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隔肚皮。
或许降兵在军中憋屈地太过，连立锥之地都寻不得，难得逮着了她这么一个不怕天高地厚的乐子，捉去耍一耍岂不美哉？
法不责众啊。
反正老实做人也被人当猴耍，不如敞开心胸过日子，怎么痛快怎么来，过一天算一天得了。
“你等着。”
丘英起才懒得和她争论什么，偏偏自己身上带着军务，必须先去大王处交差才是。
他直接打马而走，徒留下明洛和那心碎的亲兵原地凌乱，明洛趁着这点空隙开始询问具体情况。
中军帅帐中，秦王换下一身快能包浆的衣物，在屏风后利索得沐浴完毕，又让随行的嬷嬷在屏风后收整。
丘英起来了没一会儿，便和其他陆续归来的几位队正开始按着次序报告，因惦念着明洛的缘故，他本能加快了语速。
“话这么赶？溪流处说得慢些？多宽多深？适合多少马匹喝水？上游在何处？”
秦王白日忙得很，习惯了晚上听这些杂七杂八的军务，不至于做个对庶务一窍不通的睁眼瞎。
丘英起冷静下心情，不疾不徐道：“刚到马腿一半，隐在山林里，上游不曾追溯到。宽度不足一丈，水质很好。”
秦王又按照自己的理解打破砂锅问到底，几次来回后，最后似有所思地问：“如何这般急切？可是如厕需要？”
哈。
另几个队正听得笑了。
丘英起好不尴尬，干脆直言：“属下归营后，碰上一相熟的医师往降兵营去，说是那边好些人身体不适，特意请她过去看看。”
“哦？这与你何干？”秦王一听相熟的医师，自然懂得是谁，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丘英起旁边的队正忍不住插嘴：“什么相熟的医师，英郎指名道姓地说是宋医师就得了。”
大家都忍俊不禁地看笑话。
“降兵近来多有骚动作乱，属下担心其人身安全，所以特意让她在原地等待。”
丘英起看起来没有一点动摇的姿态，可渐渐粉红起来的耳朵妥妥出卖了他紧张兮兮的心情。
秦王则敏锐地想起自己今年初英雄救美的事迹，她无比可怜地被人钳制着欺辱着，不也是一群色欲熏心没有分寸的降兵？
同根同源。
刘武周宋金刚的这些兵，全是有样学样，属于跟着上梁成功歪掉的典型，丘英起担心地不是没道理。
宋明洛这样的小娘子，极其容易勾起人的歹意。
“还不快去。人等得久了，说不定还担心上对方病情了。”秦王长目微睐，露出一两分淡淡的笑意。
宋明洛的医德倒是没得挑，医务上没出过岔子不说，手脚也很干净，对上对下都一张脸。
“喏。”
丘英起微微一凛，大声称是，压下同为男人的一点惊疑和慌张。
大王的语气……
他怎么觉得，秦王也挺担心宋明洛的安全呢？
仅仅是身为主帅的责任心吗？那么多医工人员，除了随在大王身侧听令的，大王怕就知道宋明洛的大名吧？
怀揣着一腔无法言说的心思，丘英起迎着微凉的秋风，吩咐亲兵前方照亮开道，一路疾驰过去。
好在……
他远远先听到了几声口齿伶俐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一字一顿地很清晰。
丘英起缓了缓速度，又平复着一颗怦怦跳的心。
“你信我，肯定是饭没吃饱。我都让平成去伙房了，我和那边人熟，先拿点吃的试试。”
“好端端地，吃啥药啊，吃药不是好事。”
明洛叉着腰，架势有点凶巴巴，认真又负责地数落着那听懵了的亲兵，说得唾沫横飞。
“校尉好。”
她给了丘英起一点笑脸。
“嗯，饿的？”丘英起言简意赅，眼神如刀般刮过了傻乎乎的那人，饿了去寻伙房大厨，大晚上寻一个小娘子出门，居心何在？
明洛没把话说死：“九成可能吧。我问了，没一人发热，也没有腹泻的症状，就是软绵绵地心慌气短。”
好些现代女生节食过度，或者没吃饭就跑步，也容易产生这种症状，感觉人快要死掉一样。
丘英起都没下马，便看明洛身边的学徒拎着一篮子粗糙的胡饼跑来，冒着如雾的白气。
“走吧。”明洛这点很承丘英起的情，人好心来回折腾地护送她，连兜鍪都没来得及解。
尉迟恭在营地等着人都要上火了。
几乎亲自应了明洛一行人过去，拿着一双鹰目嚣张地扫过身板远不如他的丘英起。
“怎么，来某这儿需要带个齐全的甲士？生怕发生不测？”他问得不阴不阳，怪大方的。
明洛悠悠一叹，眼神示意丘英起别直接和这位对上，挨一拳可就倒霉了，没必要起冲突，且看她来润滑调剂。
“尉迟将军又不是不晓得宋某的性别，黑灯瞎火地，哪个小娘子能到处乱走乱窜？”
她平时不太愿意表明自己的性别，省得被区别对待，但这会儿，只好借着性别让尉迟恭排除自己被怠慢被提防的想法。
换谁都一样。
“军里晚上不许走动。我是仗着身份特殊手中有令牌，才与你亲兵过来的。你亲兵是偷摸着来的吧？”
明洛不客气地戳破对方违反军纪的事实。
“将军多多海涵。之前我运道不好，被一伙没脑子的降兵欺负过，这不吃一堑长一智，不能老犯同样的错吧？”
她嘻嘻哈哈一顿话下来，说得尉迟恭反向生起几分局促和反省，面色颇为讪讪。
丘英起更是一声不吭。
“伤兵呢？”
她主动询问。
“就在那边矮一些的营帐里。”尉迟恭双眉皱起又放平，大步朝着一处灯火稍亮的方向去。
几人都提着质朴的灯笼，快步入了帐子。
刚进门，明洛还没来得及望闻问切，便被一声极其响亮有规律的鼾声所惊，钦佩不已地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是个呼呼大睡的士卒。
“都喊醒，小心一觉睡死过去。”尉迟恭的心情自打寻相等人离开后，便一直处于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