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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庄公连滚带爬逃到齐国求救时,龙袍都成了洞洞装:

“桓公!我们燕国祖坟被山戎刨出来串串烧啦!”

正被管仲按头皮写周报的齐桓公暴怒拍桌:

“孤的地缘战略KpI又要完——”

山戎大军营地那夜飘来致命香气,全军抱着烤羊腿昏迷不醒。

当齐燕联军举着火把冲进敌营,赫然看见管仲正愉快给烤架刷酱:

“臣研发的香料配方,就叫‘断片bbq’如何?”

醒来的山戎单于盯着被齐军俘虏的烤羊悲愤哭嚎:

“那是俺部落传了三代的种羊啊...”

———

燕国朝堂那天乱得活像被捅了十八回的巨型马蜂窝。

“报——!大王不好啦!山戎那群狗贼把咱老燕家祖坟刨出来烧烤啦!”滚进来的探子顶着一头被火燎焦的头发,头盔早就不知被哪支流矢顺走了,满脸黑灰与涕泪横流搅合在一块儿,“他们……他们把老祖宗的骨头架子拆巴拆巴,正围着篝火转圈圈跳大神呢!”

“啥玩意儿?”燕庄公姬某人“嗷”一嗓子,差点从他那张吱呀作响、据说自召公分封时传下来的青铜宝座上滚下来,“烧烤?老祖宗?他们穷疯了吗?那骨头架子它硌牙啊!啃不动啊!”他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像只炸毛的山鸡,手哆嗦着,下意识想捂住腰间象征王权的玉带,结果抓了个空——那带子三天前就被他摘下来换粮草充军饷了,“咱那祭天用的大铜鼎!比城门还高!总不会被那群蛮子拖走吧?”

“拖……拖不走,”另一个断了一臂的士兵,半边身子几乎成了血葫芦,硬是凭着一口气爬了回来,气若游丝,“可恨啊大王……那些蛮子拿大鼎……当、当涮锅啦!在里头煮羊肉!撒了好多咱都不认识的野草……香得邪乎啊大王!全营都在笑啊!”

“嘎嘣!”燕庄公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口像被那祖宗大鼎狠狠凿了一下。一口几十年的老血终究没能压下,“噗”地喷出三尺远,在殿下大臣们惊恐的注视下,直挺挺往后倒去。霎时间,玉圭滚落,佩环乱响,宫女侍从尖叫着一拥而上,慌乱的呼喊在空旷的宫室里撞击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一盏茶的功夫,也许足足半日,燕庄公在一片掐人中、嗅辛辣醒脑药草、呼唤“大王醒了”的混乱嘈杂中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祖宗……传国重器……”他声音嘶哑,眼神涣散,只反复念叨这两句,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只剩下一个裹着褪色绣龙旧袍的空壳,在华丽宫殿的巨大背景下抖得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残叶。龙袍?嘿,袖口肘弯处早已磨得油光发亮,下摆赫然开着几个醒目的破洞,这身行头勉强还维持着王者的象征,却遮掩不住家底已被掏空的狼狈不堪。

侍候的老内侍“噗通”一声跪倒:“大王!保重啊!咱国祚就指望您了!”

另一个大臣涕泗横流,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陛下!当务之急,是得赶紧跑路啊!山戎那群贼寇,眼看就要冲进蓟都(今北京附近)烧烤全城啦!”

“跑?”燕庄公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涣散的眼神如同被针刺般骤然凝聚,“对!跑!”他狠狠咬了咬牙,那声音像是要把一颗被嚼碎的牙生生吞下,“备车!不不不!备寡人那匹瘸了腿的老马拉的轻车!车帘子拉严实!快!抄小道!给老子奔齐国!找齐桓公那老邻居!”

2. 临淄职场:霸道总裁与他的“催命KpI管家”

与此同时,在齐国富得流油的都城临淄,宫殿巍峨,瓦当闪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铜臭和丝帛熏香的味道。齐桓公姜小白正歪在他那张足够容纳八人同卧的紫檀木大书案上——书案被漆成了富丽堂皇的大金纹样,四周镶嵌着整排绿松石,中间还凹下去一大块,据说是用来温酒,不过此刻堆满了竹简、帛书、半啃剩的骨头以及一块明显是涮火锅后顺手放上去擦油的抹布。

他眼皮沉重得像挂着铅锤,头一点一点,下巴几乎要磕到堆积如山的周天子诏令和诸侯述职报告上——那诏令上“勤王抚远,攘夷安民”的字样在他迷蒙的视线里晕染成了一片墨疙瘩。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香甜的“周游列国梦”边缘时——

“主上!尊王攘夷三季度绩效总结!臣拟了提纲!”

一个清癯劲瘦的身影伴随着字正腔圆、穿透力极强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此人正是“春秋第一职业经理人”,管仲管老板。只见他不知何时已幽灵般立于御案前方,双臂稳稳端着一块面积惊人、分量绝对沉得能砸晕人的檀木板牍,其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股“不把你掰直(正道)了老子今天就不下班”的倔强劲儿。

齐桓公一个激灵,险些从坐榻上跳起来,额头差点撞上悬着的青铜编钟。他睡眼惺忪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暴躁:“仲父啊!你比那打鸣的公鸡还守时!鸡好歹还认时辰,你这……这才鸡叫二遍吧!孤的头!孤的‘孤’都要被你念成‘箍’啦!”

