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放下电话，靠在宽大的市长办公椅上，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那一抹深邃。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赵瑞龙犯罪集团”的绝密卷宗，又看了一遍。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开设赌场，操纵股市，暴力拆迁，官商勾结……
这个仗着自己老爹是前省委书记，就无法无天的衙内，在岩台市，简直就是一个土皇帝。
他手底下，养着一群由退伍军人和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保安公司”，实际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社会组织。
他们手里，甚至有枪。
而且，不止一把。
根据线人的情报，赵瑞龙通过走私渠道，搞到了一批制式的军用武器，其中甚至包括了手雷和微型冲锋枪。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黑社会了，这是一个武装化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暴力犯罪集团。
这也是为什么，岩台市公安局，几次想要对他动手，都以失败告终的原因。
不是他们不想打，是他们，打不过。
一旦发生交火，以公安干警的装备和训练水平，去对付这群亡命徒，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
这也是为什么，他高育-良，和省委梁书记，最终会把主意，打到军队头上的原因。
对付这种重装匪徒，只有用更专业，更强悍的，国家暴力机器，才能进行，降维打击。
而钢牙，特别是那个叫祁同伟的年轻人，无疑是这把刀里，最锋利的部分。
高育良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刚才在电话里，对高城，隐瞒了一些事情。
他告诉高城，这是梁书记的意思。
但实际上，向梁书记提出“借兵”这个大胆想法的，正是他自己。
而这个想法的源头，自然，还是来自于，他那个妖孽般的学生。
祁同伟。
当初，祁同伟在把那份《政法改革方案》交给他的时候，就曾经“不经意”地，跟他提过一句。
“老师，这份方案，是屠龙之术。”
“但屠龙，需要一把，锋利的刀。”
“有时候，这把刀，不一定，非要在我们自己手里。”
当时的高育良，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深意。
直到他坐上这个代市长的位子，直到他看到赵瑞龙那份触目惊心的卷宗。
他才恍然大悟。
祁同伟那小子，从一开始，就算到了一切。
他算到了自己会凭借这份方案，走上高位。
他算到了自己会遇到赵瑞龙这个，无法撼动的对手。
他更算到了，自己最终，会把目光，投向他，和他身后的，那支新生的王牌部队。
这小子，根本就不是在给自己出谋划策。
他是在，布局。
下很大的一盘棋。
他以整个汉东的政局为棋盘，以自己和梁书记为棋子。
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和他那支钢牙大队，以一种最闪耀，最合理的方式，介入到地方的事务中来。
从而，为他们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和资源。
好一招“一石二鸟”！
不，这甚至是一石三鸟！
他不仅帮自己这个老师，解决了政治上的难题，铺平了青云之路。
还帮他那支部队，争取到了训练基地和专项经费。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次行动，将“钢牙”这块招牌，彻底打响。
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汉东，有这么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王牌之师。
以后，无论是军队系统，还是地方政府，谁再想动他们，都得掂量掂量。
“真是个，可怕的年轻人啊。”
高育良喃喃自语。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他的老师，而不是他的敌人。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个妖孽，玩到什么地步。
他又想起了袁朗。
那个同样看中了祁同伟的老A大队长。
高育良笑了。
他知道，祁同伟肯定也不会，让袁朗空手而归。
他一定会用同样的方式，从老A那只铁公鸡身上，拔下几根毛来。
这个小子，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这是在，借鸡生蛋。
借着地方和军区王牌这两只“鸡”，来生自己钢牙的“蛋”。
而且，还让这两只鸡，心甘情愿，甚至，还得谢谢他。
这份手段，这份心智，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应有的范畴。
高育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还是那杯茶。
但他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自己这条船，已经和祁同伟那艘，看似弱小，实则是一艘航空母舰的巨轮，彻底绑在了一起。
未来，是乘风破浪，还是触礁沉没。
全看，那个年轻的舵手，如何掌舵了。
……
军区总医院。
高城把跟高育良达成的“协议”，一五一十地，跟祁同伟学了一遍。
他本以为，会看到祁同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没想到，祁同伟听完后，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那反应，平淡得，就像是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就完了？”高城愣住了。
“不然呢？”祁同伟看了他一眼，“这不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吗？”
“……”
高城又一次，被噎住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考了满分，兴冲冲跑回家，想跟家长炫耀的小学生。
结果，家长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哦，知道了，下次继续努力。”
那种感觉，别提多憋屈了。
“你小子，就不能给我点面子，表现得，稍微惊讶一点吗？”高城没好气地说道。
“大队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祁同伟笑了笑，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你已经学会了，如何作为一个指挥官，去为自己的部队，争取利益。”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高城听着他这老气横秋的夸奖，心里更别扭了。
怎么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兵，他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指挥官？
“行了，少来这套。”高城摆了摆手，“说正事。”
“你那个小叔，把赵瑞龙的案子，说得有多严重？”
“很严重。”高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将高育良透露给他的，关于赵瑞龙武装团伙的情报，跟祁同伟，详细地说了一遍。
“持有重型武器的，暴力犯罪集团？”
祁同伟听完，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
那眼神，不是恐惧，不是凝重。
而是，一种，猎人看到了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
“有意思。”
“看来，这次回汉东，有的玩了。”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高城感到熟悉的，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