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王校长”，三个字，轻飘飘地从祁同伟嘴里说出来。
王建国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掉在桌上。
他知道，从祁同伟口中说出的这个称呼，分量有多重。
这哪里是什么称呼的改变，这分明就是一种身份和关系的重新定义。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对祁同伟呼来喝去，动辄训斥的班主任。
而祁同伟，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和关照的学生。
他们之间的地位，已经彻彻底底地发生了逆转。
他这个校长，是祁同伟一句话送上来的。
将来能走多远，能坐多稳，甚至会不会在哪天摔下来，都得看眼前这个少年的意思。
“同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折煞我吗？”王建国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王老师。”
祁同伟只是笑了笑，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坐下，没有再在这个称呼上纠缠。
他给王建国夹了一筷子油亮的东坡肉，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
“王老师，现在的位置不一样了，身上的担子也重了。”
“一中是我的母校，我希望在您的带领下，母校能越来越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学生对母校最真诚的美好祝愿。
但王建国是什么人，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这点弦外之音他要是还听不出来，那他这校长也白当了。
这是祁同伟在敲打他，也是在提点他，更是给他布置的第一份作业。
“你放心！”王建国立马挺直了腰板，神情严肃，像是在向组织做工作汇报。
“我一定把学校的工作抓好，抓出成绩，绝不出问题！”
他顿了顿，赶紧补充道：“特别是玲玲同学，我回去就跟她的班主任打招呼，一定会重点关注，把学校最好的资源都倾斜到她身上，保证让她明年也风风光光地考个好大学！”
他现在已经把李玲玲，当成了祁同伟留在他这里的“圣旨”，也是他表忠心的重要筹码。
祁同伟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王建国这个态度。
他帮王建国，从来不是做慈善。
他需要王建国这枚棋子，帮他在金山县这个大后方，看好家，护好人。
特别是李玲玲，绝不能再受到前世那样的任何骚扰和委屈。
“王老师，您有这个心就够了。”
祁同伟端起酒杯，又敬了他一杯。
王建国受宠若惊，连忙双手举杯，杯沿放得比祁同伟的低了许多，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祁同伟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光是把学校管好，还不够。”
王建国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愣愣地看着祁同伟：“同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同伟喝了一口酒，目光穿过包间的窗户，望向外面县城的夜景，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王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一辈子，都当这个中学校长吗？”
王建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跳。
一辈子当校长？
要是换做是一个月前，这绝对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人生巅峰。
可现在，从祁同伟的嘴里风轻云淡地说出来，却仿佛带着一丝……不屑？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好像自己那点可怜的成就，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有些不确定地，试探着问道：“那……不然呢？”
祁同伟收回目光，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校长上面，是教育局局长。局长上面，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再往上，是县长，是书记，是教育局局长，是市长。”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根根针，狠狠扎在王建国的心里。
“王老师，你的眼光，不能只盯着一中这一亩三分地。”
“金山县太小了。”
“你应该看得更远一点。”
王建国端着酒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酒液在杯中晃荡，映出他那张满是震惊的脸。
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少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颠覆了。
他才刚刚当上校长，办公室的椅子都还没坐热。
这个少年，竟然已经开始在给他规划，以后当局长，当县长的路了？
这……这已经不是疯狂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同伟，我……我何德何能啊。”王建国感觉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你不是何德何能，你是没那个胆子。”祁同伟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王老师，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而且敢伸手去拿的人。”
“你现在的位置，就是你最大的资本。你背后站着的人，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把学校的成绩搞上去，把名声彻底打出去。只要你做出了成绩，剩下的事情，我来帮你。”
祁同伟的话，每一个字，敲打在王建国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上。
是啊。
谁不想往上爬？
谁不想手握大权，一言九鼎？
他王建国，也是个堂堂七尺的男人，也有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只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份野心，早就被残酷的现实，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滩死灰。
而现在，祁同伟的出现，就像一颗火星，落入这滩死灰之中，瞬间将他心里那早已熄灭的火种，重新点燃！
而且，烧得越来越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都吞噬！
“同伟……”
王建国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我……我听你的！”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四个字。
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胆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欲望和野心点燃的火焰。
祁同伟看着他这副模样，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王建国这个前世的启蒙人，终于上道了。
而且，会死死地咬住他未来扔下的每一个鱼饵，至死方休。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王建国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是祁同伟把他送回了家。
临走时，醉眼朦胧的王建国，死死抓着祁同伟的手，反复说着一句话。
“同伟啊，你……你绝不是池中之物，你将来，一定会成龙的！”
祁同伟只是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成龙？
不。
他前世，就已经是一条不甘屈服的龙了。
虽然最后，龙困浅滩，饮弹自尽。
这一世，他要做的，不是成龙。
而是，要成为那个，能够呼风唤雨，掌控天上所有龙的神！
他独自一人，走在金山县城的夜色中。
夏夜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和那轮皎洁的明月。
小小的金山县，太安静了。
也太小了。
已经容不下他这条巨龙了。
他拿出那个崭新的诺基亚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玲玲。”
“阿伟，你跟王老师吃完饭啦？”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温柔又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
“嗯，吃完了。”祁同伟的声音，不自觉地也变得温柔起来。
“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祁同伟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省城，京州。”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未来的家。”