’的意志与存在,短暂地‘固定’下来!”
这不是对抗世界的修正力,那不是黄金体验镇魂曲的能力范畴,也绝非乔鲁诺所能做到。这更像是一种……偷换概念?一种在规则边缘的、极其危险的撬动。他不是在阻止删除,而是在删除指令执行的瞬间,强行给那段被标记为“错误”的代码,打上了一个“暂存”的标签!
轰——!!!
整个世界——这片被“荒木庄”规则所笼罩的、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因我的挣扎而产生的细微涟漪,而是仿佛整个地基都被撼动的、强烈的震颤!荒木庄那扭曲的建筑本体发出了低沉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那个一直保持着超然平静的西装男人,第一次,脸上露出了清晰可见的惊容。他猛地抬头,不再是看着我,而是望向那片虚无的、规则交织的深处,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不可能出现的景象。
“这不可能……”他低声自语,那永远平稳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裂纹,“外部的力量……怎么可能直接干涉‘庄’的底层……”
干涉?
不,这不是简单的干涉。
这是共鸣!
在乔鲁诺那带着“生命与创造”极致力量强行介入,将我这份“错误”的存在短暂固定的瞬间,某种更深层次的、被囚禁于此地漫长岁月的共同诉求,被点燃了!
荒木庄深处,那几道之前因我的裂隙而惊疑的意念,此刻不再是细微的波动,而是化作了清晰可辨的、带着无尽岁月积淀下来的怨愤与渴望的咆哮与低语,冲天而起!
“放我出去!!!” (一个狂躁暴虐的意志)
“……有意思……规则的壁垒……松动了……” (一个冷静而狡诈的意念)
“呜噜噜噜噜……” (一种非人的、充满原始破坏欲的嘶吼)
“……连这种荒谬的事情都能发生吗……?” (一个带着厌世与嘲弄的叹息)
这些被收容的、偏离轨道的“可能性”,这些本该永远沉寂的“囚徒”,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外部力量的强行介入,一个“错误”的垂死固定,而同时苏醒了!
它们的意志,它们被压抑了无数时光的存在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荒木庄的规则壁垒!
空间的震颤变得更加狂暴!天空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如同电路板短路般的扭曲闪光!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露出其下并非泥土、而是不断流动变幻的、如同数据流一般的诡异本质!
那个西装男人的身影在剧烈的震动中显得有些模糊,他试图稳定什么,伸出手,无形的规则之力试图压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动。但这一次,那无所不能的规则,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乔鲁诺的力量在支撑着我,而荒木庄内无数“囚徒”的集体苏醒与冲击,则在从内部破坏着这片空间的稳定性!
我,这个即将被删除的“错误”,竟成了点燃这场不可思议暴乱的导火索!
我的意识在温暖力量的包裹下,依旧残破,却不再消散。我“看”着这天地变色的景象,感受着那无数狂暴意志的冲击,以及乔鲁诺那隔着无尽时空传递而来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支撑。
排斥感,依旧存在,世界的修正力仍在试图将我抹去。
但是,删除的进程,被强行暂停了。
因为一个儿子对“父亲”存在的坚持。
因为无数“囚徒”对自由的本能渴望。
因为……奇迹。
冰冷的命运轨迹,在这多重力量的意外交汇下,被撕开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裂口。
裂口之后,是什么?
无人知晓。
那个西装男人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我,那眼神复杂无比,不再是纯粹的漠然或嘲弄,而是混合了震惊、凝重,以及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于“失控”的茫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确定的波动:
“你们……究竟……唤醒了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空间的震爆声,意志的咆哮声,以及那维系着我存在的、黄金般的温暖力量,在这片崩乱的规则之地,奏响了一曲完全偏离乐谱的、嘈杂而暴烈的交响。
奇迹,正在发生。
以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