管仲神色纹丝不动,仿佛没听到这哀嚎,精准地将板牍“咚”一声嵌入御案上一处刚好空着的区域,顺手挪开了那半根肉骨头。那沉闷的声音如同给老板心口塞了块冰凉凉的秤砣。

“主上明鉴,”他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KpI焦虑”,“勤王抚远乃立足诸侯之本。今楚蛮渐起于南,山戎蠢动于北,此攘夷季度收官战若抓不紧、做不实,”他眼神锐利,直刺桓公因缺觉而布满红丝的眼,“则中原‘诸侯楷模’金字招牌蒙尘!昨日周王室特派员言谈间对郑国新编练‘新型驷车部队’颇有嘉许之意,恐有异动!主上三思!”——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准的锤子,敲打着他那颗只想躺着数钱玩火锅的帝王之心。

齐桓公被噎得直翻白眼,他几乎能看到那些沉甸甸的“诸侯楷模奖杯”、“年度最佳霸主金腰带”在管仲严厉的目光中正摇摇欲坠。他烦躁地一把抄起案头那杯凉透了的、浑浊得像泥巴汤似的醒神汤药,仰头便灌,苦涩的药汁冲得他五官扭曲,却冲不散满心焦躁。

“攘夷!攘夷!攘夷!仲父!孤的地缘战略KpI——”他刚吼出一嗓子,打算痛快淋漓地抒发一下被“职场霸凌”的怨气,将“又要完”三个字喷薄而出——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撕裂了殿内凝重的气氛!不是山崩地裂,胜似山崩地裂!紧接着是金属撞击地板的刺耳摩擦声和“噗通噗通”一连串肉体落地的闷响!

殿门外,只见十几个虎背熊腰、原本如同青铜塑像般威严站立的宫门金甲武士,此刻已经东倒西歪摔滚成了一团!有的捂腰,有的抱头,痛呼声此起彼伏,铠甲部件叮铃咣啷散了一地。

门是被硬生生撞开的!

一个身影如同刚从泥塘里打滚十八圈的史前巨蛙,连滚带爬,手脚并用,以一种连滚地龙都自叹不如的姿态狼狈万分地穿过歪斜的门缝,伴随着撕裂布帛的“哧啦”声,直扑御案之下!

“桓公——!!!”

那声音凄厉刺耳,带着哭音,又因过度急促和疲惫而破音撕裂。

管仲反应极快,一步跨出,身形刚好卡在那翻滚的“泥人”即将撞上桓公桌腿的路径上。他手臂微抬,似乎想拦,但看到对方袍服的样式和上面几处碍眼的、还挂着草根的大窟窿时,动作硬生生顿住,眉头瞬间打了个死结。

“燕、燕伯?”齐桓公也惊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团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的身影。

只见来人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被厚厚的黑泥和汗渍填满,只有眼白惊恐地滚动着。那件曾经勉强维持君王体面的旧龙袍,此刻已彻底成了乞丐版“洞洞装”,破洞边缘的丝线如触手般外翻,沾满尘土和不明来源的绿色汁液。头顶歪斜的王冠摇摇欲坠,上面还沾着几根枯草和可疑的鸟羽(或许是山戎人追打时弹弓射的“添头”)。

“救……救命啊……桓公!”燕庄公嗓子如同被砂纸磨过,他哆嗦着伸出一根指甲缝里全是泥的手指,抖得厉害,仿佛要戳穿空气,“山戎!那群……那群草原豺狼!他们……他们把我老姬家祖坟啊!”他说到这里,喉咙里突然发出“咯咯”的怪响,一口气堵在胸腔,脸憋成了酱紫色。

“刨……刨出来啦?”齐桓公下意识接了一句,刚想露出点“早知如此”的“战略家远见”表情。

“不!!”燕庄公终于把卡在喉咙里的浊气混着老痰一口喷了出来,“刨出来!然后!扒光了!挂在树枝上!当风干肉晾着啊!”

静,死一般的寂静。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燕庄公因为极度悲愤和后怕而发出的“嗬嗬”倒气声,以及角落里某个不知哪个侍卫不小心发出的、极度压抑的吸鼻子的动静——不知是因为同情燕伯的不幸遭遇,还是被这石破天惊、创意惊悚的“晾祖宗行为艺术”给刺激到了消化系统。

齐桓公姜小白,这位中原大地上威名赫赫的初代霸主,此刻的表情精彩绝伦——嘴巴微张,眼睛瞪圆,鼻孔不自觉地扩大,似乎想把这惊悚的信息吸得更真切些。他僵立在那里,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偶。

几息之后,仿佛一个被点燃引线的火药桶——“唰!”

