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会不好呢。”
长孙被扶着坐下，同样被伺候着用膳，她瞄了眼胃口平平的陛下，心念轻轻一动：“夏日还未到，大王便吃得精细了许多。”
“今年着实有些异样，观察天象的人都与我示警数次，倒是实诚，说是会有大灾大旱。”
李二口吻唏嘘，低头用筷子胡乱拨弄着碗里的白米饭，虽说没什么胃口，但他硬是吃了下去。
“陛下是体恤百姓。”
“怎能不体恤？若是风调雨顺还好，万一连着两年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都得卖儿鬻女。”李二是真忧心忡忡，靠天吃饭的庄稼，谁又能未卜先知？
长孙趁势提了嘴明洛在城外的言语，都用不着添油加醋，光是原话意都足够让人大跌眼镜。
“看来她这教训还不够深刻，到处胡说八道的本事一点没减。”李二大约习惯了明洛的口出狂言，并无太可怖的神色，只眉心渐渐拧成川字，表明心情不那么愉悦。
长孙友情提醒：“这是在入狱前。”
“她那性子，也是奇了怪了。”李二是知道棉花的，但他没料到宋明洛和棉的牵扯那么深厚。
“她让农户都不许种棉了？”
“对，那些农户似乎很听她的话，今年城外怕是见不着白花花的棉花了。”长孙能够感觉到，陛下对宋明洛的关注度，比其他妃嫔高上许多。
“她让种什么？”
“麦子。”
李二停顿了下，又问：“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那妇人怕死得不行，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几乎所有都说了。”长孙小心起身，预备饭后逛一逛园子。
“一块。”
李二不由分说地跟了去，他没问为什么，但凡不是傻子就能知道，这妥妥宋明洛的风格。
讲究孕期多走动，孕期控制饮食。
地气渐渐回暖的三月底，东宫的花园不比占地面积广阔的内宫景观，好在有新芽萌生，有各种巧思，奇花异草更是数日一换，大家都知道皇后近来爱逛园子，纷纷卖力捯饬。
“李安远？”李二的语调平静地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长孙也就顺理成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陛下好像……有准备。”
李二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眼神里泛起不同寻常的涟漪，他当然记得明洛在军中的言行举止。
他当时就是这样被吸引勾搭的。
最可气的是，宋明洛看不上他亲王府。
“她没什么像样的靠山，所以李选一来，便打上了她的主意，最好立立规矩，杀鸡儆猴，如此地位方稳固。问题是，他都没什么本事，宋明洛哪里服气他，一来二去地，梁子结下了。”
长孙启齿一笑，看着李二问：“她在军中没依仗？陛下怕是忘了，最大依仗不就是陛下吗？”
”对，但明面上没有这层关系，她借不了势。“之所以昭告天下很重要，是因为很多事儿有了名头后好开展。
李二扫了眼切好的水果，竟有些心猿意马，他小小尝了口皇后最爱吃的白瓜切片，方道：“梁子结下后，她又被李选做了几次局，买通了她身边的学徒，打算陷害她，置她于死地。”
“她正当反击了？”长孙是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的，见状立刻笑言，”她不止一次说过自己记仇。“
”心眼也小。“李二补充了句，口吻自然，有种习以为常的平淡。
”冤冤相报何时了。“长孙感慨了句，低眸抚了抚袖口的花纹，”两边怕都不愿意和解，毕竟是杀弟杀子。“
“李家……”李二沉吟片刻，眼底虽有寒光闪过，但终究被强制压了下去，毕竟是他昔年的得力票仓。
李安远还在外地任职做官呢，并无明显差错。
“刘家，你随便挑个时机，或者旁人点一点。省得宋明洛往后都被这样的人家纠缠不清。”
李二盖棺定论，言语间只字不提宋明洛。
长孙还有什么不懂的，她微微眯起了眼，再次含笑问：“她终日行走在市井中，多少会碰上意外和不测，陛下真没有心吗？”
“不是我没有，是不想太给她脸了。”李二神情没有一丝起伏，唯有眼下的阴影表明了他的心情不那么美妙。
“是担心她不识抬举，是吧？”难为长孙到这刻都维持住了内心的平静从容，毕竟她的丈夫从世家子走到天子好歹用了十来年的光景，足够她做足心理准备了。
她总不能走上和孤独皇后一样的路。
“少提她，由着她折腾呗，进了宫连带着你天天操心，以她的性子，保不准把宫里搅和地乌烟瘴气。”
李二伸手摸上了长孙圆滚滚的肚子，满心期待地感受着新生命的到来，眨眼间把外人外事抛到了脑后。
而领会了丈夫心意，试探了丈夫心思的长孙第二日传召李漾进了宫，盯着她微隆的小腹瞧了会。
“恭喜了。”
长孙笑得温柔，吩咐奉莲去准备赏赐送到府上。
“能和皇后同喜，是羊娘的福分。”比起初为人母的喜悦，李漾更高兴于这份体面。
“本宫在你这年纪，大郎都快会走路了。”长孙思索了下她丈夫的情况，随意说了两句。
“比不得皇后福泽深厚，下个月就能给太子添弟弟了。”李漾称不上喜欢孩子，但她喜欢被重视的感觉。
怀孕的这些日子，本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更加抬头挺胸，理直气壮了，婆母更是时常嘘寒问暖。
哪怕是假的，她也很受用。
“莫胡说。”长孙薄责了一句，便问，“近日可有去宋医师处？”
“刚前两日见过，她刚回宋家，我就去请了。”李漾仍是笑容满面，放在腿上的手则攥紧了帕子。
今日皇后传她，果真是为了宋明洛。
“她如何？”
“挺好的，言行举止一如从前，并无什么瑟缩怯弱。”李漾就喜欢宋明洛这副样子，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
“她内心一向强大。”长孙没多卖关子，把刘家的情况和李漾直接说了，“所以，辛苦羊娘扮一回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