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伪王座，滚滚浓烟如同败亡军阀最后的哀嚎，直冲被血色染红的夜空。
迈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骚乱的人潮中，像一滴水融入沸腾的大海，无声无息。
他靠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深处，背部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行动而再次撕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破旧的衣衫。
那台仿制的“王座装置”留下的创伤远不止皮肉之苦，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那是电流过载后对内脏造成的灼伤。
他的绝技“碎颅钢躯”能硬抗下最猛烈的斩击，却无法完全豁免这种源自内部的破坏。
“痛律传导”更是将这份痛苦放大了十倍，再如涟漪般扩散出去。
此刻，那些残余的痛觉依然像幽灵一样在他神经末梢游荡，提醒着他刚才那场豪赌的代价。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悔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他微微侧耳，聆听着远处传来的呐喊、厮杀与更多建筑倒塌的轰鸣。
这场由他点燃的暴动，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失控的狂欢，复仇的烈火与求生的欲望交织在一起，将这座港口城市变成了巨大的人性熔炉。
这便是他悄然退出的原因。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革命家。
他只是一个清道夫，负责清理那些阻碍人们看清真相的、最华丽也最恶毒的枷锁。
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正是那个在祭典上第一个被他“痛律”共鸣的少年。
少年看到了靠在墙角的迈克，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狂热的崇拜，随即被他满身的血迹和骇人的伤势所惊吓。
“是……是你！”少年声音颤抖，他想靠近，又有些畏惧，“他们……他们在找你！‘红蝎子’的残部疯了，他们说你是‘断链邪首’，悬赏十万贝利要你的人头！”
迈克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看着少年，就像看着三年前的自己，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却还未找到挥剑的方向。
“你的名字。”迈克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我……我叫里奥。”少年握紧了拳头，“大人，请让我追随您！我想和您一起，把那些混蛋全部……”
“追随我？”迈克打断了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然后呢？成为下一个‘断链者’，用我的名义去烧杀，去建立一个新的旗帜，再让更多像你一样的人来追随你？”
里奥愣住了，他眼中的火焰被这盆冷水浇得摇曳不定。
“我不是任何人的首领。”迈克用那根一直攥在手里的木棍支撑着站起身，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火已经点燃了，路在你们自己脚下。是选择被下一个主人套上项圈，还是自己拿起武器守卫家园，与我无关。”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里奥急了，一步上前拦住他：“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有枪，有炮，我们只有……”
“你们有这个。”迈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里奥的胸口，“记住刚才在王座下的感觉。那种不甘，那种愤怒，那种宁愿死也不愿再被奴役的痛。那才是你们最强的武器。它比我的剑更锋利，比任何霸气都更具力量。”
“别追随任何人，也别相信任何旗帜。当你们不再需要一个‘王’来带领你们的时候，你们才是真正自由的。”
迈-克的背影融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里奥一个人在巷中怔怔出神。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与崇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没有再追上去，而是转身跑向了城中火焰最盛的地方。
迈克拖着重伤之躯，如同一只幽灵，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残兵和狂热的民众。
他没有选择出海，因为他知道，海上的风暴不过是陆地阴影的延伸。
真正的“病根”，不在这座港口，也不在那些军阀身上。
刚才在“王座装置”上，当那股霸道绝伦的能量疯狂涌入他体内时，他凭借着“痛律传导”对能量流动的极致敏感，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回响”。
那台装置的设计，粗糙、野蛮，充满了急功近利的模仿痕迹。
但在那模仿的背后，迈克却“听”到了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精纯、也更加恐怖的原始旋律。
就像一个蹩脚的乐手在胡乱弹奏一首神圣的古谱，尽管噪音刺耳，但那隐藏在噪音之下的神圣感，却骗不了真正的知音。
这股能量的抽取方式，这种将人的精神力与霸气强行剥离、炼化为纯粹能源的技术……其源头绝非这些盘踞岛屿的土皇帝所能创造。
他们只是找到了某个古老遗迹，或者发掘出了某些禁忌的图纸，然后用自己粗劣的工艺进行复制。
真正的“王座”，那第一台能够“饲养”霸气的装置，还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那才是万恶之源。
是它，定义了“饲主”与“食粮”，是它，创造了“王”这个概念，让无数野心家为之疯狂，让亿万生灵沦为祭品。
不摧毁那个“原点”，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剪除了几根疯长的枝叶，地下的毒根却会源源不断地催生出新的灾祸。
那个被伪装成他模样的“断链者”首领，或许也只是这毒根滋养出的另一颗恶果。
夜色渐深，城市的喧嚣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巡逻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犬吠。
迈克潜入一间被战火摧毁的图书馆，这里曾是军阀的私人收藏室。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烧焦的气味，他在一堆残骸中翻找着。
他找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情报秘闻，而是一份地图，一份足够古老、标注着此地在被七武海残党占据之前样貌的地图。
终于，在一具被熏黑的铁柜里，他找到了一卷用防水油布包裹的航海图志。
展开图纸，上面用古老的文字标注着这片海域的诸多岛屿，其中他所在的这座港口城，在旧日的名称下，还有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符号。
那是一个螺旋状的徽记，中心是一个点，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迈克的手指抚过那个符号，闭上了眼睛。
他集中精神，回忆着在王座上感受到的那股能量“回响”的源头方位。
那股微弱但执着的“拉扯感”，如同罗盘的指针，坚定地指向了图纸上的某个区域。
那是一座被标注为“禁地”的内陆山区，传说中是古代部落的祭祀之地，因为地势险恶，瘴气弥漫，早已无人踏足。
军阀们选择在这里建城，也只是利用了其易守难攻的港口，对那片深山敬而远之。
可迈克知道，那股能量的回响，就来自那片山脉的最深处。
他收起地图，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座仍在冒着黑烟的伪王座残骸。
“旧时代的尾声，不该是为新王加冕的礼炮……”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夜风吹散，“而是要……挖出最初的奠基石，让整座神殿都归于尘土。”
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没有追随者，没有旗帜，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背影，和一双看透了“王”与“民”这出循环悲剧的眼睛。
他要去寻找那个被遗忘的、最初的祭坛。
那个真正锻造出第一条锁链，开启了“饲养”时代的地方。
因为他明白，要终结一个故事，就必须回到它的第一页，将那写下第一个字的人，连同他的笔，一起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