齐桓公的脸皮从震惊的灰白“噌”地一下窜上赤红,随即转为愤怒的铁青!血管在太阳穴旁“突突”狂跳!他猛地一甩袍袖,动作太大,袖管刮倒了案头那尊价值连城、雕着双螭衔环的高古玉樽!

“啪嚓!”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炸响。

齐桓公恍若未闻,他胸膛急剧起伏,暴怒的咆哮如同沉雷碾过整个宫殿:

“反了!彻底反了他娘的天了!晾——祖——宗?!!”

那声音震得宫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吼到“祖宗”二字时,他甚至破音了,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地狰狞暴起。

“这已经不是啃我姜小白的‘尊王攘夷’基本盘了!这是骑在我姜小白的脖子上拉屎!再拿我姜小白的脸皮当擦腚的厕筹!”(春秋时期多使用竹片或木片,此处为怒极之夸张)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那群无君无父不穿衣(山戎多不穿正式服饰)的马粪渣滓!孤——”

他怒火冲天,正要下令点齐兵马,立刻踏平那帮混账王八蛋的烧烤摊时——

“主公。”一个平静得如同幽深古井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几乎要烧穿穹顶的怒火。

是管仲。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暴跳如雷的君王或者形容凄惨的燕侯,目光微微低垂,落在了御案之上——那个刚被桓公扫落、摔成三块的玉樽上。他俯身,动作沉稳依旧,如同抚慰炸毛猛兽般,轻轻拈起最大的那块残片。

那残片边缘锋利,反射着冰冷的殿中烛光。

管仲用手指的指腹轻轻、极轻地划过那残片的断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一丝细微的血痕出现在他苍白的指尖。

他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只是看着那抹鲜红在玉石的断面上慢慢洇开。

然后,他慢慢抬眼,那目光沉静如渊,又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玉已倾,酒已覆。”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暴怒的齐桓公耳中,“此非擦拭之机,更非懊悔之时。”

他的目光缓缓从染血的玉片转向暴怒的齐桓公。齐桓公被他看得莫名心中一凛,那股顶到脑门的邪火竟然微微滞了一下。

管仲再转向脚下依旧抖如筛糠、脸色惨白的燕庄公。

最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指尖那一点红与碎玉的对比上,平静地下了结论:

“时机已成。此刀兵出鞘、立吾齐国百年霸业之基——方在此时!”

3. 迷途旱海:战神们的“鬼打墙烧烤趴”

数日后,在燕国北部广袤得令人绝望的荒原上,齐桓公的大军像一条被晒得吐舌头、连鳞片都快翻卷起来的疲惫草蛇,挣扎着前进。

头顶的太阳不再是周天子,而是一个脾气暴躁、把大地当铁板烧的巨大暴君。热浪从龟裂的赭黄土地上升腾,扭曲了远处的荒丘。空气燥得像一团塞满鼻腔的干羊毛,吸一口都觉得肺管子生疼。

战车上本该迎风猎猎、象征着齐国赫赫威风的玄色纛旗,此刻蔫头耷脑地垂挂着,活像一个饿晕过去的流浪汉。拉车的战马也早已没了出征时的神骏,垂着脑袋,一步三晃,蹄子踏在滚烫的地上几乎带不起灰尘——连尘土都热成了细密的粉末,懒得腾起。几个执戟的齐国老兵靠在车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无边无际的灰黄色地平线,嘴唇干裂起皮,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着整个天地不怀好意的空旷与寂静,甚至懒得再去抹额头上蚯蚓般蜿蜒而下的汗痕。

“热死了!热死了!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除了沙石就是秃鹫!连口水都是烫的!”齐桓公毫无形象地歪在他那架由八匹精挑细选的河西骏马拉着的“天子驾六”豪华指挥车里。那原本镶金嵌玉、奢华非凡的青铜车厢如今蒙着一层厚厚的土黄色尘灰,阳光照在上面甚至有些烫手。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葛麻衬袍,领口随意地扯开,露出了同样汗津津的脖颈,手里那把象征王权的玉柄拂尘,被他烦躁地当成了驱赶热浪的扑扇,对着脑袋一顿乱呼。

“陛下,省点力气吧。”旁边陪乘的,也是齐桓公最倚重的车右将军隰朋,一张原本还算白净的脸庞此刻被晒得如同烤焦的面饼,汗珠混着尘土挂在络腮胡子上,他舔了舔干裂到冒血的嘴唇,声音像是破锣,“这迷蒙蒸锅一样的地界儿,末将……末将看了十几年舆图……这他娘的……也跟活见鬼了似的!”他懊恼地抓了抓被汗水浸透、黏成一绺绺的乱发,“见鬼!老子带的羊皮图都快要被汗泡烂了!这鬼地方……怎么比我们上次找不着北的那段黄沙河还邪门?”

