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哪怕是圣母心肠如明洛，也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求情，她该思考下怎么废物利用。
“来人。”
史万宝眼看他供认不讳，不咸不淡地喊人。
“史总管。”明洛适时出声，没卖关子，直言道：“要不，让他去城下叫喊？省得平白让我方好儿郎去送死？”
史万宝没所谓，颔首道：“甚好，赶紧去做。”
于是，作为出谋划策之人的明洛，不远不近地随在一行人后，出了唐军大营，往城下去。
这年头的州城远没有现代看到的南京城墙或者西安城墙来得宏伟，确切来说，像是个土城。
虽然外观上不够美观，但夯得结实，足够应对风吹雨淋，不算高，却足够应付冷兵器时代的攻城。
旌旗猎猎，风雪已停。
一轮惨淡冬日挂在天边。
“尔等反贼！”
“贼首已伏诛！速速投降，可饶性命！若是继续执迷不悟，休怪城破后一并问罪处斩！”
喊话的令兵声音极其响亮，连保持了安全距离的明洛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二。
她目光死死盯着城墙上的动静，果真出现一阵明显不过的骚动，好些人的脑袋扭来扭去。
但仅仅是数息的功夫，便有军官维持秩序，似乎将几个倒霉蛋赶下去挨军棍了。
这时，假冒伪劣的人头被挑在枪上，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
“若是速开城门投降，可许尔等好生安置贼首尸身，要不然……便要其挫骨扬灰。”
令兵继续按着腹稿大声道，以此动摇军心。
不止是刘黑闼的脑袋，还有另外两位昨夜抓住旋即死去的甲士，看起来颇有说服力。
这队被史万宝指派去城下挑衅喝骂的唐军，总共不过十来骑，有专门喊话的，有专业举枪的，还有弓手。
总之各个有所依仗，各个身怀绝技。
要是真能诈来此城，这十来骑当算首功。
明洛则完全秉着长见识的打算出了营，想她之前几次大战虽然随身，但都领着医务差事，是没有说法出营观敌谋划的。
她先用手掌手指丈量着城墙高度，又估算着此处到城门的距离，以及城墙上的射程大约在何处。
挂着人头的长枪举起，说真的，和城墙上好远的距离，哪怕真是刘黑闼本人首级，对方就能确认？
她知道多数士卒目力绝佳，可……事关重大，谁敢跳出来说什么？不过这次，她发现城墙上无人敢骚动。
主心骨在了。
她微微眯眼，远眺着城墙上的动静。
比她想象地更为果决，接下来是近百支自城头上飞射而来的箭，如刀子般斜斜戳进土中，给予唐军一点小小的震撼。
“宵小之辈！这分明不是我家将军，休想以此蒙蔽我等！将军怎会在此处！莫要胡说八道！”
一听这回应，明洛便知此城守将是个读过书的，用词清晰，没有粗俗，表明态度稳住了人心。
“谁是胡说八道！你分明是心虚！”
不得不说，史万宝派出的令兵，喊话水平一流，临阵发挥的语言组织也让明洛觉得不俗。
“你必是起了私心！对你家将军的首级不闻不问，甚至意欲一箭销毁，你是何居心！”
说白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首级，明洛没指望能成功，不过想来瞧瞧守军的成色。
又有点怨恨李渊。
这么利索地砍了窦建德何必呢？
好歹多养几年，等河北彻底清理干净了再说。
现在倒好，整个河北都敌视李唐，视唐军为敌寇，心气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不肯屈服了。
站在河北民众的角度考虑，明洛完全理解。
但眼下……她是唐军这边的，甚至更具体些，她妥妥把票投给了李二，妄图抱住对方大腿。
她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草草听着城下城上的扯皮对骂，起先还能好好说话，后面干脆成了喝骂。
唐军这边换了个市井泼皮上去，和方才有理有据的令兵完全不是路子，骂得挺脏。
“走吧。”
她开始挂念起只只。
不能指望守将深明大义了，河北这边不拿刀子捋一捋各州城，怕是始终不安分。
此时天色仍亮，午后的平原在冬日的照拂下有了零星的温度，部分积雪在表面变得晶莹，折射出璀璨的光。
明洛勒马在辕门处停下，忽的展开笑颜。
只只回来了。
不负众望的鸟儿欢快无比地打着转儿，看起来像是有所收获的模样，这令明洛心中大悦。
考虑到辕门处人多眼杂，好几个士卒已经朝她看来，明洛也不想被围观打量，立刻往自己的营帐去。
奈何中途又被医务营守株待她的药僮截去，在意形象名声的她不好拒绝对方，半推半就跟着去了。
等着她的除了疑难杂症，就是一些半死不活的重伤兵，看她进来，倒平白生出一点力气。
明洛豁然懂了她来此的意义。
不是指望她能起死回生，而是希望她能装模作样地安定人心，最好给每个人写个方子，说几句鼓励话。
很多时候，心理作用很重要。
特别是身负重伤的，能不能撑过去全靠天意和一口气，咬牙顶住了就行。
人命关天。
明洛一面巡视病榻，一面安抚着只只，给它吃了几颗干瘪的葵花籽，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尽可能开了方子。
“多谢医师……喔，不是，是参军。”药僮似乎有些面善，但明洛是决计想不起来对方是谁的。
“好说，夜间要小心。”
“喏。”
而一跨出医务营，她隐约觉得有一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只只没给她机会复盘。
面对鸟儿的急切，明洛这次没拿吃的堵它嘴，低声问：“可是寻得了踪迹？”
只只停在了她的右肩上。
这是对的意思。
“在哪个方向？你飞起来给我看。”
只只果真听得懂人话，往东南方向飞。
嗯？
明洛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笑容，在心底分析着刘黑闼的动线和兵马数量，以及他的想法。
照理来说，东南方向算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