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南城分局的门口，警灯的红蓝光芒无声地旋转，将周围老旧的建筑染上一层光怪陆离的色彩。
闻人语的国产轿车，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悄无声息地停在街对面的阴影里。
司机依旧沉默如铁，纹丝不动。
闻人语没有下车，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分局的大门。
她只是拿起了手机，拨出了第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大小姐，这个点儿还没睡，是又发现哪家上市公司的报表有猫腻，准备让我连夜给他们发律师函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带着三分调侃、七分精干的女性声音，正是秦晚。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睡意，背景音里甚至能听到键盘清脆的敲击声。
“比那个有趣一点。”
闻人语的语气平静无波。
“南城分局，我需要你捞个人。”
“捞人？”
秦晚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说说看，是商业纠纷还是刑事案件？只要不是叛国，我都有信心让他明天早上出来陪你吃早餐。”
“故意伤害，可能还会被定性为聚众斗殴。”
闻人语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对方是本地的地头蛇，龙兴会，背后是王振武。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心栽赃，现在我的人很被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秦晚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褪去了所有玩笑的成分，变得锋利如手术刀。
“我明白了。”
“以故意伤害罪的最高标准，组织最好的刑事律师团队，立刻介入。我要你的人在半小时内出现在南城分局，作为雷啸的唯一代理人。”
闻人语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小意思。”
秦晚答得干脆利落。
“第二，龙兴会，还有那个王振武，我要他们所有人的案底，特别是那些没被定罪，但有据可查的黑料。我要一份能把他们钉死的材料。”
“这个工程量可不小，大小姐。这帮地头蛇扎根很深，很多东西都被抹干净了。”
秦晚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挑战的兴奋。
“那就把它们重新挖出来。”
闻人语的声音冰冷。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第一版报告。”
“知道了。”
秦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刚好我手下那帮小狼崽子最近闲得骨头痒，有活儿干，他们比谁都高兴。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电话挂断。
闻人语没有片刻停顿，立刻拨出了第二个号码。
“老板？这么晚还没休息，是准备给我发奖金了吗？”
苏眉那甜美又狡黠的声音传来。
“有笔生意，比奖金更刺激。”
闻人语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分局二楼一扇亮着灯的窗户上。
“我需要你捧红一个人，把他打造成英雄。”
“英雄？”
苏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声音里充满了职业的敏感。
“哪种英雄？见义勇为还是忍辱负重？人设背景是什么？受众定位又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彰显出她恐怖的专业素养。
闻人语将雷啸的事情再次简述，但这一次，她描述的重点，放在了雷啸如何以一己之力，保护战友遗孀和孤儿的细节上。
“退伍军人，为保护战友遗孀，孤身对抗拆迁恶势力，血战街头……我的天。”
苏眉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老板，你这是给我送来了一个核弹级的素材啊！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完美剧本！”
“视频在我这里，但现在不能放。”
闻人语说道。
“当然不能放！现在放出去，就只是个普通的打架视频，价值太低了。”
苏眉立刻进入了状态，语速飞快。
“我们得先造势！把水搅浑，把情绪点燃！”
“我要你的人，立刻在江城本地所有的论坛、贴吧、社交媒体上，散布消息。”
闻人ur说道。
“主题就叫‘江城还有王法吗？退伍军人见义勇为，反遭黑恶势力诬告入狱！’”
“漂亮！”
苏眉抚掌赞叹。
“这个标题，又带悬念又带冲突，绝对能第一时间抓住眼球！”
“配图用几张模糊处理过的现场照片，重点突出对方人多势众，还有那对母子无助的背影。再找个枪手，写一篇声情并茂的帖子，从战友遗孀的角度，哭诉她们的遭遇，强调雷啸是她们唯一的依靠。”
“明白！卖惨嘛，这个我最擅长了！保证写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不给龙兴会捐个花圈都对不起我码的字。”
苏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魔鬼般的自信。
“记住，不要指名道姓，用‘某拆迁公司’、‘某刘姓头目’代替。我们要引导舆论，而不是留下把柄。在警方出通告之前，我们要让所有江城网民的心，都站在雷啸这边。”
“放心吧老板。”
苏眉的声音，像一只准备捕食的狐狸。
“天亮之后，整个江城的舆论场，将不会有第二种声音。雷啸不再是打人者，他是这座城市唯一的良心，是行走的光。”
电话再次挂断。
车内的空气，重新归于寂静。
而以这两通电话为中心，一张无形的巨网，在江城的深夜里，骤然张开。
城市的另一端，cbd最顶级的写字楼里，原本已经熄灯的“秦氏律所”，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被从被窝里拽了出来，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冲进办公室，然后在看到白板上“龙兴会”三个字时，眼神瞬间变得像狼一样雪亮。
咖啡机开始疯狂运转，打印机吞吐着海量的资料，电话声和键盘敲击声交织成一片，宛如一座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而在另一栋充满现代感的创意园区里，苏眉的公关团队，画风则完全不同。
一群穿着潮牌t恤、染着各色头发的年轻人，人手一杯冰美式，戴着降噪耳机，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舞。
“‘守护最后的正义’这个话题创建好了！”
“水军已就位，三分钟内保证冲上本地热搜前十！”
“联系好的几个大V已经开始转发了，文案催人泪下！”
“找到了龙兴会以前欺负孤寡老人的新闻，正在重新剪辑！”
一边，是法律的条文与证据，冰冷、严谨，准备给敌人铸造一副挣脱不掉的镣铐。
另一边，是舆论的火焰与浪潮，煽情、狂热，准备将敌人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两条看不见的战线，在闻人语的指令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并行推进。
这是一种完全超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王振武和他的龙兴会，还停留在用拳头和关系解决问题的原始阶段。
而闻人语，已经动用了资本、法务、舆论相结合的现代化战争体系。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闻人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秦晚发来的信息。
只有一句话。
“对方感受到压力了，花重金请了赵海平做辩护律师。”
闻人语的指尖在“赵海平”三个字上轻轻划过。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江城律师界的“地头蛇”，以颠倒黑白、专打擦边球官司而闻名，胜率极高，外号“诉棍”。
他最擅长的，就是把有罪的辩护成无罪，把无辜的，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看来，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闻人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残忍的微笑。
她回了两个字。
“很好。”
她就是要让对方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然后，再将他们连同底牌一起，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