连向来以“人形地图”着称的隰朋都开始怀疑人生。

“仲父!仲父!”齐桓公扯着已经发哑的嗓子,像被人掐着脖子的公鸡,伸长脖子冲着后面另一辆战车焦急地喊,“您老人家那肚子里的山川地理、风物特产、星辰卦象……这会儿该不会也晒干了吧?!出路呢?快变条冰河出来给寡人开道啊!或者!指个水草丰美的小娘子驿站也行!”绝望让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脑子里只剩下水和阴凉这两个奢侈念头。

这时,后方一乘相对轻简、但仍蒙着厚厚灰尘的战车吱呀吱呀跟上来。车上的管仲依然一身布袍,身板挺得笔直,如同一棵不会被风沙刮倒的青松。但他那素来冷静的眼神里此刻也凝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像蒙尘的古镜。他紧抿着唇,没有立刻回应桓公的“奢望”,视线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周遭。

干燥!死寂!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干热荒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处特别醒目的“路标”上——那是一个巨大的骨架,似乎是某种猛兽所遗留,已经风化得雪白,却并非完整的骨架。几根特别粗大的肋骨被精准地拆卸下来,用一种野蛮而奇特的方式深深插进沙土里,顶端还挂着些早已风干、看不出原貌的皮毛碎片。

这绝非自然形成!管仲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探路的轻车斥候长跌跌撞撞地奔了回来,头盔歪斜,衣甲上满是风干结块的污渍。他冲到管仲车前,“噗通”跪下,声音嘶哑颤抖:“禀上卿!大事不好!我……我们在前方又……又看见那个插着肋骨的骨架了!”

他猛地一指那骨头路标的方向:“就是它!七天前!三天前!昨天!小的们……小的们一直在这片鬼地方打转!咱们怕是遇上鬼打墙啦!”斥候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一阵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似乎贴着滚烫的地面吹过。周围的将士们全都听见了斥候长的话,队伍中瞬间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和低低的惊疑。疲惫、干渴、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连空气都仿佛稀薄了几分。

“不可能!!”隰朋嘶吼着反驳,但声音里的惊恐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他狂乱地再次翻看那张几乎被汗水浸透、字迹开始模糊晕染的旧羊皮地图。

死寂再次笼罩。

只有战车的轮轴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和不知哪位士兵水袋彻底空了、倒不出半滴水的绝望摔打声在闷热中空洞地回荡。

就在这被绝望浸透的寂静边缘,管仲的目光,如同两把锋锐无匹的冰锥,猛地钉在了那个诡异的肋排路标上!尤其是其中一根肋骨顶端,悬挂着一块巴掌大小、呈不规则梭形、内部空心的奇异骨头!

那不是普通的兽骨!他见过!

就在他作为行商游走于齐国和山戎部落之间做牲口生意的那些年,他见过太多牧羊人、屠夫的手上把玩过这种骨头。那是——羊的膝骨!

俗称:羊拐(嘎拉哈)!

草原上最常见的……孩童玩具!也是用来占卜、甚至有些部落拿来做点简陋小工具的东西!

一股冰冷的明悟如同醍醐灌顶般瞬间冲散了管仲眼中的阴霾!他大步流星地从战车上下来,脚步迅捷得与他此刻衣衫上的仆仆风尘形成鲜明反差,几步就窜到那个巨大的骨架路标前。

不顾那骨头可能沾染的灰尘秽物,管仲伸手——准确地指向那个作为标志悬挂着的羊拐!指尖几乎触碰到那粗糙冰凉的骨质表面。

“不是鬼!”他陡然抬头,声音沉凝、锐利,如同凿穿混沌的第一道雷光,瞬间劈开了沉闷的死寂!他锐利的视线扫过隰朋那张写满恐惧和茫然的焦黑面庞,扫过身边同样因干渴和迷途而濒临崩溃的士兵,最终定在了远方那片被热浪蒸腾、视线扭曲的荒原尽头!

“是人!”

管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

“是人!有人!用这孩童玩耍、屠夫常伴的羊拐!在这无尽的旱海——给我们这群‘睁眼瞎’,精心布下的‘指路灯’!”

周围的士兵们发出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迷路带来的恐慌如同投入冰水的烙铁,嗤啦一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刺骨的寒意——这是山戎人设下的陷阱?!专门引他们在旱海里渴死、晒死?!

“将军!”管仲猛地转向隰朋,声音陡然拔高,不容置疑地命令:“即刻起!全军眼珠子给我瞪圆了!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他手臂如标枪般抬起,直指向远方:“搜寻一切可能出现的羊拐!羊腿骨!牛羊头骨!任何被摆放得不像野牲口正常死亡或猛兽啃噬的模样!只要是骨头!且摆放得刻意古怪、不合常理!”

他那双在酷暑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北地的朔风:

“因为——那每一块看似无用的骨头,都将是我们撕裂这迷魂大阵、顺藤摸瓜直捣山戎蛮酋心窝子的——**

催命符!”

