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里胡哨的煎茶，放各种调味品的，我着实喝不惯。”明洛缓缓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
“同道中人。”李道玄笑言。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李道玄方表明来意：“……今早上的事儿你听说没？魏家来人报官了，说自家老太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明洛很沉得住气：“老太公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身前身后肯定跟着不少家仆，难道能飞天遁地不成？”
李道玄神色复杂，对于她的平静感到一丝情理之中的意外，“即便原地消失，也该有目击人。”
“嗯，那些家仆随从怎么说？”明洛眼下自然稳得住心神，李道玄多少知道点什么，但别人可是一无所知。
说白了，搁洛阳城来看，撑破天魏览也不过一商贾之流，根本排不上号。
李道玄放下茶盏，调整了下坐姿，起身打量着那片菜地，以及正中间的一排绿苗。
其上竖着个生怕人瞧不见的秦字。
刻在一块看似随意斜插在田埂间的木牌上。
“说是有歹人绑架了老太公，而且买通了附近当值的卫兵，硬生生大摇大摆绑着人上了车马。”
李道玄颇为头痛。
“他们要求严刑拷打卫兵？”明洛没怎么琢磨过这个突破口，毕竟那日卫兵人数不少。
魏家真舍得下血本的话，肯定能得到一些确切消息。
“没敢。”李道玄哼了声。
“都什么玩意儿，一群铜臭味的商贾，老头子这把年纪了还去寻花问柳，怎么看不会是个好东西。”
他言语里充满了优越感。
“这点大王说对了，他似乎信奉喝少女的血来延寿，被绑架的所在地里头有许多童妓。”明洛姿态端正，眼神十分坚定。
要魏览死的心从未被动摇。
李道玄不是没听说过这种离奇残忍的事儿，但发生在自己管辖的区域内，真是心底发毛。
他问得比洛阳关键：“莫非洛阳城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君都信奉喝人血？”
明洛哑然失笑，“不至于。无非是相信少女的血干净纯洁，以此来换自己浑浊老旧的血液。”
以血补血嘛。
“那你替天行道了。”李道玄直接下了定义。
“不过仅仅是这些，值得你走一遭？”明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绽放的笑颜比夏花绚烂。
李道玄被她的用词唬了一跳，什么叫仅仅？
有独属于夏日的热风吹过，又被花藤下的阴凉祛除了一部分燥意，顺理成章地拂动起了彼此的衣裙。
他罕见地有了不同于寻常的慎重其事，压低声音问：“你早早和羊娘说过河北会乱？”
明洛的心稍稍放缓了跳动的速度。
她捏着果盘里的桃子，答非所问：“大王喜欢吃硬的还是软的？”
呃？
李道玄思绪停滞了瞬。
一语双关？
“给你挑桃子呢，尝一个吧，从南边来的，很贵。”明洛主要在它长得和自己认识的水蜜桃差不多，才愿意当冤大头。
“南边……你手面也阔绰，当医师这么挣钱？”李道玄掂量了下沉甸甸的桃子，这么一个怕得几百个大钱。
搞不好得半贯钱。
明洛没有否认：“不是挣钱，是能挣名。有了名气，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变现。”
她目前完全可以学一些医馆的老资历，只给相熟的人家看诊，既不会很忙，又能赚到钱。
但这样一来，在市井中失了份额。
哪怕如今不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但来自平民阶层的明洛很需要这种同阶层的背书和认可。
这是无形的力量，能够托举她够一够上面的阶级。
“这话对。”李道玄附和道。
明洛咬了口桃子，不得不说，单论口感或许不许现代，但原汁原味也挺好吃，没那么甜但肯定不酸。
她略有含糊道：“河北怎么个大乱了？不能是有人起兵吧？当初秦王放了数万降兵回去，难道一点后手没留？”
好些有见识的人都能预料到的将来，秦王敢说自己没有算到？身边的参军幕僚都死了？
李道玄更为局促，脸色变得难看。
“你别担心了，你唯一顾虑的是……要是河北再起烽火，你可能会担任主帅。”明洛开始铺垫。
李道玄主要是为此。
“你当初为何与羊娘说得那么肯定，还有史万宝，本王和他都没说上过几句话。”李道玄直白地吓人。
明洛有心拿李道玄的结局做个试验，准备在历史的物理层面上改变某人的命运。
这个实验体是李道玄。
真实的历史里，李道玄会作为李渊灭河北的行军主帅，而副帅就是年龄资历齐全的史万宝。
这其实很难评。
毕竟李道玄是李家亲王，即便年轻，名分上说得过去，当主帅没啥大不了的，秦王也是这个年纪当主帅的。
但一配上史万宝这种除了身份地位差点的副手，要是副帅不想体面，或者心里存着万般念想，局面就收拾不了。
啥意思呢？
内斗会比外斗更凶。
彼此在军中争夺主权。
李道玄最终吃亏在太年轻，长久以来在李二身侧的冲锋陷阵成为了一种惯性，不是人人都会护着他。
史万宝没有理会李道玄的那句‘吾为先，尔等后援’，漠视主帅战死在敌军阵中，死在第一线。
就这样，一条过分年轻的生命，一位以李二为榜样的李家亲王，再次变相证明了李世民的含金量。
先登陷阵，就是死亡率极高的事儿。
瞅瞅那李唐一亲王，也被敌军戳死了。
“他大你几岁？”明洛没直接回答李道玄的疑问，而是转了转眼眸，微微一笑。
李道玄显然不知。
“本王只知他家学渊源，兄弟都是隋朝名将，他也是最早佐平阳公主和李神通迎唐军的其中之一。”
喔唷，难怪后来没被问责。
敢情是名门之后且最早入股李唐，功勋着实不小。
“所以……如果他做你副手，你认为他心中能平？”可能是打从心底对李道玄的城府比较‘无视’，明洛直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