4. 决战烧烤摊:当bbq成为致命武器

夜,终于如同黏稠巨大的墨汁般缓缓滴落,覆盖了无边旱海的灼热,却带来另一种更为磨人的煎熬——深入骨髓的寒冷。日间的骄阳蒸干了所有水分,此时寒意便加倍地从每一寸龟裂的土地缝隙里钻出来,啮咬着士兵们裸露的肌肤,牙齿咯咯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夜风里此起彼伏,如同在演奏一曲诡异的打击乐。

管仲独自站在营地最外围一块孤零零的风化巨岩旁。身上的布袍在凄厉的朔风中猎猎作响,他却仿佛一座早已冻结于此的冰冷石雕。只有那双在暗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遥远的地平线尽头——那片据说山戎主力早已“迁徙而去”的方向。

但他瞳孔深处映照出的却并非一片虚无。那里跳动着一些更为具体、也更为关键的碎片——

篝火!

不是一支,是散落如遥远星辰般的无数光点,织成一片诡异的光幕!并且,这些光点的分布……呈现出极其怪异的状态!并非如同大队行军后必然连绵的营盘火堆,而是分散,非常分散!像一个醉汉随手泼洒的油渍,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甚至……狂欢般的……混乱!

更为关键的是……风向!

管仲的手指在冰冷的岩石边缘无意识地反复搓捻着粗糙的颗粒——西北!持续、稳定地从西北方向吹来!冰冷!干燥!带着山石和某种特别、隐隐令人烦躁的干草气味!

“风向……”他低声自语,如同一个老猎手在分析野兽的气息。

“混乱的篝火……”又补充了一句,仿佛勾勒出敌人营地内部涣散无纪的状态。

最后,他微微闭上眼,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那些被风吹来的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分子碎片——不是血腥,不是腐败,而是一种奇异的……浓郁的……甚至能引发肚腹本能反应的……

油脂炙烤的香气!

香气?

管仲的眼睛猛地睁开,寒光暴涨!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种洞穿迷雾的冰冷意志瞬间串联!

“就是现在!敌疲!敌乱!敌贪欢——于死地!”

管仲猛地转身!布袍在风中发出利刃出鞘般的啸响!他对匆匆赶来的隰朋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

“隰朋将军!速调所有车马!能带走的油脂、干草!尤其是军中所有腌肉——管它腊肉、咸鱼、风干肠!全给老子搬到下风口去!立刻!马上!”

隰朋那张被风沙冻僵的脸明显愣了一下:“啊?油脂干草?还……还搬走咱自个儿的肉食?这……”

“别问!”管仲厉声喝断,眼中闪烁着某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却冷静得如同寒铁,“按我说的做!让士兵们只管大口嚼他们自带的冷硬豆粕团!嚼出声来!嚼得越响越好!把肚子里的馋虫——都给我勾引出来!越馋越好!”

命令飞也似地传递下去。很快,一批批顶风冒寒在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拖着物资的士兵开始行动。沉重的油脂陶罐被搬走,预备生火的干草垛也被成捆抬到背风坡下风口集结。一股隐秘而紧张的暗流在冻僵的队伍里悄然涌动。

终于,在最黑暗的后半夜,当寒风刺骨几乎要带走手指知觉时。

下风口的阴影深处,突然间,“腾”地一下!

数十堆熊熊烈焰几乎是同时冲天而起!

烧的不是别的——正是士兵们自带的,平日作为军需储备的油脂和干草!这些油脂本就极其易燃,混入干燥的枯草中,在寒风的猛烈抽送下,只一瞬间便化作了数十条狂舞咆哮的狰狞火龙!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黑暗,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爆响!

与此同时,更加魔幻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士兵们排成数排,每人手里都紧紧攥着自己分得的一块、两块的腌肉或咸鱼干——那是他们仅存的荤腥口粮!此刻,在军官的低声喝令下,这些士兵如同进行一场沉默而虔诚的祭献,齐刷刷伸出手臂,将手中的腌肉高高举起到那翻腾舔舐的烈火上方!

油脂混合着盐分和香料被急速加热的气味……

蛋白质在高温下瞬间焦化爆裂的浓烈气息……

那股极端浓烈、极其邪门、混合着霸道的肉焦鲜香、厚重油脂醇香以及粗粝盐粒咸鲜的复合味道——

这股足以让饿了三天的饥民灵魂出窍、足以让最清修的苦行僧破功的强大“魔法攻击”——在强劲的西北风的精准推送下,毫无阻滞地、汹涌澎湃地扑向远方那片混乱而松懈的山戎营地!

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淹没了空气!

营火噼啪,寒风呜呜。整个联军队伍如同冻结在时间缝隙中的雕塑,只有被刻意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在肋骨下撞击的回响。所有目光都死死锁住被黑暗吞没的下风方向。

忽然!

一声极端凄厉、拉长的、仿佛被什么巨大恐惧扼住了喉咙的狂嚎,撕裂了粘稠的寂静!

“嗷——!”

仿佛一滴滚油落入了冰湖!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更多!

“肉!肉!”(山戎语)

“肉来了!在风里!”

“在哪里?我的神啊在哪里?我闻到了!啊!肚子……肚子要疯了!”

各种腔调的狂乱嘶吼、意义不明却饱含极度渴求的哀鸣、还有兵刃胡乱劈砍在帐篷皮革上的“嗤啦”声、锅碗瓢盆被疯狂踢翻的“哐当”乱响……如同滚开的沸水,在远方那片黑暗里轰然炸响、激荡翻滚!

那片原本混乱但还在可控范围内的篝火光点群,瞬间陷入了彻底的疯狂!无数原本还围坐着的人影猛地跳起,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开始在营地里疯狂地转圈、对着夜空贪婪地吸气、有的甚至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衣袍!光点被疯狂搅动,乱窜,完全失去了任何队形!

混乱!

巨大的、纯粹的、源于动物本能被无限激发出来的——混乱!贪婪的混乱!

管仲的嘴角,如同初冬的湖面悄然凝冻出一丝寒冰般锐利的弧度。他猛地一抬手!

“轰——!轰——!轰——!”

三支裹着厚厚油脂的火箭在夜空中画出刺目的光弧,如同信号弹般高高射向那片疯狂的人影!

早已在寒风中整装待命、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猛虎般的齐燕联军主力,在齐桓公和燕庄公挥下的号令中,发出了压抑了整夜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战吼!

“杀——!”

战车轰然启动!战马狂嘶!无数双渴望复仇、渴望终结、渴望活下去的热血眼神被瞬间点燃!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挟带着冰冷夜色也浇不熄的熊熊怒火,举着火把,挺着戈矛,以前所未有的迅猛姿态,狠狠撞向了那片被烤肉的欲望所击溃的山戎营地!

当齐桓公的豪华驷车(只剩五匹马了,一匹在迷路时渴死了)轰隆一声碾过翻倒的羊角装饰、撞开早已空无一人的警戒拒马,终于抵达山戎大营中央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带着浓郁肉香的饱嗝——纯属条件反射。

营地已成一片狼藉却相对“和平”的修罗场。

火把摇曳的光芒下,铺天盖地全是“躺板板”的山戎壮汉。姿态千奇百怪——有的呈大字型,满足到口水流了一胡子;有的蜷缩如虾米,双手还死命捂着空空如也的肚皮;有的抱着木头桩子深情拥吻;有的干脆一头栽进还温着的草木灰堆,睡得昏天暗地鼾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无比、甚至有点齁人的烤肉酱料香气。

而在那一堆堆东倒西歪的人体“障碍物”尽头,在几十口巨大的、油腻的、显然刚煮过肉的大釜中间,一个清瘦的身影赫然端坐。他面前竟然架起了一个小小的临时烤炉,炭火兀自闪烁着暗红的光芒。他身前堆着几只明显是刚被处理过的羊腿肉。

此刻,管仲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切割着其中的一条羊腿肉。动作优雅得如同在举行某种祭祀仪式。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旁边还放着一堆瓶瓶罐罐,只见他拿起一小瓶深色粉末,精准地撒在了滋滋冒油、色泽焦黄的羊腿上。

“滋啦……”

一股让人灵魂瞬间起飞、鼻头发酸的致命浓香,猛地冲了出来!

那香气瞬间盖过了之前所有的味道,霸道、凶猛、带着某种无法抵抗的诱惑与……诡异!

齐桓公看得目瞪口呆,连“有烤肉不叫老子”的抗议都忘了。

管仲听到车驾动静,头也没抬。他用匕首尖扎起一小块滋滋作响、刚刚滚烫出炉的黄金肉块,稳稳地送到齐桓公眼皮底下。那肉块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油光,浓郁的香料味直冲鼻孔。

齐桓公下意识地、像被勾了魂似地,伸长了脖子一口叼住!

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在他嘴里炸开!如同同时点燃了万种烟火!强烈的咸鲜混合着难以名状的复合药草奇香,后调还有一丝隐隐的……令人舌尖发麻、后背出汗的微醺感?这感觉太过复杂和冲击,以至于让见多识广、尝遍珍馐的齐桓公大脑短暂空白,三魂七魄像是被这极致的美味冲了一个趔趄!他就那么含着那块肉,僵在那里,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怪异的、混合了震惊、狂喜、冲击以及强烈想再来一口的复杂状态。

管仲平静地看着君王僵硬的反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片刻之后,齐桓公猛地一口将那块肉囫囵咽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都憋红了几分。随即,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嗓子:

“香……香死寡人了!仲父!有这好东西不早拿出来?!”

管仲收回了匕首,依旧慢条斯理地用布擦拭着刀锋,淡淡道:

“不试,安知其能效乎?以此香料为主料,辅以数味草药和秘制酱基炮制的‘断片bbq’,”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营地内外那满地不省人事的“战利品”,“用以助眠(麻翻),效果尚可?”语气里居然听出了一丝……技术评审后的满意?

5. 庆功宴oR社死现场:被烤炉绑架的社稷

齐燕联军的主力营寨前所未有地热闹了起来。大获全胜的将士们如同过年一般,在堆满各式战利品的营区里生起一个又一个大火堆,烤架上堆满了从山戎缴获的肥美羊肉,油脂滴在燃烧的木柴上,发出令人愉悦的“噼啪”声。士兵们的欢笑声、夸耀战功的吹牛声、粗犷的山野小调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

而营地中央,一场更为隆重的、名为“答谢救命之恩”的宴会也进入了高潮阶段。

燕庄公姬某人,今日是下了血本——或者说,他把自己国库里仅存的那点压箱底的好玩意儿全翻出来了。身上的龙袍是临时用两套破旧的朝服缝合拼凑出来的,针脚粗大得像蜈蚣爬行,两色布料也明显不搭。但他腰板挺得笔直,眉梢眼角的灰败晦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红光满面的扬眉吐气!他亲自端着巨大的镶铜角的犀牛角杯(唯一的传家宝之一),里面盛满了烈如刀子的燕地劣酒,在齐国一众将官面前来来回回穿梭不停,扯着已经吼得嘶哑的嗓子,一遍遍重复:

“干了!桓公兄弟!还有这位管仲上卿!要不是你们!兄弟我!早就成了山戎烤炉上的肉排啦!别说祖坟被刨晾成干,就是祖宗牌位都要被他们劈了当柴烧!喝!满饮此杯!”他几乎是把酒往齐桓公和管仲嘴里硬灌。

酒酣耳热之际。齐桓公也喝得有点上头,他搭着燕庄公的肩膀,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君王架子,嘿嘿笑着:“燕……燕兄弟!客气个啥!你是不知道啊!我那地缘战略KpI……”他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今天算是超额完成了!孤的‘尊王攘夷’年度mVp……妥妥的!值!干得值!”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燕国宫女服饰但明显临时抓壮丁凑数的高大侍女(大概是从伙夫营里挑出来的),嘿哟嘿哟地抬着一口沉重无比的、被烧得黢黑黑的东西缓缓步入宴会中央!那东西一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赫然是被齐军一路从山戎老巢里拖回来的那个庞然大物——曾经被山戎蛮子拿来当涮锅使的燕国祖传祭天大铜鼎!

不过此时它的模样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黢黑黑的鼎身已被重新擦拭过,虽然坑坑洼洼,烟熏火燎的痕迹深入铜质无法抹除。最夺人眼球的,是鼎腹内——一头被精心烤制的全羊,皮酥肉嫩,金黄油亮,散发着霸道的混合香料气息!显然是管仲“断片bbq”配方的改良加强版。而这头羊四肢被巧妙地固定在了鼎的四足位置,姿势雄壮,仿佛在鼎上奔跑。

鼎口上方,用几根粗大的铁矛交叉着,架起一个巨大的青铜盘,盘上赫然是几个刚用青铜利剑刻出来的、歪歪扭扭却杀气腾腾的大字——

“戎狄歼灭纪念碑暨烧烤成果展示台”!

“噗!”正往嘴里倒酒的齐桓公一个没忍住,辛辣的酒液全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但燕庄公却对这“创意”满意得不得了!他得意洋洋地指着那鼎:“诸位请看!寡人祖传祭天重器!在此重获新生!既当烤炉!更是丰碑!让这帮山戎蛮子的下场,和我燕国列祖列宗的光辉,在此地永世流传!”他激动地拍打着鼎身,发出嗡嗡的闷响。

全场在短暂死寂后,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粗鲁、豪迈、带着浓烈的胜利者的痛快!

“好!”

“好鼎!好碑!好羊!”

“燕公威武!霸气!”

营火通明,鼓角齐鸣。燕国虽残破如风中茅屋,却以最高规格的“十里相送”来表达对齐国的感激。尘土在车马的行进中扬起。

齐桓公带着几分凯旋的醉意,坐在他那辆象征性地更换了新车轮(依旧被管仲嫌弃“超标”)的驷驾豪车里,回望渐渐远去的燕国边城,不禁志得意满:

“哎,这趟出兵,值!太值了!地缘平衡稳了,中原‘扛把子’的大旗又挺起来了!瞧见没仲父,燕侯多懂事!”他惬意地靠着软垫,仿佛能看到回到临淄后,群臣艳羡的目光和周天子赞许的诏书如雪片般飞来。

然而,他这份醉醺醺的得意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旁边一辆轻车忽然急速靠近,车上的管仲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铅云。他勒缰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低沉而急促,如同在铁砧上敲击的冰冷凿子:

“主上!”

齐桓公一个激灵,残留的酒意瞬间被管仲这罕见的凝重表情吓飞了一半:“何事惊慌仲父?山戎又杀回来了?”

“比那更糟!”管仲猛地一指身后那条刚刚越过的、在烟尘里若隐若现的简陋石牌,声音近乎低吼,“主上看!此处是何地界?!”

齐桓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地平线上,代表齐国边界的简陋石桩在烟尘中如同沉默的卫士,早已落在了后面。而燕庄公的车驾仪仗,正一路前呼后拥、声势浩大地跟在他们后面。

“呃?这不快到……到齐国边……”齐桓公说到一半,声音猛地卡住,眼珠子骤然瞪圆!

是边界没错!但边界!

已经过去了!就在身后几百丈外!

而此刻!燕庄公的车驾!正!在!大!齐!国!的!疆!域!里!面!

管仲的声音带着一种“天要塌了”的愤怒和后怕:

“王驾在前!诸侯之车紧紧相随!”他简直痛心疾首,一字一顿如同宣判,“越境而行!并肩齐驱!此乃何礼?!此为僭越!”

齐桓公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轰然一声响!酒意彻底醒了,连刚刚还飘得老高的霸主美梦也被惊得粉碎!

周礼严苛!

诸侯!觐见天子!才有资格车驾并行!

天子出行!诸侯送迎!至诸侯国门即止!

燕庄公姬某人!一个被自己救回来的、连自家祖坟都守不住的落魄诸侯!此刻!他的车驾!正和自己的天子规格驷驾!并着肩!在齐国的土地上!大摇大摆地走!

这特么哪里是送行?!这是把齐桓公架在火山口上烧烤啊!这是要把“尊王攘夷”的招牌自己亲手砸个稀巴烂!

“这!这这这!”齐桓公脸上那点得意瞬间被惊慌失措取代,他一下子乱了方寸,声音都变调了,“仲父!现在!现在掉头回边界?让那夯货赶紧滚回去还来得及不?”

管仲摇头,那眼神冷得如同冻土:“礼仪已成,众目睽睽,覆水难收!”

齐桓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车里团团乱转:“那怎么办?!总不能把这块烫手山芋就这么一路捧回临淄吧!周天子知道了还了得?!诸侯们还不得笑掉大牙?!”一想到刚刚还在做的霸主美梦转眼就要砸在“礼乐崩坏”四个大字上,他脑仁都开始抽疼。

管仲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胸腔里的怒火强行压下,转化为冰冷的算计。他缓缓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

“停车!”

沉重的驷驾在齐桓公还未反应过来的当口便戛然而止。

管仲跃下轻车,大步流星,如同奔赴战场般凝重,迎着后方燕国队伍的烟尘而去。

片刻后,原本兴高采烈、正对着齐桓公豪华车驾背影、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的燕庄公,惊愕地看到管仲挡在了自己车驾前,面沉如水。

“燕侯!请!”

燕庄公不明所以:“上卿何意?寡人正要多多恭送桓公,以表……”

“燕侯!”管仲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岳般的压力,“下臣斗胆,敢问燕侯可知,您此刻踏足何地?”

燕庄公一愣,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啊?此地?不是……刚过了那块……石碑?”他似乎终于想起了点什么,脸色骤变。

“正是!”管仲目光如电,直刺燕庄公内心,“此非北地荒原,此乃齐国!是天子脚下的封疆!诸侯送天子,方有其礼,止于国门!如今您车驾过界,与吾主并肩齐驱……”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敲在燕庄公脆弱的神经上,“周天子法度森严!诸侯之间,唯拜天子时,方得此殊荣!您今日越礼至此!陷吾齐国之‘尊王’大义于泥淖!将置吾主于何地!将置大周礼制于何地!更将置北地仅存之燕国社稷安危——于何地!”

“社……社稷安危?”燕庄公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在旱海中破解骨头谜阵、用烤肉香征服山戎大军的绝世狠人,此刻正用冰冷的语言告诉他——燕国刚刚得救,就要因为自己一时情急而忘乎所以的“热情”,被他自己亲手推进另一个更加致命的政治深渊!这比山戎的烧烤架还要可怕!

燕庄公猛地一个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在管仲冰冷话语和如芒在背的目光压力下,他猛地一抽缰绳,动作之大差点把前轭给扯掉!车驾被狠狠勒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上、上卿!寡人……寡人……”他舌头打结,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活像一个被当场抓住偷吃烤鸡的小贼,哪里还有半分国君的气度?

管仲却不再看他,目光越过惊慌失措的燕侯,投向后方的队伍,声音稳定如山:

“取燕国舆图!勘界!立契!”

他猛地一指脚下这片刚刚被碾压过的齐国本土土地,语气斩钉截铁:

“自此刻起!以吾主驾前车轮为轴!以此地向北,方圆五十里!画线!割土!赠与燕侯!以全礼制!以彰亲谊!以塞天下悠悠之口!”

轰!

如同在沸腾的酒浆里投下烧红的铁块!后方燕国队伍里,瞬间死寂,随即是一片按捺不住的吸气声和骚动!割地?五十里?!齐国如此豪横?!连刚刚被自己国君僭越可能带来天大祸事的惊恐都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有点懵圈!

管仲的声音却在燕国人还未消化这惊天消息时,再次如同金铁交鸣般响起,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扫过每一个试图上前一步的燕人身影:

“然!”

“此乃!天子所赐,齐君所割!非燕王僭越所得!”

“此地!非关送行之礼!而是——天子念尔燕国新遭涂炭、守边无力之故——额外赐予驻军屯垦、以固北门屏藩之用!”

“燕国臣工百姓!当恪守臣节!恪守此约!不得妄入!以保——”

他眼中寒芒暴涨,如同出鞘的利刃,直视着惊魂未定、兀自没从天上掉下大馅饼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的燕庄公:

“两国百代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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